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是在楊玄感看到螞蟻組字的同一時間,弘農城內,隋煬帝的弘農行宮正門前的廣場上,包括右武衛首席虎賁郎將劉長恭在內的三千六百六十九名東都隋軍將士集結於此,列隊以待,同樣集結列隊的,還有隻剩下了七百零六人的報國軍將士,以及僅僅只剩下五百九十八名的大興隋軍隊伍,各按所屬編制單獨列隊,排出了一大兩小三個方陣。
絕大部分的隋軍將士都不知道爲什麼要在此集結,他們只知道這是上面的命令,還有他們看到,大興留守衛玄和蔡王楊智積各自披掛正服,筆直站在他們的面前,另有一名穿着銀色明光鎧、披着雪白披風的瘦弱少年,十分意外的站在衛玄和楊智積兩位大隋重臣的中間,神情平靜,鎮定而又自信,就好象衛玄和楊智積原本就是他的跟班副手一樣。
報國軍的隊形當然是最標準最嚴整,人人昂首挺胸,動作統一,隊列有如尺量。以衛玄親兵隊伍爲骨幹核心的大興隋軍隊伍也不錯,精神狀況雖然不如報國軍那麼昂揚飽滿,隊列隊容也起碼能夠做到整齊標準,保持了正規軍應有的一貫軍容軍貌。
對比之下,數量最爲衆多的東都隋軍隊伍就有些不太象話了,劉長恭大將軍麾下的老兵油子們雖然沒敢象平時那麼懶散鬆懈,卻仍然還是隊伍鬆散,軍氣不振,不少士兵連頭\u76d
4都乾脆沒有戴正,還有一些士兵在列隊間交頭接耳,低聲接耳,還有少許士兵在不斷的呵欠連天,就好象仍然沒有睡夠一般。對此,劉大將軍和他的主要部下們不僅沒有覺得丟臉,相反還暗讚自己的隊伍爭氣——至少沒有象平時那樣三五成羣的半天排不好隊列了。
陳應良也沒有介意東都隋軍的鬆散隊列,因爲陳應良知道,這些老兵油子能夠不擅自脫離隊列已經算是不錯了,陳應良只是耐心等待所有軍隊都集結完畢,也全部都安靜了下來,陳應良才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將士們,來自東都和西都的大隋將士們,你們好。雖然你們應該都已經認識我了,我還是例行的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應良,是河南贊治府的記室,也是東都報國軍的臨時主將,你們可以叫我陳記室。”
“我想你們一定很奇怪。”陳應良繼續大聲說道:“我陳應良雖然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可仍然還只是一個沒有官職的沒品小吏,有什麼資格站在你們面前訓話?憑什麼大隋的蔡王殿下和大隋的大興留守衛尚書,兩位位高權重的大隋重臣,要象副手部下一樣,站在我的左右?”
“原因只有一個!”陳應良努力提高了聲音,大聲說道:“楊玄感叛賊的主力隊伍來了,他的前鋒,還已經搶佔了弘農以西的有利地形,我們如果坐視不理,那麼楊玄感叛賊的主力,就要直接越過弘農向西殺進關中了。沒什麼辦法,衛尚書和蔡王殿下只能是孤注一擲,決定把所有的軍隊交給我指揮,由我率領,設法擋住叛賊主力的西進腳步,保衛關中安全!關於這點,還請衛尚書和蔡王殿下將軍宣佈一下你們的決定,證明你們委託給我的重任。”
楊智積等人點頭,然後由衛玄出面,向在場的隋軍將士大聲說道:“大隋左右武衛的將士,依照國法軍法,自你們會師之日開始,不管是西都左武衛的隊伍,還是東都右武衛的隊伍,都歸老夫率領指揮。鑑於戰局需要,從現在開始,老夫正式將左右武衛隊伍的指揮權暫時移交給河南贊治府記室陳應良,自老夫以下,全部接受陳應良記室的指揮調遣,違令者,等同違背老夫軍令,不管是誰,一律依照軍法國法重處!絕不寬恕!明白沒有?”
