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吉,粟末部落。
已是大業九年(公元613年)的三月,白山黑水的深山老林之中,遲來的春天也已經到來,河水開始破冰,山林間的積雪也開始融化,冬眠了整個冬天的鳥獸們,開始從呆了整個冬季的隱身之處出來,樹上的鳥兒在歡快的鳴叫着,而勿吉獵手們騎馬射獵時那歡快的呼哨聲,在整個林間來回激盪着。
盤膝坐在洞口的空地裡,封倫的氣色很不錯,經過了初來此地的不適應之後,兩個多月的時間,足以讓他有點習慣作爲一個勿吉人了,他的身上披着厚厚的皮袍裘襖,帶着暖和的狗皮帽子,而手上也塗了厚厚的防凍膏油,儘管散發着惡臭,但他的嗅覺卻已經漸漸地習慣了這種味道,再也不象初來時那樣聞之則嘔了。
夫容姐姐端了一盆新鮮的,熱騰騰的“聖水”,放在一個黃光鋥亮的銅盆裡,端到了封倫的面前,他皺了皺眉頭,這兩個多月來,儘管別的事情都已經漸漸地習以爲常,但這個每天拿尿洗臉的習慣,他仍然是無法接受,他強行閉着氣,閉上眼睛,在這盆裡洗了洗手,然後飛快地用一塊布擦乾淨,而夫容姐姐則笑着在他的手上塗上新的豬油。
“封郎,怎麼你現在還這麼反感我們勿吉的聖水啊,我看李護衛,柴護衛他們,並沒有你這麼大的反應嘛。”
封倫睜開眼,勾了勾嘴角:“便溺乃是不潔之物,你也讀過中原詩書,該知道這有多噁心。若不是你們這裡天寒地凍,河水結了冰,取水不易,我是寧可三個月不洗臉洗手,也不用你們這個什麼聖水的。”
夫容姐姐微微一笑:“好啦好啦,入鄉隨俗嘛,要到了你們中原地界。我自然也不會堅持這個習慣了。封郎,開春了,地暖了,我們什麼時候纔去大隋?”
封倫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這個話題顯然更對他的胃口,他咬了咬牙,沉聲道:“現在還不行。那個紅拂還呆在羽陵部落,哼。她就是等着我們回去的路上再下手呢。”
夫容姐姐不屑地冷笑道:“這個女人厲害嗎?比我的武藝如何?”
封倫哈哈一笑,一把把夫容姐姐摟在了懷裡,一邊摸着她的臉蛋,一邊說道:“我的夫人,可是世上第一的巾幗英雄,那個紅拂,不過是以前楊素府上的一個探子罷了,搞搞情報,刺探些消息倒還可以。要說真刀實槍的跟你比武藝,那十個紅拂也不是你的對手啊。”
夫容姐姐勾了勾嘴角,一把推開了封倫,冷冷地說道:“哼,封郎,你就這麼喜歡騙我嗎?我可是好幾次聽到你在夢裡叫紅拂的名字呢,你敢說沒對她動過歪心思?”
封倫一下子語塞。眼珠子一轉,哈哈大笑起來:“寶貝兒,那是我想着早點回大隋,可是這個紅拂卻守在歸路上想害我,害得我現在有國難回,我是氣了要罵她。恨不得殺了她,你想想看,我怎麼會放着你這現成的寶貝兒不要,卻要對一個想要我命的女人好呢?”
夫容姐姐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一閃而沒:“此話當真?”
封倫一本正經地說道:“當然是真的啦,紅拂不過是楊素府上的一個侍女罷了,我要是打她的主意。當年就可以跟楊素開口讓她來當我的妾,當年我都沒要她,就說明我對這女人根本沒感覺。你別胡思亂想啊。”
夫容姐姐這才轉而大喜,笑道:“封郎,我可是把我的人,我的心都交給你啦,就算我以後只能當你的妾,但你也要記得你說的話,不能拋棄我,放棄我。”
封倫笑道:“好了好了,我家那個黃臉婆,是楊素當年的侄女,我娶她也不過是爲了當年結交楊素罷了,現在楊家已經失勢,而黃臉婆又是百病纏身,難得下牀,你回去之後,就是我的心肝寶貝啦,等黃臉婆一死,我就讓你續絃,你看這樣可好?”
夫容姐姐驚喜地睜大了眼睛:“當真?”
封倫哈哈一笑:“這還能有假?不過你還要再等等,我得幫你爹先討個名份來才行。只有他成了貴人,我們兩家的身世才能匹配嘛。”
夫容姐姐笑着一張嘴,咧開一口大黃牙,在封倫的臉上重重地吻了一口:“封郎,我愛死你啦!”
李世民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封大使,我什麼也沒看見。”
封倫的眉頭皺了皺,從地上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原來是世民賢侄啊,無妨,有事嗎?”
夫容姐姐笑道:“我去給你們弄果酒去。”
封倫的頭上一陣發麻,勉強勾了勾嘴角,沒有說話,眼看着夫容姐姐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密林的深處,他的眼中突然流下了兩行清淚,哭喪着臉,拉着李世民的手:“賢侄啊,咱們還要在這鬼地方呆多久啊。我實在是受不了啦,讓這個黃牙婆娘親一下,我就給噁心得一天都吃不下飯,再呆幾天,我非死在這裡不可!”
李世民微微一笑:“封大使,你剛纔跟夫人的恩愛,可是讓人羨慕啊。怎麼這麼快就變了卦?”
封倫恨恨地向地上吐了口口水,壓低了聲音:“廢話,這裡是勿吉人的地盤,咱們要是表現得對他們厭惡,那輕則壞了勿吉人來投靠的大事,重者直接就給他們宰了祭神,跟野蠻人哪有什麼道理可講?”
李世民輕輕地嘆了口氣:“苦了大使了,你是大隋的顏面,只能入鄉隨俗,那些吃口水酒,聖水洗漱的事情,只能捏着鼻子做啦,兄弟們看着也是心酸。”
封倫咬了咬牙:“對了,我一直想問你們,這天寒地凍的,連出去撒尿都可能直接給****連着尿一起結凍成冰了,河裡結了冰,水都打不上來,所以勿吉人才用尿來洗臉,你們又有什麼辦法,可以避過這一步?”
李世民微微一笑:“我們可以煮雪爲沸水啊。這麼簡單的道理,勿吉人都想不到,真不知道他們這幾千年怎麼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