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軍在霍邑一帶的實力並不是很強,之前駐軍不過萬來人,這段時間爲北伐鋪路,也僅僅只是又補充兩千來人,實力方面雖然是河東軍區的主力軍隊之一,卻始終不是足夠強大,在實力同樣不算太強的太原軍南路軍面前,自保倒是有餘,但是想要獨自拿下整個雀鼠谷卻遠遠不足。
河東軍區的兵力部署本來就是劉黑闥親手安排的,對此當然心知肚明,所以即便秘密親臨霍邑戰場坐鎮指揮,劉黑闥也沒敢奢望能夠搶在主力北上前拿下雀鼠谷天險,所計劃的,也不過是想利用李二喜歡弄險出戰的性格弱點,乘機在野戰中重創李二嫡系,爲大軍北伐打一個開門紅,也爭取幹掉李二這個連陳喪良都深爲忌憚的危險強敵。
偷運火炮北上的第二天,同時也是義寧三年二月二十八這天,整整一天時間過去,駐紮在靈石的李二軍都毫無動靜,除了繼續修建雀鼠谷工事外,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同時更沒有發現駐紮在介休的太原軍段綸部有南下跡象。對此,本就不太相信李二敢冒險出戰的王行本和曹清難免更是懷疑劉黑闥對敵情的分析判斷,劉黑闥卻不以爲意,還笑着這樣才正常,段綸和李二如果鐵了心想要出谷交戰,只有傻了纔會暴露向靈石集結兵力的跡象,所以劉黑闥除了下令全軍在夜間加緊戒備外,又讓斥候嚴密監視靈石,以免段綸軍在夜間悄悄南下增兵靈石。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讓劉黑闥都有些意外了,當天夜裡四更左右,當他在軍帳裡睡得正香的時候,他之前從行伍中一手提拔起來的愛將曹清突然來到帳外求見,親兵猶豫是否在深夜叫醒劉黑闥,已經被驚醒的劉黑闥卻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趕緊下令召見,結果劉黑闥才披衣起身,曹清就已經快步衝到了劉黑闥的牀邊,向劉黑闥拱手低聲說道:“稟大帥,靈石縣令張德政,派遣他的妻弟唐金爲使,連夜南下前來求見我軍主將王行本將軍,說是有大事要向王將軍稟報。末將今夜當值,已經派人去知會了王將軍,又來向你稟報。”
“靈石縣令張德政遣使求見?”劉黑闥先是一楞,然後忙又問道:“你們之前與這個張德政可有聯絡?對此人可有了解?”
“有一些瞭解。”曹清點頭,答道:“張德政是西河郡平遙人,家中世代經商,得李淵心腹武士彠舉薦入仕,施政重視商業,爲使商路暢通,武士彠主動與我軍霍邑縣令吳聰取得聯繫,以財貨收買換取吳縣令勸說末將等重開商路,吳縣令向末將等如實相告,因我軍需要北方的木材、皮毛和牛羊等物,也爲了方便刺探敵人軍情,末將等之前徵得你的同意重開了貿易,吳縣令也在末將等的暗許下與張德政有些私下聯絡,以便後用。”
“做得不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劉黑闥讚許了一句後,名譽上的霍邑隋軍主將王行本也匆匆來到了劉黑闥的寢帳請令,劉黑闥再稍一盤算,吩咐道:“不必帶他來見我,也不要讓他知道我已經親自來了霍邑,你們一起去見他,看他到底是什麼來意,他如果提出什麼請求……。”
“我們就說要商量,然後回來向大帥你徵求意見。”曹清搶着答道。
“不,答應他!”劉黑闥斷然一揮手,道:“不管他提出什麼請求,你們都可以當場答應他,暫時先把他穩住,然後再回來向我報告。”
王行本和曹清應諾,然後立即一起前往中軍大帳接見張德政使者,劉黑闥則睡意全無,披衣坐到了書案碰等待,還冷笑道:“果然出手了,我倒要看看,你李二郎能玩出些什麼花樣!”
劉黑闥這次可能是誤會了,過了一段時間後,王行本和曹清雙雙滿面喜色的衝進了劉黑闥的寢帳,王行本一邊把一道書信呈到了劉黑闥的面前,一邊迫不及待的說道:“大帥,大喜!張德政是來請降獻城的,還把賊軍的雀鼠谷佈防圖和很多賊軍機密一起獻給了我們,我們只要出兵打到靈石城下,他就會打開城門迎接我們入城!”
“請降獻城?真的假的?”
