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回頭來看一看劉李聯軍這邊的情況了,確定了隋軍撤過洞渦河走遠,劉武周剛下令解除戰鬥準備,被隋軍火炮轟碎的營門和柵欄處馬上就圍滿了看熱鬧的定楊軍士卒,七嘴八舌的討論隋軍火炮之威,劉武周和宋金剛等定楊軍決策層也一起來到現場親自觀察,結果是不看還好,仔細一看營門和柵欄的情況,劉武周和宋金剛等人馬上就倒吸了一大口涼氣。
營門上大腿粗細的門閂因爲被炮彈擊實,直接斷成了兩截,比胳膊還粗的柵欄立柱也被直接轟成了粉末狀態,柵欄外的一架拒馬搶先中招,雖然只是擊中一支尖樁,卻被巨力帶得連根拔起,翻了一個跟頭砸在柵欄上。撫摸着露出新鮮木質部的柵欄斷樁,劉武周簡直都不想象人體如果被炮彈直接砸中會有後果,也終於相信了李家兄弟對他的介紹——李淵的大腿,是被落地彈起後的炮彈給直接轟成兩截!
“營地沒法守了。”宋金剛臉色陰沉的說道:“再堅固的柵欄營門也擋不住陳賊火炮,聽說陳賊這次帶來至少三十門火炮,他倘若出動主力來襲,也把三十門火炮都用在我軍營地上,只需一輪轟擊,我們的大營正面就得告破。”
劉武周臉色陰鬱的點頭,贊同宋金剛的分析,然後又突然重重一拳砸在破碎的柵欄上,惡狠狠說道:“把李建成叫來,逼他同意我們進駐太原城,只有太原的堅固城牆才能擋得住賊軍火炮!不然的話,我們不管修建多堅固的營地也是空餘!”
“李建成很狡猾,肯定還會找藉口拒絕我們入城。”宋金剛搖頭,又說道:“還有,他說的太原城地勢低窪也是一個大問題,如果陳賊軍隊真用水淹太原,我們怎麼辦?”
“先爭取進了太原城再說。”劉武周堅持,一邊派人去請李建成過營協商軍事,一邊哼道:“進了城有了安全立足地,我們的騎兵隨時都可以出擊破壞賊軍築壩,賊軍想淹我們沒那麼容易。還有,李建成不是說竇建德也要派來援軍嗎?只要我們堅持到竇建德來援,就還有反敗爲勝的機會。”
其實就算劉武周不派人去邀請李建成,李建成也非得主動來訪不可——太原軍可是對定楊軍有些見死不救,李建成如果不盡快解釋原因化解誤會,劉李聯軍之間的隔閡肯定會越來越大,矛盾也肯定會越來越大。所以劉武周的使者西進來到了太原軍營地後,李建成不僅一口答應,還立即安排殷開山和王珪等心腹暫守營地,馬上就動身過營。
李建成出帳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衣服的李二不知從那裡鑽了出來,要求與李建成一起過營拜訪劉武周等人,說是要就今天戰鬥中救援定楊軍不力一事當面向劉武周等人致歉解釋,李建成也沒在意,點了點頭就同意了請求二弟的請求,卻全然沒有留心到二弟的嘴角邊,已經帶上了得意的笑意…………
李建成和李二兄弟東進來到定楊軍營地時,首先迎接他們的,當然是定楊軍將士的輕蔑目光,不少定楊軍將士還神色十分不滿,顯然還在介意太原軍今天早早逃離戰場的事,李家兄弟人在屋檐下也不敢介意,只是暗暗祈禱劉武周和宋金剛等人不要在這件事上過於計較,結果也還好,劉武周和宋金剛等定楊軍高層還是很有禮貌的親自迎出了中軍營地,客客氣氣的把李家兄弟請進中軍大帳設宴款待,半天都沒提到太原軍今天救援不力的事,李建成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然後李建成很快就明白劉武周等人爲什麼這麼好說話了,酒過三巡後,劉武周馬上就提起了接下來的戰事問題,說道:“二位賢弟,今天的戰事情況,你們已經親眼看到了,陳賊不僅兵強將勇,還火炮犀利,貴我兩軍的營防工事在他面前都是不堪一擊。倘若陳賊明日親率主力來襲,還用火炮直接轟擊我軍營防工事,貴我兩軍如何抵擋?”
