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房玄齡和杜如晦都極力挽留,陳喪良也表示願意重用,但是愛惜自己聲名的李建成使者王珪卻還是不願背上出使背主的無義罵名,流着眼淚謝絕了陳喪良和房杜等人的好意,老淚縱橫的帶着陳喪良的討李檄文北上返回太原,去向李建成兄弟報告陳喪良即將出兵太原的噩耗。
陳喪良還另外寫了一道書信給李建成,很明白的告訴李建成,說李家兄弟追隨李淵謀逆造反,殺害楊侑,自己身爲大隋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只能接受李家兄弟的投降,不能接受李家的歸附!同時陳喪良還給李建成開出了投降條件,放下武器,交出地盤,攜帶所有家人到大興朝見,陳喪良保李氏家族平安並擇才錄用。
與此同時,關中名士李綱起草的討李檄文也被張貼到了關中各地,懸掛於大小城池關隘的顯眼處,並且通過各種明暗渠道,送往陳喪良控制地之外的各郡各縣張貼,明白了當的告訴全天下人,關中隋軍義寧朝廷的下一個討伐目標就是太原李氏!
陳喪良的信用本來就非常好,再把檄文傳佈天下,當然不可能再改變目標,所以當看到這道懸賞五萬貫收購李大和李二腦袋的檄文後,與陳喪良控制地接壤的大小軍閥自然都是長鬆了一口氣,已經被化及兄拼得元氣大傷的王世充和李密更是笑得連嘴都合不攏,拍着胸口連連慶幸,“還好,還好,還好是往北去了,要是往東來,我們就懸了。”
讓李密和王世充更加歡喜的還在後面,整體實力已經雄霸天下的陳喪良,在根本就不必畏懼多線開戰的情況下,還又主動派來了使者通好言和,分別要求與王世充、李密締結互不侵犯和約,雖然這也不排除陳喪良有笑裡藏刀的可能,但王世充和李密還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與陳喪良簽訂和約,詳細劃分邊界,互相承諾絕不做不宣而戰的不義之事,也絕不以武力和物資支持援助對方的敵人。
爲了討好女婿,王世充乖乖的交出了王雪姬母子,但很不巧的是,王世充此前爲了防備女婿東侵而討好李密軍,恰好在前兩天通過談判把裴翠雲和她老孃送還給了李密軍重將裴仁基,所以王世充也只能是派人向女婿一再解釋這只是一個巧合,絕非故意不給女婿再添小三的機會。陳喪良也通過各種渠道查明這確實只是一個意外的巧合,便也沒有計較,只能是悶悶不樂的拒絕暗中幫助王世充幹掉李密,但也承諾絕不幫李密攻打東都。
李密軍那邊也一樣,陳喪良讓張永通很明白的告訴李密,倘若李密和王世充開戰,自己誰也不會幫助,絕不會因爲王世充是自己岳父而拉偏架。李密很清楚陳喪良這是在變相慫恿他和王世充決戰,但這也正是李密求之不得的事,所以李密還是立即着手佈置準備向王世充開戰,只等陳喪良的主力出兵太原,就馬上出手幹掉王世充這個糾纏多年的敵人。
與如釋重負的陳喪良其他鄰居截然相反,位置其實很偏遠的老李家卻是如遭雷擊了,老李家的一大幫子族人就是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住在紫禁城裡的陳喪良,爲什麼會放着住在王府井的王世充和住在琉璃廠的李密不打,放着盤踞在什剎海的李軌和樑師都不去收拾,甚至就連暫時躲在先農壇已經奄奄一息的化及兄都不去理會,偏偏要離城向東又向北,坐地鐵轉公交出五環,跑來找自家的麻煩?這不是坑爹是什麼?
