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她抓住南陽公主略顯蒼白的手,一股寒氣順着她的手,直竄入心口。
“父皇爲什麼會那麼討厭賀若家的人呢?”霓裳公主還是不解。
南陽公主也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
兩個人在雪夜中輕輕嘆息。
“姐姐,那這麼說,父皇豈不既是賀若懷心的殺父仇人,又是賀若懷心的殺兄仇人了!”霓裳公主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由得愁上心來。
兩家的仇恨越結越大,將來他們還怎麼在一起。
不知不覺間,他們之間已經橫亙起巨大的高牆來。
南陽公主搖搖頭,道:“傻丫頭,不會的,因爲賀若懷心是賀若弼的私生子,在整個賀若家沒人待見他的。他的生死,沒有人會在意,你覺得遇上這種事,別人的生死,他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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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微微一愣。
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酸意,那豈不是說賀若懷心很可憐!
霓裳公主不會輕易展露自己的同情心,這是她自從母親去世後練就的本領。
她記得小的時候,自己也是一個愛哭愛鬧,見不得一點可憐人的善良孩子,可這些都隨着自己母親的病逝而煙消雲散。
從那時候開始,她開始知道,在這個冰冷的宮殿裡,在皇室的家族裡,善良是最沒用的東西。
於是她開始變得嬌蠻,任性,仗勢欺人。
“我沒想到姐姐所愛之人居然是那個傢伙的哥哥,上次姐姐真應該見見那小子,他真的與衆不同。”霓裳公主看着自己的姐姐,淡淡的說。
南陽公主搖了搖頭,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我們的一生總會遇上這樣的遺憾,我不過一介女兒身,生在皇家裡,什麼都改變不了,我盡力能做的也就是替他了卻一點點心願。”
“心願?”霓裳公主驚訝 的問。
南陽公主重重的點頭。
“對,他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復興家族,光宗耀祖,只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一切皆成過眼雲煙。妹妹知道在慶功宴後,姐姐與父皇談了一個時辰,都談了什麼嗎?”
霓裳公主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霓裳公主攪亂了慶功宴,讓隋煬帝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後來南陽公主去拜見隋煬帝,兩人談了一個時辰。
結果就有後面的南陽公主下嫁宇文士及之事。
驚詫世人,甚至將霓裳公主表白無名小子的新聞都掩埋掉了。霓裳公主當時雖有懷疑,但是並未重視,也就沒有問,此時聽到南陽公主的話,才知道,其中果然大有隱情。
於是開口問道“姐姐與父皇談了什麼?”
“一場交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南陽公主的臉色也變得從未有過的堅定起來。
“既然我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那我就犧牲自己的命運,改變別人的命運。此番楊玄感叛亂,關隴貴族諸多從叛,父皇又遣使者窮追楊家黨羽,羅織罪名,造成關隴諸豪族震恐,關右震動。父皇要安撫關隴豪族,沒有什麼比聯姻最可靠了。”
霓裳公主看着一向溫婉柔弱的南陽公主,沒有說話,這是她認識姐姐以來,姐姐第一次談論朝政。
姐姐一直謹遵着女子不幹朝政的忌諱,但這並不代表她對朝政沒有看法。相反,繼承隋煬帝與蕭皇后美貌與智慧的她,有着自己的城府與心胸。
大紅的綢衣將她的潔白的臉襯托的更加白皙,沐浴着聖潔般的光輝。
“宗女下嫁,貴族心安。放眼周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辦到,又選擇關隴貴族的頂級家族,我和宇文家便是此刻的最佳選擇。”
霓裳盯着自己的姐姐,長姐如母。
南陽公主笑着出嫁的時候,她未曾哭泣,長姐踏上出宮的的馬車時,她未曾哭泣,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她哭了。
她覺得,以前那個與她一樣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姐姐,再也不會有了。
她的肩上揹負了太多的東西。
“父皇需要我做出這個犧牲,作爲皇家兒女,我也有這個責任去犧牲。況且還能滿足一點私心,爲什麼不去做呢?”南陽公主喃喃道。
大隋帝國早已不是之前的大隋了,儘管父皇還沒有意識到,那是因爲他不願意相信,也不會相信。可他們這些旁觀者,尤其是還不太笨的旁觀者,早已經意識到,這天下要是在不改變,恐怕亡國之日不會太遠。
高氏北齊的教訓還歷歷在目,宇文氏北周的歷史尚在眼前,都是血淋淋的例子啊。
霓裳公主抓住她的手腕,她也有些哽咽,道:“可是姐姐並不愛她呀!沒有愛,姐姐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姐姐的人生可就毀了。”
南陽公主盯着自己的妹妹,伸出手,將她額前的劉海輕輕的撥了撥,笑道:“傻瓜,他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心死了,自然就不會愛了。愛這個東西於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
“可我不願,我不願姐姐活在自責與責任中,這不該是姐姐承受的。”家國的興衰,固然重要,可楊家的男人還在,天下的男人還在,他們不是說君子當安家國嗎?與女子何干。
她又開始鑽牛角尖了。
她哭了,哭的很傷心,很傷很傷心。
她不想自己的姐姐這樣委屈自己,只爲了那些本不屬於她的責任。
霓裳公主清澈的眼神中閃爍着光芒,在南陽公主出嫁之前,霓裳公主也問過南陽公主,爲什麼要嫁,當時南陽公主只答了一句話。
“因爲時間到了。”
她當時沒有明白,她雖然聰慧過人,可在男女情愛上還是一張白紙,就像她對賀若懷心的感覺,她也不覺得是喜歡,是愛,只是一種陌生的依戀。她喜歡看他蹴鞠,喜歡聽他講故事,喜歡看他在戰場上搏殺,喜歡他有時候不顧禮節,喜歡他的壞笑。她只是覺得,賀若懷心的出現,讓她沉靜如水的生活裡,掉下了一塊大石頭。
這塊石頭讓她平靜而又深沉的心起了波瀾。
而她對這種波瀾,有着淡淡的喜歡。
她以爲,姐姐那麼說是因爲喜歡宇文士及,是宇文士及金石爲開的孜孜追求,最終融化了姐姐的心。
這時候聽到南陽公主的話,她才恍然大悟,她話裡的時間到了的意思。
原來與所謂的愛情沒有半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