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破臉皮正式扯旗造反後的李淵一家運氣好得十分驚人,李淵叛軍的主力還沒來得及南下的時候,大興隋軍向北進攻,整個七月都是陰雨連綿,不利攻堅,導致六萬隋軍侷促在賈胡堡這座小小要塞之外,寸步難進,還白白消耗了無數體力糧草;到了大興隋軍兵敗退守霍邑、李淵叛軍兵臨城下的時候,隋軍還沒來得及把久疏戰事的霍邑城防建立完善,八月初一這天,雨水就突然停止,天氣放晴,還一連就是好幾天的晴空萬里。
碰上了這樣可遇不可求的好事,李淵當然不可能辜負上天對他的垂青,八月初二這天命令全軍暴曬武器盔甲、衣服裝備,八月初三這天就立即着手佈置攻城,又採納李二的誘敵計,派李建成和李二兄弟率領數百騎兵擔任先鋒,自領步兵主力隨後而行,然後李建成和李二兄弟到得了霍邑城下之後,少不得用各種粗鄙語言問候龐玉、霍世舉等隋軍大將的十八代祖先,期間李二自然少不得提起龐玉當年被楊玄感俘虜的丟臉事,要龐玉趕快去請陳喪良再來救他。
性格急噪的龐玉果然中計,被激怒後一咬牙親率三萬隋軍從東門北門出城迎戰,出城期間,李淵率領的叛軍步兵大隊也趕到戰場,兩軍對陣於野,龐玉將軍隊一分爲二,分別在城東、城北兩地列陣,互爲掎角之勢,李淵也將軍隊一分爲二,親自率軍與龐玉對陣於北門,令李二和段志玄率軍迎戰東門隋軍。
立陣剛定,此前在雀鼠谷吃了大虧的龐玉壓不住心中火氣,首先發起進攻,李淵詐敗退卻,引誘龐玉軍放棄堅陣發起追擊,龐玉再度中計,追擊間陣腳鬆動,後方露出破綻,立陣於城東的李二和段志玄乘機率領騎兵發起衝擊,猛衝龐玉背後,李淵也乘機掉頭殺來,激戰間,武藝超羣的李二手刃數十敵人,雙刀都砍出了缺口,勇不可擋,徹底挫動隋軍心膽。那邊李淵見戰場已陷入混亂,遂命令全軍高喊口號,聲稱自軍已經生擒到了龐玉。
很簡單的攻心計,儘管龐玉的帥旗未倒,仍然還在戰場上高高飄揚,但是士氣不振的大興隋軍卻偏偏中了計,相信主帥被擒的恐慌之下,許多隋軍將士潰散而走,影響同伴鬥志,滾雪球一般造成大量士兵陷入慌亂狀態,士氣如虹的李淵叛軍乘機狂衝猛打,隋軍大敗而逃,龐玉努力約束無效,又見大批叛軍向自己衝來,膽怯之下趕緊拍馬而走,帶着親兵逃向北門,李淵父子全力追殺,說什麼都不肯錯過這個破敵機會。
數量龐大的隋軍敗兵給叛軍打了免費前鋒,壓住了吊橋無法升起,堵住了城門無法關閉,久疏戰事的霍邑城又不象虎牢關那樣,在城門上方懸掛有夜叉擂可以在關鍵時刻阻擋人流,霍世舉在城上大吼大叫命令趕緊關門,城門兵卻死活擋不住如潮人流,推搡之下,隋軍城門官還無比倒黴的被人潮衝倒,被自家敗兵活生生踩死,門兵膽怯下更不敢阻攔,後面的李淵叛軍乘機尾隨而上,先是砍斷吊橋絞索,接着跟隨隋軍敗兵人流衝入城內,奪佔了城門要地。
再無任何懸念,隋軍主將龐玉雖然也僥倖逃進了城內,但士氣低落的隋軍將士卻根本擋不住李淵叛軍的前進腳步,揀到了天降大餡餅的叛軍上下人人爭先,個個奮勇,殺得倉促迎戰的城內隋軍無法招架,霍世舉幾次組織軍隊巷戰攔截,試圖奪回城門,也都被勢不可擋的叛軍幾下子打潰,最後隨着攻入城內的叛軍士兵越來越多,在城內佔據的區域越來越大,龐玉與霍世舉也沒了辦法,只能是匆匆領了殘兵敗將棄城而逃,叛軍乘機奪佔霍邑,同時分兵追殺隋軍敗兵,拼命削弱隋軍的作戰力量,不過龐玉和霍世舉喘息機會。
大勝後的李淵叛軍當然是一片歡騰,李淵又下令給輔兵與戰兵同樣的犒賞後,歡呼聲陡然又加大了數倍,數量居多卻賞格較少的叛軍輔兵個個喜形於色,無不慶幸自己跟對了人,覺得爲老李家賣命十分值得,錦上添花的是,此刻偏巧了叛軍偏師張綸部神速攻佔離石郡、擒殺拒絕投降的離石太守楊子崇的消息,叛軍隊伍裡的歡呼聲更是一下子達到了頂點,攻佔大興、擁立代王的振臂口號聲響徹全軍全城,軍心振奮到了極點。
