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來看看洛陽這邊的情況吧,楊玄感留在金墉城、洛口倉和虎牢關的後軍隊伍多少還是發揮了一些作用,屈突通、來護兒和宇文述率領的大隋主力軍隊再是精銳再是能打,想要突破黃河和拿下虎牢關這樣的天險也不是什麼輕而易舉的事,無論如何都得在攻城攻堅中浪費些時間——最起碼也得浪費些時間準備船隻和攻城武器吧?
更麻煩的是,守衛這些險要重地的叛軍隊伍已經是無路可退了,不管是守虎牢關的顧覺和韓世諤,還是守洛口倉的鄭儼、周仲和守金墉城的裴爽,都很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們即便放下武器投降,隋煬帝也絕對饒不了他們,他們那些被牽連的老子們爲了洗清嫌疑,也鐵定是要親手宰了他們保住其他兒女!所以即便是在被楊玄感當做棄子的情況下,這些不幸站錯了隊的叛軍將領也只能硬着頭皮執行楊玄感留下的命令,全力堅守洛陽戰場的險要重地,給楊玄感的主力攻取關中爭取時間,等楊玄感成功了再撤往關中享福。
如此一來,屈突通和來護兒等人率領的大隋主力無論如何都得浪費一些寶貴時間了,其中屈突通和宇文述還好些,起碼有着東都守軍的牽制,金墉城的叛軍隊伍不敢出兵阻撓他們的隊伍渡河,使得屈突通在徵調了足夠的渡船後,很輕鬆就在孟津渡過了黃河,迅速兵臨金墉城城下,靠着樊子蓋未雨綢繆準備的攻堅武器,立即發起攻城戰事,接着宇文述率領的左翊衛主力輕鬆渡河,與屈突通會師一處。
來護兒比較倒黴,不僅疲憊軍隊一直沒有得到休整機會,還與洛陽距離太遠得不到樊子蓋的物資幫助,只能是就地湊集物資臨時打造攻城武器,光是這些就足足浪費四天時間,接着來護兒麾下的大隋右翊衛將士雖然只用了大半個白天就拿下了虎牢關,卻十分遺憾的沒能全殲關中守軍,叛軍守將顧覺和韓世諤一起成功逃出關城,率領少許殘兵敗將逃往了洛口倉與叛軍鄭儼、周仲部會合。
幾乎是同時,裴弘策真正的族侄裴爽也扛不住屈突通和宇文述的猛攻了,在西逃無望的情況下,裴爽乾脆也帶着少許親信逃到了洛口倉,與鄭儼、周仲和韓世諤等難兄難弟會師一處,暫時苟延殘喘。
按理來說,既然已經拿下了虎牢關和金墉城,屈突通、宇文述和來護兒等大隋猛人完全可以暫時不用理會洛口倉,直接西進追擊叛軍主力的。可就在這時候,鄭儼、周仲、裴爽和韓世諤等紈絝子弟卻又幹了一件無比神油的事——竟然遣使聯繫樊子蓋,要求樊子蓋以赦免他們活命爲條件,換取他們和平移交洛口倉,否則的話,他們就一把火燒掉洛口倉,與大隋最重要的糧倉洛口倉同歸於盡!
