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今天沒有戴黃金面當,他的這張英氣逼人的臉,被城頭衆人看得清清楚楚,沈光曾經多次跟在楊廣的身邊,也跟楊玄感有過數面之緣,但彼時的楊玄感,穿着紫色的文官綢袍,遠沒有這種全身披掛,金甲怒馬時來的威風凜凜,沈光看在眼裡,心中也不免嘆道,果然這戎馬裝束,纔是楊玄感這樣世之虎將最好的扮相啊。
楊玄感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來人的身手他也看得清楚,在這幾十步的距離上,自己的這六石鐵胎強弓,很難將之一箭斃命,不過剛纔這一箭射得他不敢反擊,直接持繩登城,也算是殺了殺他的銳氣。
楊玄感眼看着此人的頭上缺了一大片頭髮,而那一條被箭枝衝開的頭皮,也在向外滲着血,而此人卻是面不改色,神容自若,他心中也暗自稱了聲果然好漢,頓起英雄相惜之心,點了點頭,正色道:“我正是楊玄感,壯士身手過人,不知尊姓大名!”
沈光把斬馬刀向地上一丟,向楊玄感拱手抱拳道:“晚輩沈光,今天有幸一見號稱天下第一勇士的楊玄感,實在是沈某三生有幸!”
楊玄感輕輕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想不到是大興城中人稱肉飛仙的沈光沈護衛,你不在楊廣身邊建功立業,跑這裡做什麼?”
沈光哈哈一笑,轉而眼中寒芒一閃,說道:“將軍世受國恩,不思忠君報國,卻在陛下遠征遼東,百萬將士想要揚威於異域之時,起兵反叛,發難於腹心,這豈是忠臣義士所爲?”
“我沈光雖然沒有你楊家的顯赫家世,沒有你們一門公候的沖天權勢,但也明禮義,知廉恥。知道忠君孝父,乃是做人的根本,這個道理,我一個小小的侍衛都明白,將軍身爲禮部尚書,爲何不明白呢?”
楊玄感冷冷地說道:“沈光,我敬你是這江湖中。關隴世家裡的後起之秀,纔對你禮敬有加。可你不要太得寸進尺了,你以爲憑你的這三寸不爛之舌,也可以給楊廣當說客嗎?楊廣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你瞭解嗎?”
沈光朗聲道:“沈某不才,有幸在陛下身邊侍衛兩年,親眼見到他老人家爲了開萬世之基業,不惜親征異國,帶着百萬將士,孤懸海外。衣不解帶,夙夜憂慮,每日睹之思之,無不哽咽,這樣的陛下,我不知道有哪點對不起將軍,對不起天下百姓。將軍這得是多狠的心,多重的權欲,纔要起兵造反!”
楊玄感哈哈一笑:“荒唐!沈護衛,所謂南轅北轍的典故,不知道你聽過沒有?楊廣獨夫民賊,爲了逞一已之慾。不惜置天下萬民於水火之中!他做得越多,就越是禍害天下,你看看我的部下,十萬大軍,若不是給他的暴政逼得走投無路,又怎麼會拋家棄子,冒着誅連九族的危險。加入我的義軍呢?”
“再說了,我們楊家的事情,你根本都不懂,先父楊公諱素,有大功於國,南平陳國,北擊突厥,出將入相,權傾朝野,就是楊廣奪位之事,先父也是出力甚巨,堪稱首功之臣。”
“可就因爲先父知道了他太多見不得人的事情,楊廣登位之後,就對我楊家鳥盡弓藏,兔死夠烹,以至於恩將仇報,活活逼死先父,而且多年來一直把我楊玄感當賊一樣防着,屢次酒後狂言,要滅我楊氏一族,這難道是虛言嗎?”
沈光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楚國公是自己病死的,並不是陛下所害,陛下真要殺什麼人,如賀若弼,如高穎,還不是一紙詔令就可以取他性命?用得着下毒害你父嗎?楊玄感,你一定是受了奸人的挑撥,纔會輕信!”
楊玄感咬牙切齒地說道:“先父過世之時,我楊氏一門都在,怎麼會是奸人挑撥?沈光,你看到的只是楊廣的一面,他當年爲了奪位,在我楊家面前跟孫子一樣,甚至把女兒都要硬塞給我當妻子,若不是我們楊家早有婚約,沒有要他的女兒,又怎麼會惹得楊廣心懷恨意,以後一直要害我們楊家一門呢!”
沈光並不知道這些陳年舊事,也不好多說什麼,沉聲道:“楊將軍,你說的這些,沈某不清楚,也不好多說什麼,現在我爲大隋效力,你是反賊叛臣,這場反叛已經死了太多的人,流了太多的血,沈某希望你能以江山社稷爲重,放下武器,向至尊請罪投降,至尊並非無情之人,你楊家一門曾有大功於國,也許至尊會念在你們家昔日的功勞上,網開一面。。。。”
沈光還想繼續說下去,楊玄感卻是哈哈一笑,打斷了他的話:“沈護衛,你可真是太天真了,我起兵之後,就不可能再回頭了。再說我楊玄感起兵,一是爲父報仇,二是爲天下人除暴,這兩點就是到了現在,楊某也不曾後悔,你要做你的忠臣,楊某佩服,但少不得,也只有玉石俱焚了!”
沈光的眉頭一皺:“這麼說來,楊將軍是不聽沈光的好言相勸,一條路想走到底了,對嗎?”
楊玄感冷冷地說道:“沈護衛,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你真的不懂暴君,也不知民間疾苦,暴君用點小恩小惠就可以讓你死心踏地,但你要是看看天下因爲暴君而曝屍道路兩側的那累累白骨,就不會這樣想了。咱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就用刀劍來決定勝負吧!”
沈光突然臉色一沉:“楊將軍,你是蓋世猛將,沈某也很想會會,兩軍交戰,士卒何罪?不如你我單打獨鬥,如何?”
楊玄感哈哈一笑:“單打獨鬥?你沈護衛要是輸了,能開城投降嗎?”
沈光搖了搖頭:“這是我沈光一人的事情,與太守王爺無關,不過沈某可以保證,若是楊將軍同意沈某的提議,現在我們就把令尊的首級取下,不再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