劉武周剛翹起尾巴,李建成馬上就明白他要放什麼屁了,知道接下來劉武周肯定要再提進駐太原城池的事,被迫無奈之下,李建成把牙齒稍微咬了藥,馬上就向劉武周拱手說道:“兄長就算不提起這件事,小弟馬上也要主動提起。不錯,小弟也在擔心陳應良出動主力直接攻擊貴我兩軍的營地,所以小弟在來的路上,已經想到了一個兩全對策,還請兄長採納。”
“賢弟你已經想到兩全對策了?”劉武周略微吃了一驚,忙問道:“賢弟有何妙計,還請快快道來。”
“小弟提議,貴我兩軍不如一起放棄城外營地,各自撤入城內駐紮。”李建成說話的速度很快,拱手道:“小弟率軍退守太原城內駐守,煩勞兄長你率領定楊大軍東進,移駐榆次,憑藉城池抵擋陳應良的火炮之利,也互成犄角,互相救援,共抗敵軍。”
聽到這話,鐵了心想進太原城的劉武周和宋金剛的表情難免有些呆滯,李二卻是不動聲色,還用眼角瞟了兄長一眼,心中冷笑,暗道:“還算不是太無能,能想到這辦法敷衍劉武周。可惜,早在我的預料之中。”
“讓我軍移駐榆次城?”劉武週迴過神來,馬上就臉現怒色,質問道:“賢弟,你這是什麼意思?朕親率定楊主力南下救援於你,定楊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接連兩天替你抵擋陳賊軍隊的正面,現在你卻要求我軍移駐糧草稀缺還城池破爛的榆次小城,你自己躲進糧草充足又城池堅固的太原城,如此以怨報德,你還到底講不講點道義?!”
“兄長誤會了,小弟這麼做絕不是以怨報德,而是爲了貴軍的安全着想。”李建成搖頭,誠懇說道:“兄長,太原的城池弱點,昨天小弟已經對你做過詳細介紹,難道你還不知道陳賊只要施展水攻,貴我兩軍就毫無還手之力?小弟請貴軍移駐沒有水患之憂的榆次,自入隨時可能被洪水包圍的太原險地,乃是爲了報答貴軍的遠道救援之恩,如何能算是以怨報德?”
“原來是這樣,爲兄還真是誤會賢弟了。”劉武周也是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貨色,馬上就面露笑容,揮手說道:“賢弟放心,爲兄已經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了,就算陳賊築壩圍城也沒關係,汾水大壩絕非一日能夠出城,貴我兩軍隨時都可以出兵破壞阻攔陳賊築壩,不給他得逞機會。再說了,賢弟你不是還說過,我們還有竇建德這支援軍麼?只要我們堅持到竇建德來援,何愁打不敗陳賊軍隊?”
“建成賢弟,如果你擔心我軍作戰不力,那就絕對沒有這個必要。”宋金剛也打哈哈道:“能否阻止陳賊築壩水淹太原,也同樣關係到我們定楊大軍的生死存亡,我們就算想不賣力都不行啊!”
李建成沉默了一下,然後才微笑說道:“二位兄長,你們如果認爲僅憑突然出擊就能阻止敵人建壩,那你們未免太小看陳應良了吧?二位兄長,你們已經兩次和陳應良交手,對他的實力已經有了一定了解,難道你們覺得我們進城之後,還有出城打敗他們的機會?”
“陳賊的精兵勇將確實很大,也確實不好對付。”宋金剛笑笑,說道:“但我就不信了,陳賊的這些精兵強將就一直能在我們的出城道路上值守,能夠日夜保持警惕,絲毫不露破綻?”
李建成又笑了,還笑得十分開心,說道:“宋兄,如果你以爲貴我兩軍這兩天遭遇的敵人,就已經是陳應良麾下的最強者,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不瞞宋兄,陳應良麾下最兇悍的幾名武將還沒露面,他麾下最得力的幾支軍隊,也是到現在都沒有出手!”
“陳賊麾下還有精兵強將沒有出手?”劉武周的臉色有些變了。
“馬邑人尉遲敬德這個名字,武周兄你該不會沒有聽說過吧?”李建成微笑說道:“他現在是陳應良的中軍總管,除非陳應良親自上陣,否則他和他麾下的精銳強兵就從不出手。還有在雁門戰場上生擒始畢可汗的報國軍大將陳祠,報國軍總管郭峰,他們也還沒有露面,陳應良親手組建這支報****這幾年來闖下了多少聲名,貴軍不會沒聽說過吧?”
說到這,李建成看了一眼已經臉色凝重的劉武周和宋金剛,又微笑着補充道:“除此之外,陳應良麾下的名將還有秦瓊、程咬金、劉黑闥和王伏寶都還沒在洞渦河戰場上出過手,就小弟所知,宋兄你的舊主魏刀兒,實際上就是被王伏寶突襲打敗並且殺害,宋兄你不會不記得他的名字吧?此外,陳應良麾下還有一支只在雁門郡和軹關戰場上露過面的火槍兵,他們可還是也還沒有出手,他們手裡的火槍,可是連最上好的明光鎧都能直接打穿!”
