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春已經在這裡等了一個月了,他的部隊一直隱藏在這山間,由於地勢險峻,離隋軍渡河的地方又足有百里,是以隋軍的斥候都無法察覺到這支秘密部隊的存在,等了一個月之後,他終於等到了乙支文德的信號,要他關閘堵水,而接下來的一個信號,就會是以五色狼煙爲通告的開閘放水了!
一個眼尖的親衛士兵突然大叫起來:“少主,狼煙,狼煙!”
楊萬春和周圍的幾十名將士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南邊十里處的一座烽火臺,果然,上面騰起的,是明白無誤的五色狼煙,在這晴朗的天空中,就如同一個血腥的狼頭,張牙舞爪,貌似要噬人。
楊萬春哈哈一笑,高聲道:“傳令,開閘,放水!騎兵全部到北岸集中,準備追殺隋軍逃兵!”
司馬德堪和裴虔通正牽着自己的座騎,與自己的屬下們一起,步行在橋頭,兩人的面色凝重,身後的騎兵們在前兩天給殺了戰馬,也全成了步卒,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面,低着腦袋,不停地發着怨言,邊走邊罵。
司馬德堪恨恨地罵道:“這他孃的打的是什麼鳥仗,先是讓咱餓肚子追擊,說什麼只要追到平壤,可以不攻自破,結果老子不眠不休三天,餓了五天追到平壤城下,卻看到的是敵軍幾十萬大軍,老裴,你知道嗎,那會兒老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裴虔通的嘴角勾了勾,“嗨”了一聲:“司馬,你這脾氣可得改改,能活着回來,已經不錯啦,要知道高句麗人是故意誘我們到平壤的,這回要不是宇文元帥指揮有方,讓我軍列陣而退,交替掩護而還,只怕這會兒。大軍也全崩了,高句麗人也是看我軍的撤退有序,纔不敢過份相逼啊。”
司馬德堪的眉頭一皺,罵道:“那又如何,沒糧了還打個屁的仗,對敵情一無所知,險些害幾十萬兄弟喪命。現在我的部下全成步兵了,戰馬都沒了。這筆帳我得找誰算去?於仲文這個王八道,不得好死!”
裴虔通心中暗自得意,這幾天司馬德堪的部下全成了步兵,而他的部下還有馬騎,看着熟人倒黴,而自己躲過一劫,這個感覺不要太好,他臉上掛着笑容,假惺惺地勸道:“好了。司馬,姓於的有至尊去找他的麻煩,我們何必跟他計較呢。過了薩水後,我把馬分你一半,大家一起騎,怎麼樣?”
司馬德堪臉上閃過一絲喜色:“老哥,兄弟我可真謝謝你啦!”正說話間。二人的腳下浮橋猛地一抖,幾乎站立不住,司馬德堪差點晃了兩晃後掉進水裡,幸虧裴虔通眼急手快,一把拉住他,纔算穩住了身形。
司馬德堪衝着前方正在架浮橋的一幫軍士們吼道:“狗日的。不能動作小點嗎,這裡還都在過河呢!”
裴虔通笑着跟司馬德堪一起踏上了北岸,說道:“比起咱們來時夜渡薩水,已經好了許多了,那天可真是跟打擺子一樣,左搖右晃,也不知道啥時候就要落江裡去了。”
正說笑間。一個軍士哭喪着臉,跑到了裴虔通的面前:“裴將軍,大事不好了,我們的馬,我們的馬!”
裴虔通瞪大了眼睛,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軍士的前襟,厲聲喝道:“我們的馬怎麼了?”
軍士一指遠處幾裡外,那一片草地上,已經架起了幾百口大鍋,大鍋的一端已經成了一片屠宰場,幾千名軍士正在宰殺着數百匹戰馬,然後切成一塊一塊地扔進鍋裡,一邊的草地上,鍋邊圍坐着上萬名剛剛渡過河的軍士,正興高采烈地端着木碗,喝着馬肉湯呢。
那軍士邊哭邊說道:“於,於將軍有令,我們的馬,被徵用作軍糧了,他要我們,要我們下馬步行!”
裴虔通幾乎一口老血要噴出來,兩眼一黑,差點就要暈了過去,司馬德堪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老哥,這回咱們可以結伴步行了,沒事!”
正說話間,遠處的江面上,卻傳來一陣奔雷般的聲音,如同幾十萬匹戰馬,同時在草原上奔騰時,發出的那種巨響,又如同九天的雷公,在不斷地製造着電閃雷鳴,絕非人間的聲音,倒象是天地的造化。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了奔雷的方向,只見一道足有三丈高的浪頭,以雷霆萬鈞之勢,不可阻止之力,從十里之外的一處山拐角處,洶涌而至,那浪頭之上,彷彿是一個尖嘴獠牙的魔鬼,張開了血盆大口,誓要將所經過之路上的一切,都無情地吞噬掉!
這一段的江面上,正架着二十道浮橋,橋上的隋軍,本來還算是有條不紊地排隊通行,隨着衆人都看到了這可怕的景象,橋上變得一片混亂,所有人都顧不得再按秩序排隊過橋了,拼命地向前擠,向前拱,誰也不想在這個洪峰浪頭到來之前,還留在這橋上,在這可怕的洪水面前,人,真的是連螞蟻都不如,一個大浪打來,連個氣泡也不會剩下。
哭喊聲,怒罵聲,嚎叫聲響成一片,北岸的隋軍士兵們全都站了起來,雙腿都在發抖,南岸的隋軍後衛部隊,也幾乎在一瞬間失掉了所有的紀律,沒有人再斷後掩護,沒有人再等着過橋,甚至有不少靠在江邊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脫掉了身上的盔甲,象下餃子一樣地跳進了江裡,所有人只有一個想法:在這該死的洪峰到來前,過江,過江,過江!
辛世雄看着身邊亂成一團,已經不可禁止的士兵,急得大喊大叫道:“不要亂,不要跑,大家不要慌,列陣,列陣啊!”可是在他的身邊,已經不剩下任何一個親衛或者是傳令兵,他扯開了嗓子的大叫,在一片人聲嘈雜中,幾乎如大海中的一個小浪花,掀起任何動靜。
十幾匹慌亂的戰馬從辛世雄的身邊飛速掠過,辛世雄悶哼一聲,給撞下馬來,幾十只馬蹄從他的身上踩過,很快,他的屍體就變成一堆模糊的血肉,無人認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