劉黑闥滿肚子的疑惑,趕緊藉着油燈細看書信時,結果讓劉黑闥頗爲吃驚的是,靈石縣令張德政在書信上除了主動請降和表示願意獻城外,還真向自軍報告了三個十分重要的軍情,第一就是太原軍確實已經發現了隋軍秘密將火炮送抵霍邑,第二是李二在聞知隋軍火炮運抵霍邑後,立即連夜北上介休向段綸稟報求援,想拉着段綸突出奇兵,先下手爲強突襲隋軍營地奪取火炮。
第三個軍情更加重要,段綸不僅斷然拒絕了李二的冒險出戰請求,還密令張德政暗中監視李二嫡系的一舉一動,一旦發現李二軍隊有冒險南下的苗頭要立即向段綸稟報!而張德政就是因爲知道隋軍火炮已然運抵霍邑,靈石小城難守,又看到李家兄弟郎舅在大敵當前時仍然不肯齊心協力,仍然還要爭權奪利和勾心鬥角,這才下定決心當帶路黨向隋軍投降,不願給註定必敗的太原李家陪葬。
還別說,劉黑闥這次還真沒辦法分辨張德政的降意真假,看不穿他到底是想引蛇出洞,替李二誘敵深入,還是真的因爲知道老李家來日無多,決心向自軍投降。那邊的王行本卻急不可奈的展開張德政主動派人送來的敵軍佈防圖,說道:“大帥,張德政的降意應該不假,他偷畫了獻給我們的賊軍佈防圖,不但和我軍斥候哨探的一般無二,還標明瞭兩座我軍斥候至今都沒有發現的賊軍暗堡,以及通往這兩座暗堡的山間小路。”
“還有,張德政的小舅子唐金也主動表示,他願意留在我軍之中擔任人質。”曹清補充道:“如果我軍兵臨靈石城下時,張德政沒有打開城門迎接我軍入城,唐金願意接受我軍的任何刑罰!”
又仔細翻看着張德政主動送來的太原軍佈防圖,還有翻來覆去看着張德政的親筆書信,劉黑闥許久都沒有言語一句,曹清和王行本都有些等得急了,曹清忙又說道:“末將等也懷疑過這是敵人的詐降誘敵計,但這個險值得冒,張德政的請降誠意幾乎不可能做假,我們只要拿下靈石城,就等於是拿下了大半個雀鼠谷,我們的主力再向北上攻打太原時,就可以容易許多了啊。”
“大帥,我們應該冒這個險。”王行本也說道:“而且進兵靈石其實危險也不大,我們的軍隊在這裡駐紮差不多半年了,斥候探馬早就對靈石以南的雀鼠谷地形瞭如指掌,只要多派斥候探察兩側高地的可能伏兵之地,推進謹慎一些,就算藏有伏兵也可以輕鬆應對。但我們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抓緊時間趕緊拿下靈石城,等到賊軍主力南下佈防,還有賊軍工事修築完成,我們再想拿下靈石突破雀鼠谷,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了。”
這裡必須得介紹一下靈石的情況,靈石位於雀鼠谷中部,是雀鼠谷一帶崇山峻嶺中唯一的一塊山間盆地,盆地面積約有七千餘畝,適合屯兵屯糧,也是隋軍北伐太原的必經之路,戰略位置十分重要,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倘若隋軍能夠拿下靈石城,不僅等於是控制了大半個雀鼠谷,太原軍所倚仗的雀鼠谷天險也只剩下了一座介休城池可守,對隋軍主力迅速突破太原軍的雀鼠谷防線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看到了能夠提前拿下靈石城的機會後,王行本和曹清纔會這麼激動和急切。
再所以,在基本無法分辨張德政請降誠意真假的情況下,智勇雙全如劉黑闥也難免大爲心動,再盤算了許久後,劉黑闥也不由決心試上一試,說道:“好吧,那就試一試,明天準備北上進攻,後天曹清你擔任先鋒,率領三千步兵先行出發北上,攻打靈石南面的賊軍防禦工事。王行本你率領三千軍隊爲後軍,與曹清保持十里距離,小心北上。我留鎮霍邑等你們消息,如果真能順利拿下靈石,我立即給你們補強兵力。”
曹清與王行本一聽大喜,趕緊一起唱諾,然後曹清又問道:“大帥,那些火炮呢?”