被陳喪良這道檄文坑得最慘的還是李建成,此前爲了不讓陳喪良對太原軍隊生出警惕,李建成已然多次拒絕了李氏族人與王世充、李密締盟的請求,還公然拒絕了東都朝廷給他冊封的爵位官職,導致李二隻能以李家右路軍的名譽尋求與人聯手。這次任瓌帶着李密使者北上前來求盟,李家衆人沒有一個不叫好不稱善,又是李建成力排衆議,斷然拒絕李密的主動求盟,還派王珪攜帶李密的親筆書信南下向陳喪良示弱示好,假意請求歸附,結果卻不僅沒能成功,還把陳喪良的討李檄文都給招來了,李建成在族人面前自然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了。
真理永遠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儘管連陳喪良都暗暗欽佩李建成的深藏不露和韜光養晦,但是看到陳喪良公然宣戰的討李檄文之後,李建成的外交策略還是遭到了太原文武的一致質疑,不滿大哥從自己手裡奪走兵權的李元吉更是上躥下跳,拉着一幫子同輩族人怪話連天,牢騷滿腹,話裡話外都是指責李建成缺才少能,不配擔任李氏家主,理當退位讓賢。在大哥麾下受盡了委屈的李二雖然心裡很明白李建成的策略其實十分正確對路,卻沒有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只是躲在一旁看笑話,幸災樂禍之至。
默默忍受着以李元吉爲首的一干族人親戚的牢騷怪話,無理指責,李建成先是向身旁的心腹衛士吩咐了一通,然後才站了起來,向一干族人拱手道歉,坦然承認是自己的決策失誤才導致了這些後果,心裡很是委屈的扛下了這個黑鍋,最後李建成才說道:“各位,假意討好陳應良失敗,還反倒招來他的公然宣戰,這一點確實是我的失誤。但是拒絕與李密結盟,我認爲這點我並沒有做錯,李密與我們相隔千里,山川阻隔強敵攔道,與之結盟毫無益助,相反還可能引火燒身,這一點希望諸位千萬要明白。”
“我們是明白。”李元吉冷笑說道:“我們還明白,我們拒絕了與魏公結盟後,現在想指望魏公適當替我們牽制一下陳應良都沒希望了。如果再想去求他,真不知道又得花費多少代價。”
“我不會去求李密,求他也沒什麼用。”李建成也不理會四弟的冷嘲熱諷,指出道:“李密不可能幫我們牽制陳應良,且不說他現在元氣大傷有心無力,就算他真的想給我們幫忙也做不到,他和陳應良之間隔着一個王世充,王世充是他的死敵,他不可能不考慮王世充的威脅。”
“族長,這麼說,你是打算繼續當一個孤家寡人,讓我軍單獨應對陳應良匹夫的主力大軍了?”被陳喪良走狗砍斷了一隻手的李白駒冷笑問道。
“當然不是。”李建成露出了一些笑容,微笑說道:“我不願意與李密結盟,除了和他結盟有害無益外,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原因,就是我已經找到了一位更加強大的盟友,也是一位遠比李密奸賊正直可靠的盟友!”
衆人驚訝間,之前離去那個心腹衛士回到了堂上,將一道文書雙手呈到了李建成的面前,李建成接過後當衆出示,微笑說道:“諸位,看到沒有?這便是我與長樂王竇建德秘密締結的同盟書,我們的締盟原因還就是爲了討伐陳應良,長樂王承諾,太原一旦遭到陳應良的攻擊,我軍只要向他求援,他就馬上出兵西進,與我軍聯手抗擊陳應良!”
包括裴寂和李神通等太原軍重臣都大吃一驚,趕緊上前共同盟書,結果十分驚喜的發現,這道盟書上不僅確實寫着竇建德將出兵幫助太原李氏抵禦陳應良進犯的條約,還有李建成和竇建德的親筆簽名及各自印章,同時裴寂等人還更加震驚的發現,這道盟書的簽定日期,竟然是在五個月之前,都已經簽訂快要半年了。大喜之下,李神通不由脫口問道:“左都督,五個月前你就已經和竇建德締結了同盟,爲什麼就沒有告訴我們?”