這裡順便說一下洛口倉對大隋的重要性,洛口倉一共有三千口糧窖,每窖可以儲藏糧食八千擔,歷史上洛口倉曾經數遭劫難,先是楊玄感拿下了洛口倉後開倉放糧,任由百姓取拿糧食,還有自軍任意取用;接着翟讓和李密又拿下了一次洛口倉,再次開倉放糧,讓幾十萬百姓任意取拿糧食;再然後王世充又狠狠糟蹋了一把洛口倉,憑藉洛口倉的殘餘存糧養活了他的主力軍隊將近兩年——但就算如此,後世的考古隊在洛口倉的遺址裡,又發現了超過五十萬斤已經炭化了的小米!洛口倉的屯糧數量之恐怖,由此可見一斑,對大隋朝廷的重要程度,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樊子蓋當然不會答應鄭儼和裴爽等紈絝子弟的要求——也不敢答應,屈突通、宇文述和來護兒等大隋猛人也沒有一個敢於替隋煬帝做這個主,同時爲了保險起見,不給鄭儼等權貴子弟發瘋燒糧的時間和機會,隋軍各路主力不得不立即移師洛口倉,浪費本就無比寶貴的時間來奪回洛口倉,收拾躲在倉城裡的叛軍殘部。
還好,洛口倉的距離不算太遠,從虎牢關和金墉城出兵都是一個白天時間就可以抵達,同時長達二十里的倉城城牆也給了隋軍足夠的突破空間,三路隋軍從出發到戰鬥結束,只用了一天多點的時間,就輕鬆攻破了洛口倉,全殲了倉城裡的叛軍隊伍,也生擒活捉了揚言燒燬糧倉實際上卻沒有任何實質動作的鄭儼和裴爽等權貴子弟,徹底蕩清了洛陽周邊的叛軍殘餘。
大隋軍旗在巨大的倉城中飄蕩,來回奔走的大隋將士在倉城中逐窖逐窖的搜拿捕殺叛軍殘兵,戰事還沒有徹底結束,隋軍三大主帥屈突通、宇文述和來護兒就已經齊聚在了剛剛奪回來的關城官廳中,一起審問剛剛抓獲來的鄭儼、周仲和韓世諤等紈絝子弟。
見面的結果,當然是鄭儼、周仲和韓世諤等紈絝子弟馬上就雙膝跪地,一邊拼命磕頭,一邊痛哭流涕的哀求幾個叔叔伯伯饒自己一條小命,對此,家族中沒出什麼敗類的屈突通和宇文述倒是事不關己,輕鬆自如,來護兒卻是鐵青着臉大喝問道:“來淵那個小畜生在那裡?你們誰知道!”
“小侄知道,小侄知道!”裴爽趕緊磕頭,大哭着說道:“稟來伯父,來淵兄弟他隨楊逆主力去了關中,來伯父,小侄這也算是檢舉揭發有功吧?到了皇帝面前,伯父你可一定要爲小侄求一個情,小侄是糊塗,小侄是一時糊塗,這才上楊逆反賊的賊船啊!”
來護兒當然不會理會裴爽的哭泣哀求,只是重重一拳錘在了桌子上,黑着臉咆哮道:“小畜生!等老子抓到了你,看老子怎麼收拾你!不親手把你的腦袋割下來到皇帝駕前請罪,老子就對不起皇帝,對不起大隋朝廷!”
屈突通、宇文述二人與來護兒都沒什麼大的仇怨,在這種事上對來護兒自然也沒有什麼落井下石的心思,便一起勸道:“榮國公,不必這麼氣惱,氣壞了自己的身體不值得,這次楊逆叛亂,被楊逆裹挾的官宦子弟有好幾十人,令郎只是其中之一,既不是主犯也沒有太大惡行,皇帝陛下聖明燭照,必然不會牽連到你,對令郎說不定也會法外開恩,罪減一等。”
“是啊,當今皇帝英明睿智,明鑑萬里,從不牽連無辜,榮國公你就放一百個心吧。”站着在宇文述身後的副手兼好友衛尉少卿雲定興也開口安慰,還指着鄭儼說道:“比方說鄭儼這個逆賊吧,他的父親大理寺正卿鄭嚴果就沒受到他的牽連,收到這個鄭儼逆賊也從叛反逆後,聖明燭照的皇帝陛下不僅沒有追究鄭寺卿的牽連之責,還拒絕了鄭寺卿的主動請辭,把鄭寺卿繼續留在行營聽用,天子聖明至此,榮國公還有什麼可以憂慮?”