又盤算了許久,劉黑闥這才答道:“暫時留在營中。”
就這樣,經過一天的緊張準備之後,三月初一的清晨,霍邑隋軍就依令向北開拔了,曹清率領三千步兵擔任先鋒,名譽上的霍邑隋軍主將王行本率領四千軍隊隨後而行,劉黑闥則依然沒有亮出自己的主帥旗號,霍邑隋軍營地仍然以王行本的另一個副手樑乃柱的旗號示人。
隋軍推進的順利程度足以讓人欣喜,尚未修築完畢的太原軍防禦工事在隋軍將士的衝擊面前作用很小,三道攔路柵欄隋軍只用了四個衝鋒便徹底搗毀,同時又用張德政的地圖,十分輕鬆的便拔掉了太原軍纔在建設中的兩個暗堡,那些還在拼命鑿石開洞的太原軍士兵不是被殺就是被擒,被俘虜的太原軍士兵還無比奇怪的問,“你們怎麼知道我們藏在這裡的?我們不放箭不亮出旗幟,你們在路上看不到我們啊?”
傍晚時分,曹清的前軍順利抵達靈石城郊區,一路仔細哨探而來的王行本後軍,也在沒有發現太原軍佈置有埋伏的情況,順利在天色全黑前趕到靈石,與曹清攜手在高壁立營,同時讓曹清和王行本歡喜萬分的是,李二軍不但沒有出兵與他們交戰,還主動撤回了靈石城內閉門自保,結果這麼一來雖然增加了隋軍的攻城難度,卻又極大的限制了李二軍的出擊速度,曹清和王行本就算在接下來的戰事中不利,也可以從容從來路退走,被敵人包餃子的可能幾乎不存在。
畢竟是靠打仗吃飯的沙場老將,形勢雖然有利,但王行本和曹清還是十分謹慎的分兵一支北上,以土石樹木堵塞靈石通往介休的道路,隨時可以放火燒斷道路,讓介休的段綸即便突然出兵來戰,也絕無可能出其不意,殺隋軍一個措手不及。李二軍雖然清楚看到隋軍這一舉動,卻沒有做出任何動作阻攔阻止。
更讓王行本和曹清歡喜的還在後面,當天深夜,靈石縣令張德政再一次派人出城,給王行本送來了一道密信,信上如實報告了李二沒有在城外死戰和收兵回城的原因,說是李二與段綸鬧彆扭,不肯向段綸求援,決議要堅守靈石城池,獨自抗衡隋軍進攻,撤軍回城只是爲了保存力量,同時李二還揚言他已經有辦法對付隋軍火炮,但李二軍士卒大都不信,對隋軍火炮仍然畏懼萬分,士氣很受影響。
最後也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張德政又向王行本稟報說李二軍回城後已經全面接手了城防,並且直接控制了靈石城諸門,自己的力量不足難以直接打開城門,必須要等隋軍發起進攻時纔有希望乘亂打開城門,所以張德政請王行本儘快發起攻城,以免走漏風聲或段綸出兵來援。
也虧得王行本和曹清在這件事上有些拿不定主意——關鍵還是力量不足,派了快馬把張德政的第二道書信送回霍邑向劉黑闥報告此事,結果看到了這道書信之後,都已經開始動搖的劉黑闥這才恍然大悟,拍案罵道:“李二郎匹夫!果然奸詐!好歹毒的詐降計死間計!如果不是陰錯陽差,如果不是本帥親臨霍邑坐鎮指揮,我軍非得大敗不可!”
“大帥,這是李二郎的奸計?張德政是詐降?”一旁的王行本部將樑乃柱驚訝問道。
“當然是詐降!”劉黑闥斬釘截鐵的回答,冷笑說道:“張德政要麼就是鐵了心要給李家陪葬,要麼就是被要挾逼迫,所以才把他的小舅子派來獻書留做人質,我敢肯定,他那個小舅子唐金,絕對是還以爲他姐夫是真準備投降,根本不知情纔來請降換一個榮華富貴,我們就算用馬鞭把他抽死,他也交代不了真話!”
“但我們的前軍沒有危險啊?”樑乃柱更加糊塗了,說道:“李二郎賊軍主動撤回靈石城內,段綸賊軍也無法立即對我們的前軍形成致命威脅,我們的前軍只要發現情況不對,馬上就可以撤出雀鼠谷,太原賊軍不可能重創我們啊?”
“所以本帥纔要親自來霍邑坐鎮,你們確實不是李二郎的對手。”劉黑闥嘆了口氣,這才解釋說道:“李二郎的目的並非是引誘我們的軍隊大舉入谷,更不是爲了重創我們的霍邑軍隊才佈置這個陷阱,他的真正目標是我們的火炮。你難道沒看出來,張德政那個匹夫,話裡話外各種暗示,都是引誘我們出動火炮攻城,只要我們一把火炮運進雀鼠谷,運到靈石城下,李二郎就達到目的了。”
樑乃柱也還算聰明,聽了劉黑闥這段話再細一思索,很快就驚叫道:“明白了!火炮沉重難行,我們的前軍是否攜帶有火炮,賊軍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我們如果真把火炮運到靈石城下,賊軍馬上就會發力反攻,到時候只要我們的前軍一旦招架不住,就根本就來不及帶走火炮,李二賊軍也就可以乘機得到他們最懼怕的火炮了!”
