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該來看看咱們喪盡天良陳喪良這邊的情況了,關中山西打得熱火朝天,東都洛陽除了派出少量軍隊參戰外,主力基本上按兵不動,原因不是大興西都沒有向東都求援,也不是李淵叛軍的偏師或者翟李賊軍成功牽制住了東都主力,而是東都洛陽的內部問題和大隋朝廷的制度問題,嚴重捆縛了陳喪良的手腳,讓陳喪良無法迅速出兵。
事實上,就算大興與東都洛陽的聯絡被徹底切斷,一直沒辦法向東都送來求援公文,東都方面只要願意,還是隨時都可以出兵入關參戰,將來隋煬帝基本上也不可能追究東都的責任——前提還得是隋煬帝能夠回到中原。此外糧草、軍需和兵力等等問題,對於東都洛陽而言也都不是問題,基本上只要楊侗和陳喪良點頭,東都軍隊隨時都可以出兵西進,到關中去和李淵叛軍決一死戰。
最麻煩的還是陳喪良的身份問題,做爲東都留守,陳喪良帶着軍隊在河南郡境內打仗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如果想要走出河南郡,遠離東都去外郡作戰,陳喪良至少要徵得楊侗或者隋煬帝二者之一的同意,不然如果擅自行事的話,後果最嚴重,陳喪良甚至還有可能因此背上謀反的罪名。——別說上次衛玄率軍增援東都的事,那次衛玄至少是在名譽上徵求了代王楊侑的同意,而且當時的大興也不象現在的東都一樣,四面都有流寇威脅。
也別問陳喪良爲什麼不派別人統兵出征,率領東都主力去征討李淵叛軍,陳喪良還不可能傻叉到把自己嫡系主力交給外人指揮的地步,同時陳喪良還在早朝上無比狂妄的公然宣稱,說河南郡境內,只有自己一人能夠確保打敗李淵叛軍,換任何人去都沒有這個把握,還很有可能反過來被李淵叛軍打敗,那怕是目前正駐紮虎牢關的王世充,也沒這個把握戰勝李淵叛軍!
還好,李淵叛軍一路勢如破竹的表現嚇住了楊侗,也嚇住了以元文都和段達爲首的其他東都官員,這才暫時沒有提出什麼派遣其他將領率軍出征的議題來噁心陳喪良。同時也早在收到大興隋軍在霍邑慘敗的消息時,陳喪良就已經通過水陸兩路同時派出了兩批信使遞送奏章,向隋煬帝奏報此事,也奏請隋煬帝批准自己親自率軍征討李淵。
多如牛毛的民變起義讓東都與江都聯絡越來越困難,八月上旬遞送出奏章,直到九月初都還沒有收到隋煬帝的答覆,是東都使者在半途被亂賊變民殺害,還是隋煬帝沒有同意,或者是隋煬帝派出的宣詔使者在路上遇害,原因沒有人知道,迫不得已下,陳喪良只能是在八月下旬又派出了使者南下江都瞭解情況,但一直截止到九月初九重陽節,江都那邊還是沒有半點消息,相反倒是大興方面的求援信使繞道上洛與弘農,在這天給東都方面送來了求援公文,懇請東都儘快出兵救援大興。
事情到了這步,繼續等待隋煬帝的詔書已經毫無意義,陳喪良當即決定入宮拜見楊侗,向楊侗請求出兵,還準備拋出自己謀劃已久的東都佈置,自己出兵後由元文都和段達輔助楊侗主持政務和控制都城,由王世充負責城外軍事,抵禦翟李賊軍捲土重來和周邊亂賊襲擾。然而陳喪良對房玄齡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後,房玄齡卻說道:“賢弟,你的謀劃確實周全,王世充也有能力擋得住周邊亂賊,但賢弟你想過沒有,如果越王殿下不答應怎麼辦?”
