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義臣終究聽了楊雪兒的話,他也是極爲乾脆的人,既然決定了楊雪兒留在遼東城,便不再多說什麼。
當夜,在衆人都去休息之後,他唯獨留下賀若懷心在房間裡。
兩人相商密事。
楊雪兒臨走時雖然瞥了一眼賀若懷心,但沒有說話,徑直離開了。
房間裡點着大大的蠟燭,火光一閃一閃的,將整個屋子照的明亮。
“你知道我爲何要將你單獨留下來嗎?”楊義臣坐着,沒有白日裡的鋒芒畢露,此時的他,更多地表現出是一個老人的垂暮。
“屬下猜到一些,但不確定。”賀若懷心坦言相告。
“哦?你說說看?”楊義臣來了興趣,這個少年,越來越得他的喜愛了。
“主公是放心不下孫小姐,所以要再囑咐屬下幾句。”賀若懷心能夠看出來楊義臣對楊雪兒的寵愛,想到以他這樣的高位,能夠對一個脾氣又大又臭的孫女這般耐心也算是難得了。
畢竟,這是在古代。
子女衆多,且自古王侯多薄倖,於親情本就寡淡。
“嗯,猜的不錯,不過還不夠。”楊義臣聽了賀若懷心的話,嘴角溢出一絲笑容。
他盯着賀若懷心,說道:“今天下午,你在河畔小亭欲對雪兒不軌?”
楊義臣的聲音變得有些冷,雖然上一秒他的臉上還有笑容浮現,但是越看這個笑容,越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賀若懷心心中微驚,忙躬身道:“主公,屬下···”他沒想到,楊義臣居然連下午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過想想也是,楊雪兒頗受賀若懷心寵愛,暗中派人保護也是應有之意。
他心中有些惶恐,今日還是過於衝動了。
不過他沒有想逃避的意思,正要繼續說下去,楊義臣卻打斷他的話,沉聲道:“按說今日若你要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那今日就算是殺了你,也不過舉手之事。”
“屬下不敢!”賀若懷心頭上滲出冷汗,幸虧今日沒有拿出自己平時的混不吝勁,在最後關頭還是約束住了自己。
畢竟自己是在古代,繁文縟節,禮儀甚多,不似後世那般思想開放。
“我知道你父親的爲人,所以明白你不是輕薄之輩。今日我留下你,便是要告訴你,我不會殺你。”
他轉過話題,繼續道:“雪兒這丫頭自小心中心思深沉,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她這次能主動留下,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楊義臣淡淡的說着,然後慢慢的站起來,來到了窗前。
窗外雪下的正大。
狂風怒吼,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音。
賀若懷心一時沒有明白楊義臣話中的意思,不由的也跟了上去,站在他的身後。
楊義臣繼續說道:“我一生子女繞膝,只生的一個獨子,偏偏還是個不肖紈絝。那逆子雖說有幾分才能,然而品行無端,尤喜沾花惹草,留戀坊肆。雪兒的母親本是清白人家,可那逆子有一日酒醉,在街上強搶民女,從那次之後,便有了雪兒。之後雪兒的外祖父曾經來府上討說法,鬧得很大。當時正值我升遷的緊要關頭,朝中御史對我糾纏的厲害,爲了不影響我的升遷,我便暗中去找了雪兒外祖父和解。我大怒之下,也將那逆子施以家法,狠狠的打了一頓,做主讓那逆子娶雪兒之母爲妾。”
楊義臣的話語中多少透露着濃濃的無奈,作爲一個深受皇帝信任的封疆大吏,在朝堂上如魚得水,但也改變不了子孫不肖的現實。後世的他看過許多紈絝富二代的囂張跋扈,所以對這種事也不吃驚。不過看着一個位高權重的父親細細的講這件事情,心中還是覺得義憤填膺。
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經歷來,那些受盡欺辱的歲月就像一道道魔咒緊緊地困着他,這也是他一生都未曾退去的心魔。
賀若懷心擡起頭,看着楊義臣有些泛白的頭髮,心中微嘆,或許楊義臣也是無奈的緊吧。
“只是,從那之後,那逆子便對雪兒的母親非打即罵,雪兒的大母也多次變着法的欺辱她的母親。我雖是一家之主,可有些事情,並不能完全照顧到。雪兒出生那天,她的母親終於不堪受辱,登上了府中的藏書樓,從五層高的樓上跳了下去。”
“什麼!”賀若懷心驚詫的看着楊義臣,失聲叫了起來。
“主公爲何要對我講這些?”賀若懷心有些不忍,心中的疑惑也更加多了起來。他對楊義臣來說,就是故人之子,也還沒親密到去談這些家族密辛的程度。
楊義臣轉過身,盯着賀若懷心,並沒有回答楊義臣的問題,而是說道:“雪兒出生之時,有一方士來到府上,並送給老夫一塊玉石,留下‘此女可傾城,此女亦傾國’的評語,起初我並不相信。直到她八歲之時,設謀接連逼的大母上吊,令其父斷絕前程,我才恍然,當年的嬰兒已經漸漸長大了。”
楊義臣並沒有細說楊雪兒是如何用計,如何設謀的,但是能讓出身豪貴的大母自殺,讓他的父親聲名掃地,從此仕途無望,足見其謀深沉,想想都令人心顫。
“主公是如何得知的?”
楊義臣搖搖頭,道:“不是我得知的,而是有一天,她站在我面前,告訴我大母是她所逼,其父是她所謀。她還告訴我,她要盡一生之力,讓整個尉遲家爲她母親陪葬,我才大驚失色,相信了那方士之言。”
楊義臣本不姓楊,而姓尉遲,因爲戰功卓著,被先帝賜以國姓,從此便以楊爲姓。
賀若懷心也覺得吃驚,再想想那時她不過八歲,就更加令人心悸了。
“尤其當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能感受到那眼神中的恨意和殺氣,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要用這王侯富貴,奢靡習性去沖淡她心中的仇恨,柔軟其心,娛其耳目,奢其生活。我給她無盡的寵愛,給她至高的權力,給她奢華至極的生活,給她想要的一切,讓她對尉遲家產生歸屬感,這便是我給她的最後的東西。”
賀若懷心猛地擡頭,盯着楊義臣,冷冷說道:“若這樣還不能磨其心性,是不是主公就不會容她?”
楊義臣微微一愣,他倒是沒想到賀若懷心會突然有這麼一問,不由得眉頭深深的皺起來。
他揹負着手,拳頭攥得緊緊的,然後淡淡的道:“尉遲家百年榮耀,不能敗在我手中。就算她是我最疼愛的孫女,若給尉遲家帶來危險,我也會毫不猶豫的除掉!”
自古侯門深似海,在這裡講親情?
那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