“你以爲這就算完了?”劉黑闥笑笑,又說道:“李二郎肯定還有後招,爲了確保他在靈石取勝,他除了要從正面發起反擊外,還肯定要突出奇兵,偷襲我們已經徹底空虛的霍邑營地,讓我們首尾難顧,更加註定必敗,說不定還有前軍後營一起大敗,損失一起慘重!”
“大帥,那趕快讓王將軍他們退兵吧。”樑乃柱趕緊建議道:“乘着賊軍還沒發力反擊,我們把軍隊撤回來,被給賊軍機會。”
劉黑闥一聽又笑了,擡手就給了樑乃柱腦袋一下,笑道:“傻小子,難怪你到現在還只是一個偏將,不會動腦袋打仗,怎麼升虎牙將虎賁將?這麼好的破敵機會,也只有你捨得勸我退兵了。”
“大帥,莫非你想將計就計?”樑乃柱忙又問道。
“那是當然。”劉黑闥笑得十分開心,頗爲得意的說道:“李二郎確實聰明過人,用計用謀幾乎是天衣無縫,還就算失敗也沒有多大損失,但是他這次卻犯了一個根本錯誤,他相信了我們運來的火炮是真火炮,想要用計奪取火炮這才露出了破綻,讓我看穿這是他的陷阱。既然他這麼喜歡那些破生鐵筒子,那本帥就送他好了,不過,他要拿命來換!”
得意說完,又對着地圖沙盤考慮了許久,劉黑闥立即提筆做書,給王行本等人書寫命令,又順口向樑乃柱吩咐道:“你去準備出征,除了霍邑城裡的守軍外,營裡還有四千軍隊,你帶兩千押解火炮北上,把老弱士卒帶去,把精銳戰兵留給我。然後……。”
就這樣,三月初二的正午時分,留守霍邑營地的樑乃柱便帶着兩千軍隊押解着火炮北上了雀鼠谷了,還大搖大擺的把沉重火炮簇擁到了中間。而與此同時,佔地面積龐大的隋軍霍邑大營不僅已經變得更加空虛,還有靈石城外的王行本那邊,在收到了劉黑闥的命令之後,也立即着手建造攻城器械,擺出了準備強攻靈石城池的架勢。
隋軍各部這麼大的動作,自然不可能瞞得過太原軍斥候細作的眼睛,而再當太原軍斥候把這些消息送到了李二的面前後,李二那張比陳喪良更加俊秀的小白臉上,也很快就露出了比陳喪良更加親切溫和的微笑,得意說道:“我太原大軍,終於可以有火炮可用了。”:“李二郎確實聰明過人,用計用謀幾乎是天衣無縫,還就算失敗也沒有多大損失,但是他這次卻犯了一個根本錯誤,他相信了我們運來的火炮是真火炮,想要用計奪取火炮這才露出了破綻,讓我看穿這是他的陷阱。既然他這麼喜歡那些破生鐵筒子,那本帥就送他好了,不過,他要拿命來換!”
得意說完,又對着地圖沙盤考慮了許久,劉黑闥立即提筆做書,給王行本等人書寫命令,又順口向樑乃柱吩咐道:“你去準備出征,除了霍邑城裡的守軍外,營裡還有四千軍隊,你帶兩千押解火炮北上,把老弱士卒帶去,把精銳戰兵留給我。然後……。”
就這樣,三月初二的正午時分,留守霍邑營地的樑乃柱便帶着兩千軍隊押解着火炮北上了雀鼠谷了,還大搖大擺的把沉重火炮簇擁到了中間。而與此同時,佔地面積龐大的隋軍霍邑大營不僅已經變得更加空虛,還有靈石城外的王行本那邊,在收到了劉黑闥的命令之後,也立即着手建造攻城器械,擺出了準備強攻靈石城池的架勢。
隋軍各部這麼大的動作,自然不可能瞞得過太原軍斥候細作的眼睛,而再當太原軍斥候把這些消息送到了李二的面前後,李二那張比陳喪良更加俊秀的小白臉上,也很快就露出了比陳喪良更加親切溫和的微笑,得意說道:“我太原大軍,終於可以有火炮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