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江都好,徵遼亦偶然。
給東都宮城裡的一大羣美貌宮女留下了這句千古名句後,咱們大隋王朝的驢老爺隋煬帝拍拍屁股就下江南去了,留下一大堆爛攤子和滿目瘡痍給他在全國各地的封疆大吏收拾,而這一次,喪盡天良的陳喪良也不幸身在其中,還挑起了輔助越王楊侗留守天下腹心洛陽城的千鈞重擔。
隨駕南巡的文武官員名單變化不大,數量還稍微多了些許,裴矩、宇文述、虞世基、來護兒和裴蘊等隋煬帝隨時不能離開的文武重臣仍然全部隨行,陳應良的倒黴遠房叔父裴弘策也因爲隋煬帝親自點名的緣故,只能是把家中老小託付給陳應良這個揀來的遠房侄子,哭喪着臉跟着隋煬帝南下巡遊。
重病在身的蔡王楊智積也被隋煬帝帶在了巡遊隊伍中,雖然楊智積目前的病情已經非常沉重,連御醫都說恐怕性命難保,隋煬帝卻還是對這個才智過人又忍耐力非凡的堂弟不夠放心,說什麼都不肯讓楊智積留在後方。——當然,如果隋煬帝知道他的堂弟是故意不吃藥而讓自己病情越來越沉重,也許多少會良心發現,也可能更加猜忌這個出色堂地。
和楊智積一樣倒黴的還有隋煬帝的次子小楊二齊王楊暕,因爲發現楊暕曾經暗中用厭勝之術詛咒隋煬帝的三個寶貝孫子早死,隋煬帝越來越不喜歡更不信任這個不肖兒子,乾脆也把他帶到了巡遊隊伍之中,還特意下旨安排只給他一些老弱隨從服侍,免得發生什麼意外,目前事實上已經是隋煬帝長子嫡子的楊暕欲哭無淚,卻又徹底的無可奈何。
聞喜裴氏的幾大重臣中,倒是與陳應良關係不佳的裴仁基得以僥倖留在東都——雖然這份僥倖緣自隋煬帝對他的漠視,但裴仁基好歹還是得以留下,成爲聞喜裴氏在東都洛陽碩果僅存的唯一本家重臣,也成了套在陳喪良腦袋上的一個緊箍咒——有裴仁基盯着,陳應良想把小辣椒裴翠雲推倒自然沒有那麼容易。
此外,還有陳應良的老交情雲定興也被留在了東都,接受陳喪良這個孫子輩留守的號令指揮,不過好在咱們的雲老將軍最大長處就是臉皮厚,對此倒沒有什麼尷尬。
披紅掛綵的龍舟船隊浩浩蕩蕩,在通濟渠上連綿一百多裡,前隊已過偃師,後隊都還沒有從洛陽碼頭出發,隋煬帝與蕭皇后分別乘座的龍船都是四層大船,船上有宮殿和上百間宮室,裝飾得金碧輝煌,光彩奪目,接着就是宮妃、王公貴族、文武官員坐的綵船,然後又是裝載宮女、太監、侍衛和百官隨從及各種物資的船隊,通濟渠兩旁彩旗飄飄,旗甲鮮明的驍果軍列隊夾河隨行,保護隋煬帝的安全。
在巡遊江都這件事上,陳喪良最痛恨隋煬帝的一點,就是隋煬帝把他在雁門戰場上繳獲的戰馬帶走了八成還多,數量多達三萬五千多匹,全部用做驍果軍的騎乘戰馬,每當想到這些戰馬很有可能落入宇文化及之手,再敗光給李密、杜伏威和竇建德等潛在敵人,陳喪良就有一種想把隋煬帝掐死的衝動。可惜這個時候陳喪良還做不到這點,所以也只能眼淚汪汪的看着驍果軍帶走自己辛苦搶來的戰利品,末了還得對驍果軍虎賁郎將樊文超行晚輩禮,再三拜託他替自己和樊老頑固保護好隋煬帝。
不過對陳應良而言還好,靠着宇文述和來護兒的暗中幫忙,陳喪良最出色的打手隊伍報國軍僥倖沒有被隋煬帝帶走,得以留在東都繼續給陳喪良當牛做馬,同時東都宮城囤積的大批上好盔甲武器,還有洛口倉裡堆積如山的恐怖糧草儲蓄量,都成爲了隋煬帝留給陳喪良的寶貴遺產。
順便說一句,擅長變卦的隋煬帝在出巡的同時還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下旨將箕山、公路二府移到洛口倉內,並命令修築城池以備不測,原本守備十分薄弱的洛口倉這纔好歹增加了一些防禦力,可以讓陳喪良勉強不用擔心洛口倉會一戰淪陷。