“越王殿下不答應,爲什麼?我的佈置安排,有那裡不對?”陳喪良有些疑惑。
“賢弟的佈置沒有不對,只是賢弟你忽視了越王殿下他自己的想法。”房玄齡指出道:“越王殿下今年已經有十四歲(虛歲),逐漸長大,也逐漸表現出了才幹魄力,甚至敢不經請旨,就直接頒佈鈞旨開倉放糧,賢弟你的安排再周密穩妥,越王殿下如果不同意,始終都是一句空話。賢弟你如果堅持要越王殿下聽從你的安排,只怕還會適得其反,激起越王殿下的逆反心,與你生出矛盾。”
回想到楊侗近來在很多事上的獨立自主,陳喪良點了點頭,也開始擔心楊侗堅持不肯答應派遣自己出徵,房玄齡則又說道:“賢弟,你如果想要確保越王殿下同意你的提議,最好的辦法是再與他拉近一層關係,讓他覺得你絕對的忠誠可靠,這樣纔不會拒絕你的這個安排佈置。”
“如何更近一步拉近與他的關係?”陳喪良趕緊問道。
“越王殿下的母親劉良娣,目前就在東都皇宮。”房玄齡微笑說道:“賢弟若是前去拜見於她,向她陳述一些關於她兒子未來的厲害關係,再請求爲她義子,與越王殿下結爲了異姓兄弟,那麼越王殿下必然將視你爲他將來的擎天保駕之臣,你現在的所有提議,他應該都不會拒絕。”
陳喪良笑了,向房玄齡拱手感謝,然後一邊命令下人準備拜見劉良娣的禮品,一邊搖頭說道:“這個東都留守,真是越當越窩囊,既得聽江都的皇帝陛下聖旨,又得和越來越大的越王殿下小心相處,如果不是天下大亂,我還真想辭官歸隱,去當一個田舍翁。”
“這就是人臣,賢弟你身爲人臣,就得忍受這些。”房玄齡笑笑,又道:“所以說,賢弟你如果有機會能夠外放爲官,到地方上去做一個封疆大吏,就一定要抓住機會,那時候的日子,保管比現在好過。”
陳喪良笑笑,心道:“喬松兄,我如果不是存着這個心思,就不會讓高士廉裝病,把無垢和她的兩個孩子騙到弘農去了。”
是日,陳喪良依計入宮拜見楊侗之母劉良娣,知道陳喪良身份地位的劉良娣立即接見,見面後,陳喪良先是呈上了精美禮品,然後在言語中小心翼翼的談起了楊侗的將來問題,暗示自己願意終身追隨楊侗,輔佐楊侗達成皇族成員的終極目標,乘機懇求拜劉良娣爲義母。劉良娣心領神會,又知道現在天下大亂,自己的兒子雖然只是隋煬帝次孫,卻也大有機會登基爲帝,爲了兒子的將來,劉良娣立即毫不猶豫的認下了陳喪良這個義子,爲兒子拉攏可靠能打的忠誠走狗。
與此同時,得知陳喪良入宮拜見自己母親,大感奇怪的楊侗理所當然親自前來了解情況,劉良娣當即命令楊侗與陳喪良結爲兄弟,還讓楊侗尊陳喪良爲兄,已經逐漸有了自主思想的楊侗也十分樂意與得力幫兇陳喪良更進一步鞏固關係,當場就與陳喪良在劉良娣面前結爲了兄弟,對陳喪良口稱義兄,陳喪良又賭咒發誓終身輔佐楊侗,如有二心,天地不容——當然,如果楊侗死在了別人手裡,那就與陳喪良無關了。
也是湊巧,第二天陳喪良剛準備奏請率軍出征時,現任江都郡丞馮慈明終於攜帶着隋煬帝的詔書來到了東都,而當朝宣讀的詔書也讓陳喪良喜出望外,隋煬帝不僅同意了由陳喪良率領東都兵馬征討李淵叛軍,還加封陳喪良兼任關中平叛大使,賜給陳喪良持節殊榮,讓陳喪良節制關中除大興外的諸路兵馬,總督關中軍事,主持剿滅關中各路叛軍——等於就是把除了大興守軍外的關中兵權交給了陳喪良。
有喜就有憂,正當元文都和段達等人奇怪一向猜忌的隋煬帝爲什麼放心給陳喪良這麼多兵權時,馮慈明卻又拿出了一道詔書,宣佈了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隋煬帝決定遷都丹陽(南京),定丹陽爲新國都!這個消息之震撼,以至於東都衆文武未及起身就發出了驚叫,向來穩重的元文都還直接驚叫問道:“馮郡丞,你不是開玩笑吧?陛下遷都丹陽,爲什麼?”