劉武周和宋金剛的兩顆心就象跌進了無底深淵,萬萬沒料到陳喪良麾下竟然還有這麼多精兵強將沒有動用,也不得不重新考慮自軍入城之後,是否還有希望靠突然偷襲阻止隋軍建壩——畢竟,隋軍這邊的猛人實在太多,那怕是三班倒、四班倒都能輕鬆防備太原守軍出城突襲,而只要稍微拖延一點時間,待到隋軍主力反應過來,反手一巴掌就可以把守軍出城軍隊全部拍死!
察言觀色見劉武周和宋金剛已經動搖,李建成這才說道:“所以說,小弟我請兄長你們移駐榆次,真的是爲了你們的安全着想,榆次西距太原六十里,道路不遠不近又空間巨大,正是貴軍騎兵用武之地,貴我兩軍互成犄角後,我軍負責堅守太原牽制陳應良主力,貴軍有機會就出兵破壞陳應良築壩,或者搗毀敵人已經建成的堤壩,沒機會就暫時退回城內駐守,進可攻退可守,豈不遠遠勝過與我軍同守太原被動挨打,隨時可能被洪水吞沒?”
劉武周是來保全太原軍這個南線屏障和乘機佔便宜的,不是來陪着太原軍等死的,聽了李建成這番連嚇帶哄的說詞後,劉武周難免又重新開始動搖,盤算了許久後,還忍不住自言自語的說道:“我軍移駐榆次,是比較安全,但是這糧草問題,陳賊軍隊不可能給我們從太原補充糧草的機會啊?”
“糧草不是問題。”李建成把手一揮,微笑說道:“二位兄長放心,榆次城裡的糧草多了不敢說,供貴軍使用三個月絕對不在話下!”
包括始終沒有說話的李二都驚訝擡頭來看李建成,劉武周和宋金剛更是目瞪口呆,異口同聲的問道:“榆次小城,能有如此之多的糧草?”
“有。”李建成終於亮出自己的最後底牌,微笑說道:“不瞞二位兄長,爲了預防萬一,更爲了讓竇大王的援軍西進太原之後不至於無糧可就,小弟早已秘密在榆次城內囤積了大批糧草,至少可以讓貴軍三個月內不用爲糧草發愁!”
說罷,李建成又笑着問道:“二位兄長,整整三個月時間,長樂王的援軍無論如何都能趕到太原戰場了吧?屆時貴軍與長樂王大軍攜手,還怕打不敗陳應良,解除不了太原之圍?”
劉武周終於改了主意,考慮到移駐榆次逃命也比較方便,劉武周終於點了點頭,認同李建成的見解。然而就在李建成心中暗喜和劉武周準備答應東進榆次駐紮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李二突然站了起來,朗聲說道:“兄長未雨綢繆,早在榆次城內秘密囤積了糧草,這點確實值得小弟敬佩。但小弟認爲,武周兄的大軍絕不能移駐榆次,只能與我軍一同進駐太原城,攜手抗擊陳賊大軍!”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李建成更是一下子把眼睛瞪成了滾圓形,差點就脫口喊出一句話,“你瘋了?!”
李二當然沒瘋,還轉向劉武周和宋金剛拱手說道:“二位兄長,小弟這麼建議更是爲了你們着想,貴軍移駐榆次是比較安全不假,但這麼一來,貴我兩軍兵力二分,馬上就會給陳賊軍隊各個擊破的機會!二位兄長請設想一下,假如你們是陳應良奸賊,你們可敢在貴軍主力移駐榆次之後,不理貴軍威脅,先攻打城池堅固的太原城,而置榆次小城於不顧?別說是奸詐如狐的陳應良奸賊了,換了任何一個軍隊主帥,也肯定是先打榆次後攻太原,到時候榆次告急,我軍又無力東進救援,貴軍孤軍苦戰,如何能是陳賊主力對手?”
差點被李建成忽悠進坑裡的劉武周和宋金剛這才醒過神來,趕緊大點其頭,連說正是如此。之前刻意避免提起這點的李建成則是怒視二弟,恨不得把親弟弟當場掐死,李二卻毫無不懼色,又向李建成拱手說道:“兄長,小弟提議不妨如此,我軍主力退守太原西城,武周兄主力退守東城,兩軍攜手共守太原城池,小弟我率領一軍東進榆次駐防,適當牽制陳賊軍隊,也保持我軍與長樂王的聯絡暢通,以便接應長樂王援軍。”
聽到這話,李建成也總算是明白二弟的惡毒用心了,但李二卻振振有辭,又繼續說道:“小弟兵少,陳賊必然不會出動主力攻打榆次,就算陳賊痛恨小弟入骨,執意要先打榆次後打太原,小弟也可以見機行事,或是閉城堅守,或是機動轉移,盡最大可能拖延時間,也可以直接爲兄長你與武周兄吸引陳賊主力,一舉多得,豈不妙哉?”