看到這樣的熱烈場面,李建成、李二兄弟和李淵軍高級將領當然也是無不歡欣鼓舞,都說士氣可用,自軍這次又一戰拿下霍邑城池,足以證明自軍這支新組建的軍隊戰鬥力強大,絕不亞於任何一支當世雄師,攻破大興易如反掌。然而興奮自信的同時,李建成、李二和劉文靜等精細之人,卻發現身爲全軍主帥的李淵臉上反倒沒有多少喜色,言語間偶爾還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似乎正有心事。
察覺到了這點,李建成便小心向李淵問起了原因,李淵猶豫了一下,然後才說道:“沒有必要再隱瞞了,直接告訴你們吧,其實十幾天前我就已經收到了消息,陳應良已經奪回了虎牢關,打跑了李密和翟讓。”
“陳應良已經拿回了虎牢關?打跑了李密翟讓?”叛軍幾大將領全都失聲驚叫,李建成和李二也都是臉色一變,同樣在場的降將雲定興也眼中閃過光芒,但沒有吭聲。而神情反應最爲激烈的,當然還是已經被封爲李淵叛右領軍長史的柴紹——雙手攥得指關節都在發白!
李淵點點頭,笑容有些苦澀,說道:“當時我們剛進入雀鼠谷準備和官軍交手,我怕影響軍心,打擊士氣,就隱瞞了這個消息。翟讓李密被陳應良和王世充前後夾擊,在十里堡與陳應良會戰時,又被陳應良以少勝多打得大敗,損失十分慘重,也被王世充卡住了糧道,爲了保全實力,翟讓李密不得不棄關而走,陳應良重新控制了虎牢關,也徹底扭轉了東都戰場的被動挨打局面。”
叛軍諸將都不吭聲了,李淵則輕輕嘆了一口氣,道:“雖然老夫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事實,陳應良這個小匹夫在戰場上確實難纏,翟讓李密合兵超過十五萬,其中百戰精銳數量相當不少,整體實力其實超過我軍,還有虎牢關堅城雄關可守,照樣被這個小匹夫打得招架不住,被迫棄關逃命。這個小匹夫在戰場上的厲害,再一次超過老夫想象。”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想要進兵關中,路上又要出現陳應良這塊絆腳石了。”裴寂拈着鬍鬚說道:“不管接下來的戰況如何,只要我們的義師突破黃河,踏足關中,屆時大興都一定會向東都求援,陳應良已經從虎牢關戰場抽身,又和大將軍(李淵)有着深仇大恨,九成九會親自提兵來與我們決戰。這個匹夫作戰謹慎,用兵有方又詭計多端,麾下強將勁卒數不勝數,肯定會成爲我們拿下大興的最大敵人。”
除了少許將領不知死活的叫嚷讓陳喪良儘管來,大部分的叛軍諸將都不吭聲,他們都在雁門戰場上給陳喪良當過炮灰走狗,親眼見過陳喪良的用兵用計,知道陳喪良的厲害,也都對與陳喪良正面交戰有一定畏懼心理——這也正是李淵此前故意隱瞞陳喪良已經光復虎牢關的原因。
見不少將領神情擔憂,李淵怕影響士氣,忙又說道:“也用不着太過擔心,就老夫收到的消息,東都精銳這一次在虎牢關戰場也損失不小,精兵勁卒折損近半,剩下的大都帶傷,軍隊疲憊異常,已經徹底傷及了元氣。那個自稱魏公李密,也給老夫送來了密信,向老夫介紹了虎牢關戰情經過,證實東都官軍這一次在虎牢關損失慘重,短時間內很難發起大規模戰事。”
“父親,李密給你來信?還說了什麼?”李二趕緊問道。
“還說了很多,事實上,如果沒有李密這道書信,我可能就要重新考慮進兵大興的計劃了。”李淵順口答道:“李密除了向我介紹虎牢關戰事的情況外,還給我指出了陳應良小匹夫的用兵特點,又力勸老夫率軍直抵河內,與他會師聯手共取洛陽,還承諾用黎陽倉的糧食,讓我軍不必爲糧草擔心。”
“想得美。”李二輕蔑的說道:“會師河內共取洛陽?想讓我們給他衝鋒陷陣消耗東都實力就明說,黎陽倉的糧食我們也不稀罕,關中的永豐倉糧食比黎陽倉多得多。”
不知道爲了什麼原因,李淵突然瞪了李二一眼,李二自知失言,趕緊閉嘴,李淵這才說道:“總之諸公可以放心,陳應良小匹夫確實難纏,但是他的主力軍隊已經元氣大傷,短時間內難以再戰,餘下的新兵輔兵數量再多也不足爲懼,我們只管放心南下,如何破敵待到與陳應良遭遇再說,我們義軍是順天應人,有天神呵護,陳應良助紂爲虐,爲虎作倀,天怒人怨,必然不是我們的對手!”