“陛下不喜歡北方苦寒,喜歡江南溫暖,所以想永遠留在江南。”馮慈明苦笑答道:“隨駕百官之中,只有門下錄事李桐客提出反對,被陛下當場削職爲民,其餘百官,全都認爲陛下的決定正確,聖明燭照,所以遷都丹陽的事當朝就定了。”
東都百官面面相覷,紛紛心道:“難怪陛下要讓陳留守掌管關中兵權,原來是陛下再也不想回北方來了,乾脆就把爛攤子全部扔給臣子。”
陳喪良也有些發呆,心裡還猛然生出了一個念頭,暗道:“江都兵變,該不會提前爆發吧?記得歷史上的江都兵變,就是因爲隋煬帝死活不肯回家,那些想回家的關中士兵才宰了他!現在隋煬帝直接下詔遷都,那些關中士兵知道永遠回不了家,很有可能會提前爆發兵變啊!”
再怎麼驚訝和擔心也沒用,隋煬帝躲在江都決定遷都,東都官員就是想提前當海瑞包龍圖反對這個決定也沒機會,全都只能是老老實實的叩首領旨,無可奈何的接受隋煬帝這個驚人決定,不少的文武官員還在心中搖頭哀嘆,“大隋江山完了,就連皇帝陛下都不想回北方收拾爛攤子,就更別指望陳留守他們能夠徹底平定北方的戰亂了。”
軍情如火,有了隋煬帝的旨意,陳喪良更沒有任何顧忌,當即就向楊侗奏請自己的出征安排,建議由元文都和段達攜手輔佐楊侗治政,掌握東都城防,又舉薦王世充負責東都城外的平叛戰事,抵禦來自四面八方的亂賊威脅,楊侗也很給陳喪良這個新出爐的義兄面子,一一批准,同意陳喪良如此安排,也同意陳喪良親自率領六萬軍隊西援大興。而包括此前已經先行趕往潼關的李靖和馬三寶軍,陳喪良這次西征的總兵力實際上達到七萬以上。
終於敲定了親自率軍入關的決定,陳喪良第一件事就是親筆作書給陰世師,告訴他自己的增援情況,又提醒陰世師千萬注意保護楊侑的安全,提前做好未雨綢繆的準備,一旦大興撐不到自己的援軍趕到,就設法掩護楊侑逃出大興,以免楊侑落到叛軍手中,成爲叛軍人質。
緊接着,陳喪良立即着手調兵遣將,安排出徵將領及出征軍隊,把能夠帶上的心腹嫡系全部帶上,又下令召回劉長恭軍,讓劉長恭及裴行方、劉黑闥也隨自己出徵關中——從軹關直接出兵西進雖然更加方便,但沿途不多的幾個城池已經被叛軍控制,糧草也早就被叛軍分給了百姓,從東都運糧補給太過不便,所以陳喪良乾脆就召回這支軍隊,以免劉長恭孤軍深入,遭遇危險,同時只留下一半軍隊駐紮在河陽,充當正在與裴仁基對峙的黃桃樹後援。
期間,已經受封左屯衛大將軍的王世充也奉命來到東都拜見楊侗,並駐紮進東都衛城金鏞城,隨時接受楊侗的安排調遣。陳喪良也乘機把王雪姬母子,還有自己在一個漂亮丫鬟身上種出來的兒子,連同仍然關押在天牢裡的裴翠雲,一鼓腦的全部委託給了王世充照顧。
與此同時,潼關那邊也接連用驛站快馬送來消息,報告說李淵已經在九月十二這天率領主力出兵西進,取道新豐直撲大興,此前屈突通一度試圖渡河回援大興,卻被李淵的妻弟竇琮率軍阻攔,主力沒能越過黃河,陳喪良聞報一邊加快出徵準備,一邊以關中平叛大使的名譽對屈突通去令,命令屈突通儘快回援大興,加強大興防禦。
“賢弟,這麼做太危險了,小心屈突通又吃敗仗。”房玄齡趕緊提醒道:“屈突通連戰連敗,士氣已沮,軍心不振,強迫他再次渡河回援,肯定凶多吉少。左右我們出兵在即,不如讓他繼續固守河東,牽制賊軍後軍。”
“兄長,這件事,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陳喪良問道。
房玄齡先是一楞,然後醒悟過來,微笑說道:“都想聽。”
“假話是,我擔心大興安全,害怕大興失守。”陳喪良壓低了聲音,低聲說道:“真話是,屈突通老將軍德高望重,年齡和輩分都足以做我祖父,我這個孫子輩的害怕指揮不了他,所以先讓他再吃一個苦頭,滅滅他的氣焰,然後再體諒他的具體難處,命令他固守河東,賣他一個人情,然後再給他下令時,不就理直氣壯多了?”