“當然是爲了保密,防止走漏風聲。”李建成平靜答道:“長樂王雖然強大,爲人正直守信,極重承諾,但大戰一起,就是在我們土地上三軍混戰,我們和長樂王就算打敗了陳應良,損失最大的始終還是我們,所以我才一直隱瞞這個消息,不爲別的,就是爲了避免徹底激怒陳應良,招來他的主力討伐。”
環視了一圈在場衆人後,李建成又說道:“實際上派遣王叔介南下求和,我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爲了躲開陳應良的主力討伐,而是想要引誘他出兵東進,讓他的主力陷入東都戰場這個混戰泥潭,然後我和長樂王的軍隊就會乘勢攜手南下攻打陳應良,讓他首尾難顧疲於奔命,我軍也乘機覓得奪取河東的寶貴機會。”
“但很可惜,陳應良沒上當。”李建成又苦笑着補充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已經看穿了我軍的真正目的,也看到了出兵東都的危險所在,所以才放着已經元氣大傷的王世充和李密不打,偏偏跑來找我們的麻煩。”
“左都督所言極是,想要騙過陳應良那個奸賊,確實沒有那麼容易。”李神通點頭,然後又面帶喜色的說道:“既然我們早就和長樂王暗中締結了同盟,那這次我們就可以放心許多了,長樂王最重道義信譽,言而有信,說了出兵就一定會出兵,而且他一旦出兵,不是從武安進涉口,威脅陳應良匹夫的道路側翼,就是從井陘關(娘子關)直接西進到太原城下,可以爲我們提供直接的援助,比求李密那個反覆無常的卑鄙小人佯攻牽制要強上百倍!”
天上突然掉下來這麼一個強大幫手,還是一個出了名守信用講義氣的正直君子,太原軍文武自然大都是滿面喜色,李元吉和李白駒等人也悶悶不樂的閉上了嘴巴,李二則悄悄的仔細打量兄長,心中暗道:“小瞧了他,但以隱忍而言,他遠在我之上。”
“諸公,你們不必着急,陳應良決定出兵太原雖然意外,但也只是遲早的事,不可避免。”李建成又乘機說道:“你們也放心,我不但會要求長樂王做好援助準備,還會遣使聯絡羅藝和樑師都,以脣亡齒寒之理請求與他們締盟聯手,共抗陳應良的大軍。此外,我還會全力爭取把劉武周也拉過來,我軍與他雖是敵人,但也是脣齒相依,陳應良的大軍北上,他不會考慮不到他將面臨的威脅,他與我們罷戰言和,甚至出兵幫我們抵禦強敵,也並非沒有可能。”
裴寂和李神通等人一起點頭稱善,而後裴寂又建議道:“左都督,還有抓緊時間備戰,陳應良小兒狂妄驕橫,尚未着手備戰便已傳檄宣戰,已露輕敵敗象,我軍只要依託雀鼠谷天險全力固守,並非沒有希望禦敵於國門之外,我建議儘快調動軍隊南下,在雀鼠谷險要之處加修工事堡壘,設兵駐守,逼迫陳應良奸賊陷入攻堅苦戰。”
“我也正是這個意思。”李建成點頭,道:“只要我們守住了雀鼠谷,那麼不僅可以避免西河太原等郡生靈百姓遭受戰火之苦,長樂王出兵援助我們時,也可以節省許多路途消耗,還可以直接威脅陳喪良的側翼乃至後方糧道,於戰有利。”
說完了,李建成立即向李二下令道:“二弟,你立即着手準備出征,兩日後率領本部人馬南下,到介休和靈石去協助段綸修築工事堡壘,準備迎戰。再有就是密切探察敵軍動靜,一有情況,立即報我。”
李二含笑拱手答應,又微笑問道:“兄長,小弟到了介休靈石後,是小弟指揮段綸,還是段綸統帥小弟,讓小弟接受他的指揮調遣?”
“當然是你接受他的指揮調遣。”李建成毫不客氣的說道:“你的官職雖然在段綸之上,段綸卻是南路行軍大總管,南線總指揮,你到了南路後,自然要受他的指揮調遣。”
李二的眼波稍稍動了動,但還是笑着接受了李建成的命令退到一旁,那邊李元吉則乘着李建成與衆人商議軍務的機會,悄悄湊到了李二的身邊,低聲說道:“二哥,你是右都督,在我軍之中位置只在大哥之下,卻反要接受段綸的指揮調遣,如此上下顛倒,你怎麼也不爭一爭?”