叛軍衆將答應,這時夜色已深,軍隊作戰疲憊,李淵便沒有再說什麼,吩咐了衆將各自散去休息,僅僅只留下李建成、李二和柴紹三人,而衆文武前腳剛走,李淵馬上就指着李二喝道:“在進入關中前,不準再提到關於永豐倉的一個字!我軍新建,人心未穩,要防着消息走漏,暴露天機!”
李二老實唱諾,也承認自己剛纔失言,李淵又重重哼了一聲,這才問道:“李孝常那裡,可有消息?”
“有。”李二低聲答道:“李孝常奉命替我們試探潼關守將劉綱,發現劉綱雖然平庸無能,貪財好色,但是對暴君卻忠心耿耿,李孝常在劉綱面前提起父親你的名字,劉綱對父親你的敵意十分明顯,李縣令害怕暴露,就沒敢嘗試收買聯絡,不過潼關的城防佈置李孝常已經畫成了圖本,連同潼關駐軍的校尉級將領名單,李孝常已經給我們送來了。”
“這樣就好。”李淵點頭,說道:“再給李孝常去一道密信,叫他別再有任何的輕舉妄動,不是十萬火急不要與我們聯繫,以免暴露,他手裡的永豐倉關係我們入關後的全軍命運,他本人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李二答應,然後才問道:“父親,那潼關怎麼辦?陳應良已經從虎牢關抽身,我們如果不能搶在他增援關中前拿下潼關,讓他的東都援軍進駐了潼關,關中戰場的主動權可就在他手裡了。”
“到時候再說吧,好在劉綱只是一個無能之輩,麾下士卒也從沒上過戰場,不難對付,實在不行可以強攻。”李淵冷哼,又說道:“如何應對這個小賊,老夫也已經考慮好了,到了絳郡後。老夫打算分出一支偏師,去佯攻河內威逼洛陽,牽制陳應良小賊的兵馬,爲我們爭取時間。”
“岳父,讓我去吧!”柴紹迫不及待的說道:“請讓小婿前去攻打河內,牽制陳應良小賊。”
“你?”李淵看了一眼女婿,拒絕道:“算了,就你那急脾氣,別還沒逼近可以威脅河內腹地的軹關,就已經被陳應良小賊殺得全軍覆沒了。”
柴紹堅持,李淵還是不許,還當場敲定由勇謀兼備的段志玄去擔當此任,柴紹無奈退下間,李二又建議道:“父親,既然李密有意騙你去河內會盟,那我們何不將計就計,就說段志玄只是開路先鋒,約他李密出兵攻打臨清關殺入河內,與我們會盟於河內郡治,更加有力的牽制東都軍和陳應良。”
“李密那條老狐狸會上當嗎?”李淵笑着問道。
“以李密之奸詐,沒有確認我們的主力東進河內,當然不會輕易出動主力。”李二說道:“不過孩兒認爲,李密雖然不會出動主力,卻一定會出兵,因爲他也想引誘我們東進河內,按照約定出兵攻打臨清關,無疑是誘騙我們東進爲他分擔壓力的最好辦法。”
李淵點了點頭,立即同意接受李二的建議,也馬上和兒子商量起了具體細節,李淵在場的另一個兒子李建成卻始終沒有說話,還把目光轉向了東都的方向,心中喃喃,“賢弟,真是想不到,我們的下一次見面,很可能會是在生死沙場之上,真的到了那時候,我們該如何相對?”