“諾!”隋軍隊伍的回答有些隊伍整齊,有些隊伍懶散參差,不過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因爲右武衛的隋軍將士早就習慣了把陳應良率領的報國軍當成了主心骨,也早就知道洛陽保衛戰最激烈的三次大戰實際上就是陳應良指揮的,對陳應良指揮隊伍自然沒有多少牴觸情緒,大興隋軍則完全是因爲衛玄的餘威尚在,不敢不服從衛玄當衆頒佈的命令。
“都沒吃飯麼?”劉長恭將軍出人意料的有些不滿,站出來大吼道:“回答整齊些,從現在開始,右武衛隊伍從我開始,一直到普通士兵,必須全部服從陳記室的指揮!明白了沒有?”
“諾!”隋軍隊伍的回答聲音總算是整齊了一些。
“弘農守軍也一樣。”楊智積終於開口,朗聲說道:“從我開始,一直到普通士兵,從現在開始接受陳記室的指揮,直至本王宣佈收回指揮權,弘農守軍違令者,視同違背本王軍令,一律重處,嚴懲不怠!”
“諾!”幾個弘農守軍的將領代表整齊答應——爲了預防萬一,楊智積早就在私下裡對他們打了招呼,做通了他們的思想工作,這些鄉兵將領自然不會跳出來發表什麼異議。
“多謝蔡王殿下,多謝衛留守,也多謝劉將軍。”陳應良一一行禮答謝,然後大聲說道:“將士們,從現在開始,你們的性命和關中的安危存亡,就暫時交到我的手裡了,爲了爭取到這個指揮權,我在衛留守和蔡王殿下面\u524
d是立了軍令狀的,我一旦作戰失敗,讓楊玄感逆賊殺進關中,那麼我就將被斬首問罪。所以我先聲明,如果有誰令行不遵,故意抗命不行,或者是故意想要我人頭落地,我是絕對要拉足了墊背的!”
威脅了一句,陳應良又提高了聲音,大喝道:“報國軍全體將士聽命,從現在開始,你們兼任軍法隊的職務,有違令不遵者,有抗命不行者,無論是誰,立斬!”
“諾!”七百零六名報國軍將士整齊回答,聲音如同一人,有若雷震!
“很好!”陳應良滿意點頭,然後大聲說道:“好,現在我宣佈我的禦敵之策了,明日清晨巳時,左右武衛的兩軍將士,連同報國軍隊伍,一起出城列陣,與楊逆叛賊的主力決一死戰!堂堂正正的決一死戰!我的親筆約戰書,也已經派人送到了楊玄感叛賊的面前!”
話音未落,除了報國軍以外,在場的隋軍左右武衛將士已經是絕大部分臉色大變,尤其是已經連續多次在正面決戰中被叛軍完虐的左武衛隋軍將士,更是個個臉色蒼白,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怎麼又要正面決戰?還沒輸夠麼?”
右武衛的隋軍將士情況好點,臉色大變之後,這些老兵油子們個個開始心裡嘀咕,“正面決戰?這次敗了往那裡跑?往山裡跑,還是城裡跑?嗯,明天決戰的時候,記得要把乾糧水袋帶上,還有火種也得記着帶上,如果逃不會城裡,逃進山裡到了晚上也可以生火。”
觀察了一通隋軍將士的神情後,陳應良微微點了點頭,突然大聲問道:“將士們,告訴,正面決戰,你們有沒有信心獲勝?”
“有!”隋軍將士紛紛叫喊了起來,劉長恭麾下那些老兵油子們還一個比一個喊叫得更大聲。
“哄鬼!”陳應良突然怒髮衝冠,怒吼道:“你們要是有信心,那母豬也會上樹,公雞也會下蛋了!”