“你想要兵權要獨立就明說!別說得這麼好聽!”李建成心中怒吼,“你躲到了榆次在外而安,讓我和劉武周互相牽制,誰也獨霸不了太原城,誰都得有求於你!你這個牆頭草就可以乘機坐地起價,吃完上家吃下家兩邊拿好處,末了還可以外結竇建德做爲強援,逼迫劉武周退出太原也逼我交出太原,趁火打劫到了這個地步,你也算是登峰造極了!”
這些心裡話李建成當然不敢當着劉武周等人的面吼出來,猶豫了一下後,李建成趕緊一邊給李二使眼色,一邊問道:“那敵人如果築壩水攻怎麼辦?難道你不知道,太原的地勢低窪,最容易遭到水攻?”
“兄長,難道你忘了小弟對你說的趙襄子守太原故事了?”李二微笑說道:“知伯圍太原屢攻不下,引晉水灌城,趙襄子雖然措手不及沒能來得及加高城牆,被洪水入城,但趙襄子仍然率領守軍巢居而處,懸釜而飲,堅守太原三年有餘,終於贏來轉機反將知氏滅亡。現今我們外有援軍可依,又有時間準備,退回城內立即加高加固城牆防水,那還用怕他陳應良奸賊引水灌城?”
萬沒料到弟弟會狠毒到這個地步的李建成徹底絕望了,劉武周和宋金剛卻是大喜過望了,趕緊又向李二問了知伯水淹太原失敗的故事,再聽了李二繪聲繪色的介紹後,劉武周和宋金剛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馬上就一起要求李建成接受李二的提議,李建成鐵青着臉死活不吭聲,李二則乘機湊到了李建成的耳邊,低聲說道:“兄長,小弟是爲了你好,不要忘了,我們是在定楊軍營中,如果把劉武周和宋金剛逼急了……。”
“建成賢弟,你還猶豫什麼?”劉武周微笑着催促道:“二郎此計大妙,你還有什麼猶豫難決的?”
“武周兄,兄長他是在擔心我軍兵少,尤其是騎兵稀少。”李二乘機說道:“騎兵過少,小弟我移駐榆次後就算有戰機出現,也很難抓住機會適時出擊,爲太原東西而城分擔壓力。”
“原來是這樣啊。”劉武週一聽笑了,馬上就說道:“這事好辦,我送你一千匹戰馬,讓二郎你有足夠騎兵伺機出擊!”
李二一聽大喜過望,趕緊向劉武周連連道謝,然後又向李建成催促道:“兄長,事不宜遲,我軍最好是今天晚上就連夜撤軍,不然的話,拖到明天就來不及了。”
李建成臉色更加陰鬱,怒視着李二不吭聲,李二察言觀色,又笑了笑後,突然給了李建成致命一擊,笑道:“兄長,要不你先在武周兄營中安坐,繼續與武周兄商量如何共守太原城,小弟先回我軍營地去組織軍隊準備撤退?”
李二此言一出,劉武周和宋金剛馬上就是眼睛一亮,李建成卻是驚得跳了起來,知道自己如果堅持拒絕,心狠手辣的二弟肯定要讓劉武周立即扣留自己,他好乘機獨霸太原軍隊。被迫無奈之下,李建成只能是馬上點頭,“二弟此計大妙,爲兄同意。”
劉武周和宋金剛笑容滿面了,李二也喜笑顏開了,忙向李建成拱手道謝,說道:“兄長,小弟知道你肯定會接受小弟這個建議,所以在過營前就已經讓本部人馬做好了出發準備,所以小弟覺得我就不用回去了,派個人回去通知朱粲和樑建方他們率軍過來聽令就行,兄長你請先回我軍大營準備撤兵,小弟留在這裡等待武周兄賞賜戰馬,如何?”
“賢弟深謀遠慮,愚兄佩服!佩服!”
說這話時,李建成當然是一字一句怨氣滿腹,李二卻是微微一笑,又湊到了李建成的耳邊低聲說道:“兄長勿怪,小弟這麼做也是爲了你好,定楊軍移駐榆次,確實是只會給陳賊主力把我們各個擊破的機會,我軍更沒有希望打敗陳賊保全太原,想保住太原,只有和定楊軍合力守城一個辦法,其他的事我們可以將來慢慢再說。小弟做得對不對,兄長你回營路上可以仔細想想,小弟知道,兄長你一定能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