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軍的六合城上,楊廣一臉陰沉,當沈光衝上城頭的那一瞬間,他甚至拋下了天子的威嚴,忘情地嘶吼起來,今天這場攻城,看得讓他是熱血沸騰,與那次遼河的血戰失敗,夜渡時的深夜難辯相比,今天這一仗是看得最清楚,也最提氣的,只是到了最高--潮的時候,卻是嘎然而止,眼看沈光就可以斬將奪城,卻被莫名其妙地一腳踢下了城頭,由於隔了幾裡遠,楊廣並沒有看到沈光中箭的過程,只是看到他手中的大刀突然掉落,然後就是翻身落城,氣得他狠狠地一跺腳,長嘆一聲:“真是天不助我大隋啊!”
身後的一幫將佐和重臣們,也是一直跟着楊廣的動作或喜或憂,而兩個被強行拖來觀戰的外國元首,高昌國王麴伯雅,還有那西突厥的曷薩那可汗,這對難兄難弟也是站在楊廣的身後,賣力地跟着楊廣的動作一起手舞足蹈,表示着對這大隋天子的無比尊敬與服從。
其實細說起來,這麴伯雅和曷薩那可汗還算是有些過節,麴氏本是漢人,在五胡亂華時期從涼州躲避戰亂,流落高昌,麴伯雅的八世祖在高昌當了重臣,當時的高昌還處於北涼匈奴人的統治之下,隨着北魏入主中原,擊破北涼,剛剛興起的北方草原霸主柔然,趁機入侵高昌,先後立了幾個漢人傀儡政權,而麴氏則是最後一個,也趁着柔然的衰落而真正自立,在西域成爲了一個小霸,由於其地位特殊,是西出玉門進入西域的北路第一個國家,所以藉着絲路的發展,漸漸也成爲西域一大國,地位重要。
可也正是因此,高昌也成爲了西域最東邊的一個國家,要想控制西域,阻斷大隋的軍隊。就必須要控制北路的高昌與南路的伊吾,繼柔然之後,突厥興趣,西突厥的始祖室點密可汗,率領十姓突厥部落西征,征服了從高昌到河中地區的廣大地域,獨立不久的高昌。再次迫於突厥的兵威,成了西突厥的屬國。看看上次王世充遠征西域時那伊吾國王的慘樣,就可想而知這麴伯雅有多悲劇。
麴伯雅本是漢人,可是他的老爹卻被西突厥的前任達頭可汗,強行安排了一個突厥女人,成爲正妻,麴伯雅既位之後,處羅可汗也派人強逼麴伯雅按突厥的風俗,繼承包括他生母在內的先王妻妾成爲自己的後宮嬪妃,這是從小就在中原學習漢家文化。知禮義廉恥的麴伯雅斷然不能忍的。
結果當時新立不久的處羅可汗爲了顯示自己的權威,派兵入侵高昌,打得麴伯雅只能開城出降,最後捏着鼻子當了一回亂--倫禽獸,在處羅可汗爽到了的同時,麴伯雅卻是擦乾了眼淚,開始暗中派使者遠赴大隋。一邊控訴處羅可汗的暴行,一邊請求大軍儘早出塞攻取西域,而他願爲大軍先導。
這與被裴世矩一直慫恿着要經略西域的楊廣不謀而合,於是便有了上次徵吐谷渾同時的西域征伐戰,若不是處羅可汗臨時逃跑到了高昌,薛世雄在攻取伊吾後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北上高昌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處羅可汗兵敗之後,成了流亡的光桿可汗,連處羅可汗的封號也沒了,改叫曷薩奸可汗。而麴伯雅卻是志得意滿,不僅恢復了獨立。還一躍成爲西域的頭等國家,上次西域二十七國國王入關朝見楊廣的時候,就是麴伯雅領頭走在第一個,而事後在大興城內的觀風殿接待衆多西域國王時,楊廣也趁興給了麴伯雅一個左光祿大夫,車師太守,弁國公的頭銜,還把北周宗室的宇文氏華容公主,賜給麴伯雅爲妻。
這種超規格的禮遇,讓麴伯雅感激地熱淚盈眶,當即就說不急着回國了,一定要跟着楊廣大帝掃平四方,他願意親自執戟在前開路,聽得楊廣是心花怒放,當即就準了他隨駕遠征高句麗,而同時在席的曷薩那可汗,也跟着說願意跟隨楊廣徵戰四方,所以這對原本在西域的仇人,現在卻成了兩個楊廣後面的跟班,曷薩那可汗至少還有個武藝高強,箭術絕倫的衛隊可以獻出,而麴伯雅就只能發揮西域人能歌善舞的特性,拼命地扭着自己那又肥又粗的腰,以儘量誇張的肢體動作,來討楊廣的歡心了。
宇文述冷冷地看着前方的戰事發展,他沒有象楊廣和兩個跟屁蟲那樣,但心中也是暗自驚疑,以他的眼光,是清楚地看到沈光中箭的過程,卻不知這一箭從而何來,以他多年從軍征戰的經驗,這一箭絕非冷箭,而是有人有意爲之,想到宇文成都剛纔的表情,他的心開始慢慢地下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楊廣遺憾地搖了搖頭:“這在城頭站的好好的,怎麼就掉下城了呢?來人,到前面去看看沈將軍傷得如何。”
曷薩那可汗是個四十多歲,肥肥胖胖的突厥人,雖說在西突厥,他是個著名的廢物,但好歹也是天天騎獵,眼神兒還算好使,剛纔他也看得真切,搶着說道:“陛下,沈將軍是先中了箭,纔會掉了刀,然後給敵將踢下城的。”
楊廣一回頭,睜大了眼睛:“什麼?中了箭?是高句麗人射的嗎?朕怎麼沒有看到?”
梳着一頭突厥式的辮髮(西突厥統治的西域各國,從君到民,都得梳着突厥式的小辮,即使是漢人的麴伯雅也不能例外),四十五六歲模樣的麴伯雅其實並沒有曷薩那可汗的好眼力,他臉上的肥肉跳了跳,連忙說道:“若不是中箭,沈侍衛這麼好的身手,又怎麼可能落城呢?是城中的高句麗人暗箭傷人,沈侍衛當時急着去砍那敵將,一時不察,纔會不幸中箭。”
曷薩那可汗這些天已經多次給麴伯雅搶着獻媚了,不過一聽這傢伙的話,他就冷笑道:“陛下,麴國王可能沒有看清楚,那箭不是從城內射的,而是從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