“賢弟高明。”房玄齡低聲奸笑。
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仔細準備後,九月十五這天,在楊侗親自率領東都百官的送行下,陳喪良率領五萬軍隊正式向西開拔,日行七十里趕往潼關參戰,糧草則由途中的常平倉負責提供。消息傳開,東都周邊的地區自然少不得又是一番雞飛狗跳,收到了這個消息後,李密樂得直接跳了起來哈哈大笑,道:“終於走了,終於走了,洛口倉,我也終於有機會拿回來了!”
有人笑就有人愁,實際上早在陳喪良出發之前,叛軍在東都城中佈置的內線,就已經把陳喪良的出征日期和兵力規模寫成書信,通過特殊渠道送進了關中,又通過快馬傳遞,在九月十七這天送到了李淵手中,得到這個消息,正在指揮軍隊拆毀隋煬帝離宮和遣散宮女的李淵,臉色當場就陰沉得可以出水。
“傳令全軍,加緊前進,務必要在明天日落前抵達大興城下。”李淵吩咐,又安排道:“派人給李建成傳令,讓他給我想盡一切辦法,那怕是用上他以往和陳應良交情都行,務必要給我遲滯陳應良的進兵腳步!左翼軍只許守衛營地倉城,不許冒險出戰!”
書辦應諾,趕緊提筆書寫命令時,李淵又吩咐道:“再有,九月三十日前,務必給我軍送來二十萬石糧食,供應我軍主力使用!”
關中戰場的變化快得讓人目不暇接,同日,重病纏身的大興留守衛玄因聞知叛軍已經越過新豐,憂慮之下病情加重,於傍晚時分逝世,副留守陰世師和骨儀卻是連爲他發喪的時間都沒有,通宵只是抓緊時間加固城防,並決定做好放棄外城的準備,全力固守宮城,等待東都和屈突通的援軍。
是夜,收到陳喪良的命令後,屈突通派遣精兵偷渡黃河,妄圖奪回中單城重建蒲津橋,方便主力西進回援大興,無奈不得民心,偷渡行動纔剛開始,就已經被日夜監視官府船隊的漁民向叛軍告密,竇琮迅速揮師迎戰,屈突通軍士氣沮喪,兵無戰心,被叛軍輕鬆擊敗,降者大半。屈突通聞報後無奈,只能是繼續固守河東,遣使向陳喪良請罪。
次日上午,李淵命令送抵潼關戰場,李建成聞令嗟嘆,自知與知交好友陳喪良終究還是難免一戰,可是又無力改變這一殘酷事實,只能是命令全軍繼續加強防禦,深溝高壘磨亮刀槍等待陳喪良到來,同時着手準備李淵要求的攻城糧草,安排何潘仁率軍押送。
李建成的命令給何潘仁出了一道大難題,因爲按照路程計算,陳喪良要在九月二十二左右才能抵達潼關,李建成卻要求何潘仁務必在九月三十日之前把糧食送到大興城下,糧草運輸緩慢,何潘仁軍最遲也要在九月二十日出發,根本就沒機會與陳喪良會面聯絡。不過對此情況,何潘仁的長史李綱卻是放聲大笑,向何潘仁低聲說道:“將軍,只要你願意,這次你就不但有希望把永豐倉送給陳留守,也有機會成爲陳留守大破賊軍主力的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