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蓋蘇文的雙眼通紅,一躍而前,緊緊地抓住了李世民的雙臂,使勁地搖晃着:“不,不可以,你不可以把我交給乙支文德,我淵家的忠義之名,我淵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你不能這樣斷送掉!”
李世民一動不動,冷冷地看着淵蓋蘇文那血紅的雙眼,淡淡地說道:“這就得取決於你想跟我們做朋友,還是做敵人了!”
淵太祚全副披掛,在城門口向着身後的數千騎兵們發表着激動人心的演講,靠着城門口一線的幾千家民居,已經早就給拆遷一空,所有的磚瓦和土塊,都成了守城的武器,所以這方圓十幾裡的城下,反倒是一片空曠,正好作爲出擊時集結兵力的地點。
淵太祚正講到興頭上,城頭的蒲鮮醜奴卻突然大叫道:“主人,少主回來了!”
淵太祚本能地想要叫蒲鮮醜奴閉嘴,卻突然渾身一震,看向了城頭,喝道:“什麼?哪個少主回來了?”
蒲鮮醜奴興奮地叫道:“是長公子啊,去了隋營的長公子!”
淵太祚也顧不得再去演講了,跳下了馬,順着樓梯直奔城頭,甚至連金盔落地也顧不得去撿,淵蓋蘇武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彎腰撿起了那頂金盔,默默地跟着幾十個親兵的後面,走上城頭。
淵太祚從城牆垛口探出了身,只見淵蓋蘇文一個人騎着匹瘦馬,穿着絲綢衣服,站在吊橋前,而他身後三五里內,都不見一個隋軍。
淵太祚連忙命人放下吊橋,淵蓋蘇文策馬而入,卻看到自己的老父正衝下了城樓,一邊跑,一邊叫道:“蓋蘇文啊,我的兒啊。真的是你嗎?”
淵蓋蘇文終於忍不住了,這些天在隋營裡,無時無刻不是在恐懼與自責中渡過,這回終於回到了老爹的身邊,他再也不用壓抑自己的情感,跳下馬來,就撲進了淵太祚的懷裡。號啕大哭起來。即使是兇惡殘忍如淵家父子,這割裂不斷的父子親情。也讓一邊的高句麗將士們看得動容不已,想到在這場戰爭中失去的親朋好友,不少人也都跟着哽咽起來了。
久久,父子二人才停止了這份相對而泣,淵太祚拉着淵蓋蘇文的手,左看右看,說道:“你,你這是怎麼回來的?隋人明明要逃跑了,怎麼還會放你回城?”
淵蓋蘇文的臉色變得嚴肅而神秘起來。低聲道:“父帥,這正是孩兒此次回來的原因,其中內情,還需要向父帥稟報。”
淵太祚勾了勾嘴角,沉聲道:“跟我上城!”
城頭有一段一百多步的空檔,沒有一個守軍存在,父子二人在這裡站定。淵太祚轉頭看着兒子的眼睛,沉聲道:“蓋蘇文,你是不是在隋營裡失了氣節,真的投降了隋軍,這次回來當說客來了?”
淵蓋蘇文連忙擺手道:“父帥,您怎麼可以這樣說兒子?孩兒寧可一死。也絕對不會做出有辱我們淵家聲名的事情。”
淵太祚冷笑道:“那隋人難道是發了瘋不成,讓你回來?當初你出城是爲了傳信給乙支文德,現在他的大軍來了,隋軍卻是一直在撤軍,爲什麼偏偏留下了你呢?”
淵蓋蘇文咬了咬牙:“因爲那李世民威脅孩兒,若是不跟他們合作,就把孩兒交給乙支文德。好讓老賊有藉口滅我淵家!”
淵太祚的嘴脣都在哆嗦,一擡手,重重地打了淵蓋蘇文一個耳光,厲聲道:“你就因爲怕這個,所以投降了隋軍?!是不是!”
淵蓋蘇文一咬牙,脖子一梗,抗聲道:“孩兒沒有投降隋軍,孩兒只是覺得那李世民言之有理,開出的條件也有利於我們淵家,所以孩兒拼着一死,也要回來向父帥稟報詳情,若是孩兒說完之後,父帥覺得孩兒辱沒了淵家,那孩兒現在就從這城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以示清白!”
淵太祚沉吟了一下,說道:“你說吧。阿大聽着!”
淵蓋蘇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指着隋軍的大營,說道:“隋軍確實是撤軍了,因爲楊玄感在後方謀反,情況遠比上次李世民說得嚴重,叛軍勢如破竹,已經在圍攻隋都洛陽了,後方求救的文書如雪片一樣地發到遼東,所以楊廣纔會連夜出逃,把百萬大軍扔給薛世雄,讓他組織撤退。”
淵太祚的眼皮跳了跳:“然後他們就派了李世民入城,以高壓姿態來逼我們投降,實際上是迷惑我軍,以掩護自己的撤退?”
淵蓋蘇文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可是這個情報,乙支文德一早也知道了,就在楊玄感起兵消息傳來的當天,隋營之中就有與楊玄感暗通的重臣,叛逃到了乙支文德那裡,所以乙支文德才會接到了消息,並覈實之後親自率大軍北渡鴨綠水,來摘桃子啦!”
說到這時在,淵蓋蘇文勾了勾嘴角,把李世民的話幾乎一字不差地複述了出來:“這乙支文德若真的是想要消滅隋軍,再來一次薩水大捷,肯定會星夜全軍出動,趁着隋軍剛退,人心惶惶的時候,一鼓而破,但那樣也會面臨隋軍鼓餘勇反擊的風險,所以他一開始按兵不動,直到現在隋軍大部已經撤離,只留下少量殿後部隊的時候,這纔出動大軍,這不是來對付隋軍的,而是衝着遼東城,衝着我們淵家來的!”
淵太祚的眼皮跳了跳,沉聲道:“說下去!”
淵蓋蘇文繼續說道:“到時候乙支文德一定會率兵入城,現在遼東城兵力不足,又缺糧草,沒有拒絕他的理由,一旦他控制了遼東城,就會羅織罪名,最起碼可以拿出上次我們陷害楊萬春的事情,強行把我們淵氏一族收押,到時候,我們要麼公然反叛,要麼只能成爲階下之囚!”
淵太祚來回踱了幾步,清風吹着他的那兩隻貼着面頰的老虎尾巴,最後,他停了下來,雙目炯炯:“那李世民有什麼辦法可以破解此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