“我的嫡系就剩五千多人了,拿什麼爭?”李二心中鬱悶回答,俊秀臉上卻依然抱着溫和微笑,出聲答道:“大敵當前,眼下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抵禦陳賊大軍進犯,段綸將軍在南線守禦有方,與陳賊軍隊對峙五月都絲毫沒出差錯,我也情願接受他的號令指揮。”
嘲諷的笑笑,李元吉又低聲說道:“二哥,如果段綸把你頂在最前面,讓你拿最後的嫡系兵馬去和陳賊大軍硬拼,你還願意接受他的號令指揮不?”
李二閉脣不語,心中暗道:“我求之不得,我喜歡的是有機會就主動進攻破敵,被動死守一味捱打,那纔不是我的風格!”
與此同時,與李家兄弟距離最近的隋軍偏師劉黑闥部,也開始了調動備戰,大量的糧草軍需開始向臨汾運輸囤積,駐紮在河東各地的隋軍隊伍也紛紛隨之北上集結,最前沿的霍邑一帶更是風聲鶴唳,軍隊巡邏頻繁,還不斷派出斥候細作深入雀鼠谷探察太原軍佈防情況,勘探小路溪流。駐守雀鼠谷的太原軍段綸部乘機抓獲了兩名隋軍斥候時,還從他們口中問到了一個驚人消息——隋軍營中傳言,陳喪良已經給劉黑闥頒佈命令,讓劉黑闥在隋軍主力北上之前,伺機奪取靈石介休,打開隋軍主力的北上道路!
探得這個消息,太原軍南線主帥段綸在吃驚之餘不敢怠慢,一邊全力加強靈石和介休的防備,一邊派人向李建成稟報這個消息。然而剛剛率軍抵達介休的李二卻是有些將信將疑,向段綸說道:“陳應良讓劉黑闥搶先奪取介休靈石?這可能嗎?且不說劉黑闥能否做到這點,眼下陳應良那邊連主力都還沒有動員集結,糧草軍需也還在轉運之中,劉黑闥就算拿下介休和靈石,陳應良就不怕被我們全力反攻奪回?這樣冒險的戰術,不象是陳應良的用兵風格啊?”
“兵無常形,水無常勢。”實際上是李二姐夫的段綸說道:“二郎你不要忘了,之前你在河東時,陳應良就來一手突出奇兵,一反常態長驅直進,把你打得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他這次如果又來一個故技重施,我們不早做準備,劉黑闥又突然殺來,我們如何抵擋?”
“是有這個可能,但……。”李二隱約有些懷疑陳喪良的真正用意,暗道:“士氣一鼓盛,二鼓衰,三鼓竭,賊軍主力未至,我軍就已經風聲鶴唳,這樣下去不等陳應良的主力到來,我們只怕自己就得拖垮了自己啊。”
生出了這個擔憂後,同爲心理戰高手的李二又盤算了片刻,便向段綸自告奮勇道:“姐夫,讓小弟率領本部去駐紮靈石吧,你率領主力駐紮介休,這樣就算我那裡有什麼閃失,你也可以獲得預警,提前做好準備。”
李二主動請求頂在戰場最前沿,段綸當然是求之不得,同時李二的能征善戰和機敏過人也讓段綸十分放心,但段綸也擔心李二的一個性格弱點,所以接受李二請求後,段綸又叮囑道:“二郎,千萬不能冒險出戰,敵強我弱,雀鼠谷的地形也難以出動奇兵制勝,你務必要以守城爲上,沒有我的允許,不許擅自出戰。”
李二點頭應諾的同一時間,一批神秘的軍需也在極度保密的情況下,終於送抵了劉黑闥主力駐紮的臨汾城下,得知這些神秘軍需的用途和目的後,正爲如何完成陳喪良複雜任務而煩惱的隋軍大將劉黑闥放聲大笑,道:“好!有了這些東西,不愁沒辦法讓他段綸匹夫和李世民小兒一日三驚,連睡覺都不敢完全閉上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