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瓊的整個人幾乎都要給石化了,嘴張得大大的,臉上寫滿了驚疑與不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咬金曾是他最好的兄弟,甚至在羅士信投軍之前,兩人已經作爲張須陀的左膀右臂征戰多年了,上次程咬金的離開,曾讓他久久不能釋懷,甚至到現在也每天都盼着程咬金能回來,可萬萬沒有想到,程咬金居然已經投了反賊,更沒想到,他今天居然還是來下戰書的!
張須陀倒是好像早有所料,沒有那麼吃驚,他嘆了口氣,說道:“該來的總歸會來,讓他進來吧。”
賈務本的眉頭一皺,說道:“將軍,程咬金既然已經投了反賊,就不再是我們的部下了,現在您主動接見他,只怕會給人抓個把柄,說我們與反賊有聯繫啊,剛纔那楊慶不就有這個意思嗎?”
張須陀冷笑道:“他是來下戰書的,光明正大,我在大帳見他,又有什麼私會的說法?我張須陀行事堂堂正正,不怕小人的陷害,沒事,傳他進來!”
賈務本暗歎一聲,只能拱手退下。
片刻之後,程咬金一身勁裝,黑巾包頭,發達的肌肉塊子幾乎要把他的這一身衣甲給撐開,他的神色平靜,在四個壯碩的軍士的帶領下,信步而來,直進軍帳之中,秦瓊和羅士信等人神色複雜地看着他,一言不發,而他也是目不斜視,根本不看這些昔日的兄弟們一眼。
張須陀正襟危坐在大案之後,看着程咬金的臉,最終還是確認了這就是自己當年的部下,他嘆了口氣,說道:“咬金,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走到了這一步,更沒有想到,你我今天是在這樣的地方,以敵人的身份見面。”
程咬金哈哈一笑:“張將軍,其實這一點也不奇怪,咬金當年追隨將軍,就是因爲天下初亂,各路官軍手段殘暴,而最早的那批反賊,也是打家劫舍,無惡不作之輩,我程咬金保家衛鄉,責無旁怠,而當時將軍的部下軍紀嚴明,與民秋毫無犯。”
“咬金相信當時的張將軍能迅速地平定戰亂,還天下一個太平,所以生死相隨,即使將軍利用了咬金,去騙了那蹲狗山的義軍來詐降,然後誅除其首領,咬金也沒有怪過將軍,畢竟平定天下,力量與詐術都是需要的。就算咬金因爲對不起道上兄弟,離開了官軍,但仍然視將軍如父兄,對您充滿了敬意。”
張須陀點了點頭:“那次用你去騙敵軍,確實難爲你了,所以你想走,我也不攔,但即使你不在軍中,也是大隋子民,本是良人,奈何從賊?”
程咬金正色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以前咬金一直跟隨將軍,天真地以爲只有朝廷的軍隊纔是正義的,可是等到咬金重新回到家鄉之後,才發現官軍纔是這個世上最兇惡的虎狼,我程咬金多年爲國征戰,出生入死,可是回到家後卻被一撥又一撥的官軍欺壓,說我們通賊通匪,這些只不過是他們一次次來搶劫我們的存糧,擄掠我們的莊客爲奴的藉口。”
“連我這樣的官軍回鄉都是這樣的待遇,更不用說其他的了,加之兵禍連結,田地荒蕪,朝廷非但不賑濟災民,反而橫徵暴斂,不交就要抓我們的妻兒老小去當人質,我忍無可忍,纔會舉莊遷移,一路之上,見過了太多因爲隋朝暴政而無家可歸的人,我的信念終於崩塌了,弄出這個亂世的,不是所謂的各路賊寇,而正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暴君!”
秦瓊厲聲道:“住口,咬金,你受國恩多年,怎麼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你還是我們認識的程咬金嗎?”
程咬金淡淡地說道:“我一直就是我,直到現在,我也尊敬將軍,放不下叔寶你們這些昔日的兄弟,但這不代表我能繼續昧着良心,繼續維持這個欺壓良善的朝廷。今天我來這裡,不是想要被你們說服的,而是要向張須陀張將軍,正式地下戰書!”
張須陀的神色仍然平靜如初,淡淡地說道:“現在你我身份對立,立場不同,只有在戰場上,用刀劍才能證明誰是正確的,你是匪,我是官,大家各安天命,說吧,你現在是在哪個山寨,這回準備如何戰?”
程咬金朗聲道:“現在咬金身在東郡瓦崗寨,位列頭領,這回前來,就是代我家的寨主翟讓,向張將軍下戰書的,三天後的辰時,就在北方三十里處的下谷平原,我們擺開陣勢,大戰一場!”
張須陀還沒有說話,帳內衆將全都捧腹大笑,賈務本一邊笑一邊說道:“哈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還真的有人敢上門向我們下戰書啊,瓦崗寨究竟是何方神聖,敢跟我們正面對決?”
程咬金不理這些鬨笑聲,平靜地看着張須陀,正如張須陀現在也是平靜地看着他一樣,張須陀勾了勾嘴角,緩緩地說道:“程咬金,你不是沒在我手下過,應該知道我軍的戰鬥力,難道你真的以爲,瓦崗寨的實力,可以和我們正面對決嗎?”
程咬金搖了搖頭:“將軍所部之精悍,冠絕天下,瓦崗寨並非將軍之敵。”
張須陀的眉頭微微一皺:“既然你自己都說並非我對手,爲什麼還敢這樣下戰書,約期決戰?”
程咬金微微一笑:“因爲我們已經一無所有,除了一條命,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現在我們瓦崗寨也沒多少存糧了,只有南下打破回洛倉,纔有一線生機,想必將軍也不可能坐視我軍南下吧。”
張須陀冷冷地說道:“當然,程咬金,糧草乃是軍中頭等大事,你把這消息告訴本將,又是何用意呢?”
程咬金笑道:“因爲將軍反正也會偵察到這樣的情況,與其你再派人打聽,不如我主動告訴你好了,也算還了咬金昔日離去的愧疚,戰陣之上,大家就不用再顧及舊情,留什麼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