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弘農城,烈日炎炎,加上黃河邊這裡悶熱潮溼的空氣,讓人格外地壓抑難受,城下的屍體堆積了幾千具,兩日來被風吹雨淋日曬,不少屍體已經開始腐爛,成羣結隊的蚊蠅在這裡飛來飛去,把臭氣和病菌傳播得到處都是。
城頭的不少士兵們已經感染了疫病,沈光聽了城中大夫的話,緊急下令城頭的士兵用布掩住口鼻,半天一輪換,又在城下支起了幾個藥鋪,煎了幾大鍋袪毒防疫的藥湯,纔算把萌芽狀態的疫病給控制住了。
而城外的叛軍們也沒閒着,這些天不停地看到那些叛軍進山伐木,然後把一根根巨大的圓木送進營地,氓山山高林密,多的是參天巨樹,沈光昨天夜裡就看到有一根兩人合抱的大木頭被運進了營地,心裡一沉,而這兩天敵軍連城都不攻了,顯然就是在等這批攻城器械的準備,接下來的一次,勢必是前所未有的兇猛與難防。
沈光似乎能聽到敵軍營地裡的刀砍斧鋸之聲,他扭頭看了眼身邊的軍官,沉聲道:“劉都督,城門堵好了沒有?”這劉都督名叫劉子才,是城中官職最高的一個武官,曾經在上官政的軍中效過力,打過仗,上官政兵敗時他沒有被俘,而是逃了出來,因此也當上了這城中的都督,也是城中最高的武官。
劉都督沉聲回道:“回沈護衛的話,這兩天已經做了兩千個土囊,把四個城門裡堵得嚴嚴實實的,敵軍就是撞開了城門,也休想進來,只是這樣一來,我們想出城也不容易了。”
沈光滿意地點了點頭:“現在不用考慮出城的問題,只需要想想這弘農城如何守住,對了,前些天叛軍圍城前派出去求救的信使,現在有消息沒有?”
劉都督搖了搖頭:“那個傳信的馬小二。小的是看清楚在敵軍合圍前騎馬逃進氓山了,這小子機靈得緊,一定會把消息傳到的,就是不知道朝廷什麼時候纔會派兵來救咱們。”
沈光一下子打斷了劉都督的話:“劉都督,休得胡言,朝廷的大軍正在夜以繼日地趕來,我不就是先行入城了嘛。”
劉都督還是有些不服氣。嘟囔道:“可是離着衛玄大將軍出兵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朝廷還是沒有派兵過來。我們這些弘農人就是後孃養的,至尊根本不管我們死活。”
沈光厲聲道:“劉都督,身爲人臣,不可以妄議君上,就算至尊不救我們,蔡王爺可是大隋宗室,難道連他也不救了?依我看,朝廷的討伐大軍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只要我們能堅決守住這裡。一定可以撐到救兵到來的!”
劉都督眼睛一亮:“刺史,真的嗎?朝廷真的會來救咱們?”
沈光自己心裡其實也沒有把握,但他從劉子才的眼神裡能看出普通軍官和士兵們對於前途的迷茫與恐懼,守城之初的士氣主要是靠着大家剛剛入城時的團結,此外就是連番守城勝利後帶來的成就感,但這兩天下來,疲勞和傷亡帶來的士氣下降是不可避免的。而這一會兒叛軍沒有攻城,反正讓守城的軍民們有些無所適從,一根緊繃着的弦一旦鬆下來,就容易多些胡思亂想了。
沈光知道這時候千萬不能流露出任何消極的情緒,如果作爲主帥自己都沒有信心,那下面的人只會崩潰得更快。他哈哈一笑,說道:“朝廷早就派了新任天下兵馬大元帥宇文述率五十萬大軍來討伐叛軍了。”
“當時城還沒被圍時本護衛就接到了公文,說是宇文大將軍已經募得精兵二十萬,都是河北的老兵銳卒,正在加以訓練,不日就會和朝廷第二批南征的十萬大軍匯合,進入黃河邊。而我們弘農城,就是從東都入關中的關隘要地,朝廷是不會看着這裡失陷的。”
“劉都督,你也應該知道我大隋天軍的威力,你說要是有五十萬大軍來這裡,這些連衣甲沒有的叛軍,能擋得住我軍雷霆一擊嗎?”
劉都督面露喜色,但馬上又嘆了口氣:“唉,我們這大隋軍的戰鬥力不用多說,對付這些叛軍,以一當十都不成問題,只是我們黃河邊七月的時候暑氣橫行,別說外地人,就是關中的部隊來這裡也多有水土不服的時候,小的就怕朝廷的兵將沒有作好準備,不會來黃河邊啊。”
沈光的嘴角抽了抽,臉色一沉,說道:“行了行了,劉都督,好好去佈置城防吧,我們只有堅定守住了,纔有辦法。”
“這弘農城是進黃河邊的門戶,位置非同小可,如果丟了,叛軍就可以隔絕從東都進入關中的通道,現在從南陽進軍的武關通道已經被我軍佔據,叛軍想入關中,就只剩下我們這條通道了,那宇文大將軍就是專門來招募軍隊鎮壓這次楊玄感叛亂的,他要是收到了本官的求救,一定會提前率軍南下,算上日子,也就是這一兩天啦。”
劉都督看了一眼城外熱火朝天的敵軍營寨,小聲說道:“沈護衛,小的看那些叛軍們這幾天不攻城,倒是不停地從附近的山上伐木頭,看這架式是不是要做出攻城器械啊,我們這弘農城城小兵少,他們要是有攻城塔或者是衝車這種東西,小的怕是頂不住啊。”
沈光冷笑道:“叛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大熱天用木頭做的攻城器械上陣,我軍可以先淋滾油,然後以火攻之,攻城塔什麼的這些山中的叛軍多半來不及造,要不然早就弄出來了,我看他們充其量也就是弄幾輛衝車來撞城門,所以纔會叫你們提前把門給用土囊頂上,這樣就算城門失火被燒掉了,那些土囊也能滅火,叛軍還是攻不進來。”
劉都督這下子纔是真正舒心地笑了起來:“沈護衛實在是高啊,有您在,這弘農城可真是固若金湯,來再多反賊也不怕!”
沈光先是微微一笑,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對劉子才說道:“對了,讓城中百姓多挖些井裡的淤泥來,塗抹在西城和北城的城垛子上,尤其是門樓上要塗幾層,快!”
劉都督臉上閃過一絲疑惑:“沈護衛,這又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