…………
也是湊巧,恰好就在李淵叛軍奪取霍邑城的同一天,陳喪良難得放下繁忙公務,藉口演練火器,率領自己的心腹親兵北上來到了華夏肚臍之稱的邙山之中,而在羣山環繞的邙山深處,一處被陳喪良嫡系軍隊嚴密看守的盆地上,正有十二門嶄新的青銅滑膛火炮在等着陳喪良。
有陳喪良這個穿越者指點,負責鑄炮的袁天罡當然少走了許多彎路,直接就鑄成了前細後粗的炮身,降低了炸膛危險,又準備了擦洗炮筒殘餘火星的纏棉炮杆,還有安裝了估算射程的標尺,同時袁天罡的數學天文特長,也保證了這些青銅炮擁有相當高的標準精度,直接跳過古代火炮發展中炮彈必須專炮專用這個環節,做到炮彈基本能夠通用,降低了操作難度,也增加了氣密度,繼而增加了射程和威力。
應陳應良的要求,袁天罡指揮自己親自訓練的炮手讓每門青銅炮都進行了一次試射,試射的結果令陳喪良十分滿意,十二門炮有三門準確命中兩裡外的目標,餘下的也偏差不大,而距袁天罡介紹,這些炮最遠能夠打到九百餘步,射程遠超崔弘丹發明的八連發牀子弩,裝填發射的速度更是遠勝十倍不止,且威力遠勝。惟獨讓袁天罡遺憾的是,八斤重的炮彈體積稍小,打不中目標就等於無用,還有炮身太重,在山路和小路上搬運不便。
“威力不小,只是還沒有體現出來。”陳喪良微笑說道:“這裡是山區,前段時間又多雨,土地太過柔軟,等這種炮彈打到了堅硬實地上,跳起來的時候威力更大,歐羅巴那邊用這種炮,最高記錄是一炮打死三十二個人。”
袁天罡表示難以置信,陳喪良笑着也不解釋,只是又說道:“至於炮身過重的問題,也可以通過其他辦法解決,等我們解決了鐵炮容易炸膛的問題,就可以鑄造鐵芯木殼炮,那炮身就輕多了。”
“留守,那下官是否繼續組織工匠解決鐵炮的問題?”袁天罡趕緊問道。
陳喪良搖頭,說道:“來不及了,暫停吧,等以後再說,記住,一定要讓將士嚴格保密,不許走漏半點風聲。再有,把我們的鑄炮模具泥範全部毀掉,只保留圖紙規格,參與鑄造的工匠也全部登記造冊,將來出征時我要全部帶走。”
“爲什麼?”袁天罡疑惑說道:“參與鑄炮的工匠,根本不知道他們造的是什麼,模具、泥範和炮彈什麼的,都是找不同的工匠製作,除了留守和下官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全部環節,用不着這麼保密吧?再有,留守你帶着他們出征,在營地也沒辦法造炮啊?”
“小心爲上,要防着有人不惜代價的仿造,找齊知道所有環節的工匠。”陳喪良隨口回答,又道:“至於爲什麼將來出征時要把他們帶走,將來你就明白了。”
袁天罡茫然答應,陳喪良又命令衆軍將青銅炮分拆包裹,運回軍中嚴密看管,這才領着衆人返回洛陽。結果進城剛進到自家院中,替陳喪良負責機密事務的長孫無忌就急匆匆的迎了上來,向陳喪良說道:“兄長,我妹妹已經帶着你的兩個兒子順利抵達弘農,見到了舅父,聽報信的人說,舅父的病情已經大好,能夠下地走路,只是要我妹妹她們在弘農多住一段時間。”
陳喪良點點頭,道:“多住就多住一段時間吧,反正沒多遠,隨時都可以回來。對了,我表叔怎麼樣?順利到任沒有?”
“到了,也已經上任了。”長孫無忌點頭,又疑惑說道:“兄長,就算李叔父有棄職之罪,可也是事出有因,你怎麼請越王殿下把他連貶三級,派到那個窮鄉僻壤去當縣令?太委屈他了吧?”
“將來你就知道了。”陳喪良拒絕回答和解釋,還又把目光轉向了西北面的天際,看着李淵叛軍所在的方向,心中喃喃,“差不多準備好了,李淵,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