興洛倉城,石子河邊,天剛矇矇亮,隋軍那連營十餘里,燈火通明的營地裡,就響起了連綿的鼓號聲,不絕於耳,大隊的隋軍紛紛列陣,一邊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邊從各自的營寨裡走出,不少人左顧右盼,想要看飯食在哪裡,可是看了半天,除了面前潺潺的流水聲,以及河對岸五里後同樣連營幾十裡的隋軍營地外,連半點饅頭和炊餅的味道也沒有,很多人的臉上,開始寫滿了失望之色,小聲嘟囔着繼續列陣,向前走去。
中軍大營裡,劉長恭全身披掛,看着前方精甲曜日,穿着各色華麗飾文的鐵甲鋼盔的那些官家子弟們,帶着各自的家丁僕役,列陣而出。一邊的副將房巋的眉頭微皺,說道:“大帥,我們的士兵們還沒吃飯,就去打仗,這樣不太好吧。”
劉長恭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無妨,我爲將多年,知道這吃飯的奧秘,昨天三更的時候他們已經吃過一頓了,足夠打到午時,吃太飽了人容易疲勞,兩點是八月份,吃得再多也堅持不了多久,再說了,項羽當年不就是破釜沉舟嘛,放心吧,沒有問題的。房將軍,本帥先走一步了!”
劉長恭一邊笑着,一邊帶着幾百個親兵護衛向前騎去,只留下房巋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開口。
北邊的橫山上,李密的身邊,只剩下了十餘名親兵護衛,手下的將官們剛纔已經全部下了山,翟弘統領的前軍正繞過橫山,在石子河邊佈陣,而遠處的隋軍,也基本上全部出了營寨,三萬左右的大軍,擺了個一字長蛇陣,南北相連,足有二十多裡。
最前面的一陣,約五千步兵,打着一面大大的劉字,乃是隋軍虎牙郎將劉炳文所部。
在他的後方,劉長恭的劉字大旗高高飄揚,大將軍正騎在馬上,在軍前來回奔馳,發表着戰前的講演,隨着他抑揚頓挫,慷慨激昂的聲調,所部五千隋軍不斷地暴發出一陣陣沖天的聲浪。
李密皺了皺眉,繼續向後看,劉長恭所部後面,從北到南,分別並列排開着三支大軍,各有三千人上下,左軍打着一面孔字旗,乃是隋軍鷹揚郎將孔令果的軍隊,中間是一面樊字大旗,樊子文盔明甲亮,站在一輛戰車上,指揮部隊緩緩前進。
而最靠南邊的,則是打着任字大旗的任瑰所部,這個任瑰,正是當年曾在嶺南當過蠻軍軍師,與王雄信大戰過的那個人,在得到隋朝的赦免令後,一直在北方爲官,今天的決戰,楊侗還是把任瑰從東都調了出來,讓他指揮自己的州郡兵馬,可是這會兒,雪白長鬚的老將卻是心事重重地騎在馬上,甚至懶得擡頭看看對面的敵軍。
隋軍的本陣設在白土岡上,一面房字大旗高高飄揚,五千精兵圍繞着白土岡佈陣排開,但是房巋卻一反常態地沒有騎在戰馬上,而是在岡上擺了一張胡牀,穩穩地坐着,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李密面色凝重,掌心也感覺沁出了汗水,現在他手上只有萬餘部隊,大營中的援軍不知道是否能及時趕到,對方首陣的劉炳文所部不足爲慮,但劉長恭看起來是要拼命的,這戰若是失利,那自己就是滅族之禍,李密突然有些後悔起自己在這裡開戰的決定了。
一個急促而興奮的聲章響起:“李將軍,李將軍,單將軍來了!”
李密定睛一看,只見單雄信匆匆趕來,老遠處就行了個禮,說道:“李將軍,翟寨主派末將前來傳話。”
李密點了點頭:“翟寨主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單雄信說道:“翟寨主請李將軍不要貿然出擊,他能獨自對付隋軍。”
李密面如寒霜,一指五里外正在佈陣的隋軍士兵:“單將軍,你看好了,隋軍的主力悉數在此,只要今天這仗打勝了,那我軍就不用再圍城攻城,東都可以一戰而定。要是我不打這仗,隋軍會認爲他們一開城就擊退我軍,士氣大振,接下來我軍無論是野戰還是攻城,都會非常吃力,我意已決,請勿再勸。”
李密說到這裡,突然打量了一下單雄信:“單將軍,你又爲何會爲翟寨主傳話?我不是安排你在興洛倉城後帶領五千騎兵,不要輕舉妄動的嗎?”
單雄信搖了搖頭,拱手說道:“李將軍,翟寨主聽到了這城外的金鼓之聲,怕您會輕動,所以特命末將過來傳話。”
李密沉聲問道:“我問你的不是翟寨主所傳的話,而是你有什麼辦法能穿越整個隋軍的陣線,來到我這裡,難不成翟寨主和隋軍中的任瑰有聯繫?”
單雄信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報信的傳令兵,說道:“我懷裡的令牌都被他搜去了。”
那傳令兵連忙把兩塊令牌獻給了李密,一塊正面寫了一個任字,另一塊則寫了一個翟字。
李密看了看,把兩塊令牌交回給了單雄信:“令牌是真的,你先回答我剛纔的問題,我的時間緊迫,你長話短說。”
單雄信說道:“是的,任瑰對隋軍已經心灰意冷,早就和翟寨主暗通款曲了,但任將軍以前一直沒有鬆口,還在猶豫,可是前一陣子我軍攻佔興洛倉後,任將軍再次被楊侗冷落,所以他對隋軍徹底絕望,願意歸降我軍。”
李密看了看遠方的任瑰,哈哈大笑:“怪不得今天任瑰如此反常,連馬都不騎了。原來他根本沒心思打這仗,又不肯主動投降,所以就乾脆來個不作爲了。這樣的隋軍,我當一鼓作氣大破之。單將軍,你的情報很好,這仗打完後,我會爲你請功的,現在你就留在這裡,看我軍如何大破敵軍吧。”
單雄信微微一笑:“雄信有這個向李將軍實地學習兵法戰陣的機會,榮幸之至!”
李密的左右拿過來一隻馬紮,李密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面,表情變得冷靜而嚴肅,左右的護衛叫來軍醫,幫着單雄信處理了身上的傷口,重新上藥包紮,那名傳令兵更是滿臉的歉意,一直在軍醫身邊打下手,搞得單雄信都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