法不責衆,這次跟隨楊玄感叛亂的權貴子弟足足有四十多人,連隋煬帝面前的大紅人裴矩都被牽連,來護兒在內心深處當然不是太過擔心會被倒黴兒子坑爹,但場面上的話來護兒怎麼都得說的,又是重重一拍桌子後,來護兒又喝道:“皇帝陛下越是聖明仁慈,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就越是要勤慎侍君,這次老夫不僅要上表請罪,還要上表請求陛下把這些逆賊全部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叔父饒命!伯父饒命啊!小侄只是一時糊塗,只是一時糊塗啊!”幾個紈絝子弟頓時慘叫號哭得更加大聲了,殺豬一樣悲痛悽苦的表情,簡直就是連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心軟,可惜在場的幾位卻是心腸比鐵更冷更硬的角色,對此完全就是視若無睹。
哭喊間,大廳門外急匆匆進來了數人,爲首一人四十多歲中等個頭,卻是陳應良拐了十七八個彎的遠房叔父裴弘策,然後不等裴弘策和大隋三大猛人說話,被五花大綁得象個糉子一樣的裴爽已經掙扎着膝行去給裴弘策磕頭,嚎啕大哭道:“叔父,小侄知道錯了,叔父你救救小侄,你救救小侄,小侄可是你的……。”
“滾一邊去!”裴弘策毫不客氣的一腳踢翻了不孝族侄,向宇文述等人拱手說道:“三位將軍,樊留守派下官來通知你們,剛收到的消息,兩天前的上午,衛玄衛留守率領的大興軍隊,再次在澠池戰場上被楊逆叛賊主力擊敗,我東都洛陽派去給衛留守的援軍也被擊敗,被迫退往了弘農方向,大興左武衛的軍隊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少許軍隊撤回了澠池城內堅守。”
儘管都對衛玄攔住楊玄感主力不抱任何希望,但真正得知了這一消息後,來護兒、宇文述和屈突通三將還是臉色都陰沉了下來,當下由最得隋煬帝寵信的宇文述開口說道:“怎麼會敗得這麼快?連一天時間都沒有守住?現在衛留守的情況如何了,楊逆叛賊的主力動向又如何?”
“衛留守固執己見,堅持要與楊逆叛賊正面決戰,結果就被人多勢衆的叛賊主力輕鬆擊敗了。”
裴弘策再次一腳踢開又來自己面前磕頭求饒的族侄裴爽,這才苦笑答道:“撤回澠池城內的通議大夫斛斯萬善報,衛留守應該是被我們東都右武衛的劉長恭隊伍保護着撤往了弘農,具體情況尚未確認,只知道楊玄感逆賊親自率領了大批主力隊伍發起追擊,斛斯萬善和龐玉他們因爲叛賊後軍還在澠池戰場,道路不通,直到昨天清晨纔派出快馬向東都告警,所以我們也是昨天晚上的深夜,才收到衛留守再次慘敗的消息。”
宇文述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稍一盤算後,宇文述轉向來護兒和屈突通說道:“二位將軍,軍情如火,我認爲我們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應該留下少量軍隊打掃戰場即可,立即集結左右翊衛和右武侯的軍隊,今天之內務必要撤回洛陽,休息一夜,明日立即西進追擊楊逆主力,二位將軍以爲如何?”
“宇文將軍所言極是,應當如此。”來護兒和屈突通一起點頭答道。
屈突通和來護兒都沒什麼意見,宇文述也就立即頒佈命令,決定只留兩千左翊衛步兵打掃洛口倉戰場,其他軍隊立即集結準備出發,三支軍隊的傳令兵一起抱拳唱諾,立即飛奔了出去傳令。
乘着軍隊集結還需要點時間,裴弘策終於把目光把轉到了被隋軍俘虜的幾名大隋權貴子弟中的敗類身上,然後停留在了都已經快四十歲的韓世諤身上,張口想要問,心裡卻立即警告自己,“冷靜點,來護兒和宇文述都在這裡,直接開口,稍有不慎就會弄巧成拙,反過來節外生枝。”
再稍一盤算後,裴弘策乾脆來了一個旁敲側擊,又轉向了宇文述和來護兒等人拱手說道:“三位將軍也不必太過憂慮,實不相瞞,下官贊治府的記室陳應良已然率領報國軍提前趕往了弘農駐紮,有陳應良那小子在,料想楊逆叛賊沒有那麼容易就殺進關中。”
“黎國公此言何意?”沒聽說過陳應良名字的宇文述和來護兒都有些好奇。
“陳應良?報****?”最早回援到洛陽戰場的屈突通倒有些印象,開口問道:“黎國公,報****應該就是叛賊隊伍中傳得頗神的白袍兵吧?還有那個陳應良,應該也是叛賊隊伍中傳說的小陳慶之吧?聽說這小子曾經帶着只有幾百人的報國軍,於數萬叛賊軍中突襲楊逆屯糧地,燒燬了楊逆屯糧後,又幾乎是毫髮無損的殺出叛賊包圍,真的假的?這小子真這麼厲害?”