聽到陳應良的怒吼,隋軍隊伍頓時鴉雀無聲,楊智積、衛玄和劉長恭等陳應良的支持者也是面面相覷,搞不懂陳應良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陳應良卻指着隋軍將士大聲說道:“你們用不着騙我,你們的心思我明白,嘴上可以答應得漂亮,可實際上,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
“左武衛的將士,你們不可能有信心!因爲你們四萬左武衛將士,到現在只剩下五百九十八人,就是因爲你們在正面決戰中接連敗給楊逆叛賊,差一點點就全軍覆沒!輸成了這樣,你們還有信心正面戰勝楊逆叛賊,那太陽就肯定是從西方出來了!”
“至於右武衛的將士,你們更不會有信心,因爲你們這次要打的不是順風仗,不是守城戰,是堂堂正正的野外決戰!是血戰!是苦戰!你們的心裡,恐怕早就已經計劃怎麼從戰場上逃命了吧?說不定你們的心裡,還已經在琢磨帶多少乾糧和飲水往什麼地方逃命了吧?!”
所有隋軍將士都呆住了,衛玄和楊智積也傻眼了,說什麼都沒想到陳應良的戰前訓話是這樣的內容,不僅不給將士隊伍加油打氣,還一個勁的打擊將士信心士氣。陳應良卻是神色如常,還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了隋軍隊伍的隊列中,大聲說道:“將士們,你們用不着騙我,也用不着騙你們自己,你們沒有信心,你們的心裡早就已經有了判斷,明天我們的決戰必敗對不對?”
“是啊,按常理來說,我們真的是必敗無疑,三千六百多右武衛隊伍,不到六百人的左武衛隊伍,只有七百人的報國軍隊伍,加在一起還不到五千軍隊,對手卻是有着數萬之衆的叛軍主力,這場仗不用打,我們基本上就已經輸定了。”
“可是。”陳應良走到了不到六百人的左武衛隊伍中間,語氣沉重的說道:“可是,\u5
de6武衛將士們,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我們這一次如果再輸,關中怎麼辦?你們在關中的父母妻兒怎麼辦?你們都是關中人,你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都在關中境內,到時候他們怎麼辦?你們以後怎麼見到他們,或者說,你們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過他們?不要忘了,你們在出關增援之前,可是楊玄感逆賊的祖墳,楊玄感逆賊或許會拿你們沒辦法,可是他能拿你們的父母妻兒沒辦法嗎?”
仔細觀察了面色凝重的左武衛將士,陳應良又慢條斯理的說道:“順便告訴你們一件事,楊玄感逆賊曾經在洛陽城下當衆宣佈過一條命令,凡是膽敢抵抗他的大隋將士,家中男丁一律處死,女眷一律輪營至死!你們如果不信,一會可以去問問你們旁邊的右武衛弟兄,他們有很多都是當事人,親耳聽到了楊玄感的這條命令。”
扔下了士兵臉色開始蒼白的左武衛隊伍,陳應良又慢慢走回了右武衛的隊伍中,微笑着說道:“右武衛弟兄們,明天你們是主力,在你們身上我得多花些時間,我知道你們心裡的打算,明天打不過就撒腿逃命,實在不行還可以跪下來向叛賊投降,反正你們是中原人,反正你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都在中原,不在關中,楊逆叛賊就算打進了關中,也不干你們鳥事,保住自己的小命纔是最重要的事。”
“是人都怕死,我也怕死,你們有這樣的想法,有這樣的念頭,我不怪你們。”陳應良繼續語出驚人,然後又慢條斯理的說道:“不過現在,我想給你們背誦一首古詩,你們先聽完了這首詩,我再告訴你們,你們爲什麼得要爲了關中拼命。”
“都聽好了。”陳應良一邊在右武衛將士的隊伍中穿行着,一邊大聲背誦道:“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穀持作飯,採葵持作羹。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