“什麼?帶着幾百人於數萬敵軍之中突襲糧倉,然後又毫髮無傷的殺出包圍?”宇文述和來護兒都是大吃一驚了,驚叫道:“不可能吧?就是我們麾下的一線精銳,也不可能做到這點啊?”
“黎國公,你確認不是在說笑?”宇文述的副手雲定興驚叫得最大聲,“他們是天兵天將?能打得這麼漂亮?”
“三位將軍,雲少卿,是真是假,你們最好是問問這幾個大隋敗類。”裴弘策指着韓世諤和裴爽等紈絝子弟笑道:“他們都是當事人,最清楚當時的情況,他們嘴裡說出來,你們應該可以更容易相信些。”
無比好奇的宇文述和來護兒等人迫不及待問了,幾個紈絝子弟爲了討好宇文述等人儘量爭取活命機會,當然是爭先恐後的主動彙報,把自己所知的報國軍情況向宇文述等人如實介紹,其中自然不乏誇大吹噓之詞,直把陳應良和報國軍誇得是天上少有,地下獨無,其中韓世諤還說道:“罪僚雖然當時遠在滎陽,沒有見過小陳慶之,卻也知道這個小陳慶之厲害無比,每次都是以少敵衆,每次都是把楊逆叛賊打得丟盔卸甲,還知道楊玄感反賊當時不敢圍攻澠池,就是因爲小陳慶之領着白袍兵燒了他的糧草,楊玄感反賊怕斷糧,這才被迫退會金墉城……。”
“直接叫小陳慶之?看來你之前應該是連陳應良的名字都沒聽說過了。”一直注意韓世諤神情反應的裴弘策微微點頭,也悄悄鬆了口氣,暗道:“好!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我們聞喜裴氏是可以放心扶持應良賢侄了,自左金吾大將軍裴亨病故後,我們聞喜裴氏在軍隊裡一直就沒有得力的人,好不容易出一個裴仁基也是一直升不上去,是該趕緊扶持一個靠得住的大將了。”
裴弘策還只是心中暗喜,宇文述等人卻已經是大喜過望了,宇文述還一拍桌子說道:“好!想不到東都軍中,竟然還涌現出了這樣的少年俊傑!看來我們這次西進追擊楊玄感反賊,應該不用太過擔心反賊搶先攻下潼關了!”
“應該如此。”裴弘策對遠房侄子倒是頗有一些信心,自信的答道:“並非下官吹噓,只要下官那個遠房侄子能夠搶先撤到潼關,楊玄感逆賊就是有再多兵力,應良賢侄也能憑藉潼關天險擋住叛賊西進腳步,堅持到三位將軍率軍合圍楊逆叛賊!”
“黎國公,如果你那位賢侄真能堅持到我們把楊逆叛賊合圍!”宇文述毫不猶豫的再次一拍桌子,大喝道:“那你這位賢侄也別在你的贊治府裡屈才,進我左翊衛!我保他一個虎牙將!”
“如果令賢侄喜歡右武侯衛,我也可以舉薦他爲虎牙郎將。”屈突通慢條斯理的笑道:“率領四個團的兵力,在數萬叛賊中如入無人之地,右武侯的重將中,還真沒有誰可以做到這點。”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郎,真有這麼厲害?”來護兒還在有些狐疑,道:“如果陳應良這小子的戰績不假,那麼進我右翊衛,他也配得上一個虎牙郎將。”
野心頗大的雲定興也萬分動心,可惜他現在只是文職,即便動心也沒辦法開口向裴弘策要人,只能笑着說道:“這麼說來,我們是可以把希望寄託在黎國公的賢侄身上了,只要他能擋住楊逆主力西進,堅持到我軍將叛賊主力合圍,那麼不用說,下官第一個上表爲他向陛下請功!”
裴弘策微笑拱手道謝,又在心中暗道:“賢侄,叔父可是替你把牛吹出去了,剩下的全看你自己的了,只要你能擋住楊逆西進,你的光輝前程,叔父就可以替你擔保了!”
裴弘策對陳應良寄以了厚望,賭上一世清名冒險起用陳應良的樊子蓋又何嘗不是如此?得知了衛玄再次慘敗的消息後,樊子蓋除了趕緊派出主動請纓的裴弘策向宇文述等人求援外,心中也把所有希望寄託到了陳應良身上,“應良,全看你的了,千萬不要讓老夫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