七月十七上午,陪着楊侗在碼頭上淚送了隋煬帝的龍舟啓航,七月十八傍晚,最後一條龍舟才啓程出發,已經身爲東都留守的陳喪良再次來到碼頭送別,看着燈火通明的龍舟船隊逐漸遠去,陳喪良先是長長鬆了一口氣,然後才露出了一點微笑,還忍不住輕聲說道:“終於走了,東都洛陽,現在終於是我當家做主了。”
“賢弟,現在的你很做不到這一點。”房玄齡湊上來潑冷水,低聲說道:“現在東都洛陽的內部隱患還有很多,文武官員也大都是對你面服心不服,你要想象樊留守、衛留守那麼一手遮天,還需要繼續努力。”
陳喪良點點頭,又輕聲說道:“沒關係,我不會鬆懈大意,只會繼續努力,喬松兄,你也要領着玄成先生他們繼續努力幫我啊。”
房玄齡笑笑,點頭說道:“賢弟放心,那是當然。”
…………
陳喪良如何處理內部問題,咱們暫時用不着去理會,還是繼續來看看隋煬帝這一邊的情況吧,要說隋煬帝這一次出巡也真是兆頭不祥,船隊纔剛到汜水,就又有一個不怕死的低級官吏跳了出來,上表力勸隋煬帝放棄南巡,返回大興西都坐鎮國都,火冒三丈的立即下令處死了這個叫王愛仁的奉信郎後,隋煬帝龍舟船隊過了滎陽又纔剛進樑郡,馬上又有不怕死的民間義士手捧血書勸說隋煬帝重返東都,還說出了讓隋煬帝暴跳如雷的不極話語,“陛下若是一定要巡遊江都,天下就將不是陛下的了!”
讓御林軍把這個民間義士當衆亂刀分屍後,隋煬帝的面前才稍微的消停了一點,沒有人再敢提起關於隋煬帝西返的一字一句,不過正當隋煬帝終於覺得耳邊清淨的時候,卻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大隋朝廷最重要的通緝犯之一,前蒲山郡公李密,此刻就在距離他沒有多遠的通濟渠北岸高地,眺望着他的壯觀船隊,嘴角邊還盡是笑意,道:“巡遊得好,巡遊得好啊,你每巡遊一地,我們就多成千上萬的反隋將士,你巡遊的地方越多,我們的反隋將士也就越多。”
“可惜暴君的隨行兵馬太多,不然的話,我們盡提瓦崗義軍,在通濟渠上****一把,取下這個暴君的首級!”旁邊的王伯當恨恨說道。
“天下那有這樣的好事?”李密笑笑,道:“就算有這樣的機會,以翟讓的那點膽量,也不敢這麼做。”
已經正式拜李密爲師的王伯當連連點頭,無比認同李密的判斷——翟讓連來偷窺隋煬帝龍舟船隊的李密邀請都不敢接受,當然更不敢冒險偷襲隋煬帝的鑾駕。這時,在一名李密衛士的引領下,大膽將女兒嫁給李密的樑郡俠士王秀才小跑上了高地,見到只做了稍微化裝的李密後驚訝得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吃驚道:“賢婿,你怎麼親自來了?現在通濟渠兩岸到處都是暴君的兵馬,你還敢靠這麼近,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岳父放心,那些兵丁只顧保護暴君,沒功夫來探察這裡。”李密自信的笑着解釋,又趕緊向王秀才行禮,然後問道:“岳父岳母近來可好?小芳近來可好?”
“好,都好,你放心。”王秀才連連點頭,又道:“小芳再有兩個月就能生了,賢婿能來就來,不能來也沒關係,岳父會替你照看她們母子,天佑賢良,我女兒一定會給你生一個兒子,爲你們李家傳宗接代。”
聽到王秀才這話,雖說喪盡天良的程度不在陳喪良之下,李密還是萬分愧疚,趕緊向王秀才謝過拖累之罪,王秀才大度揮手錶示不必,又從懷裡拿出了幾張紙,遞給李密說道:“你妹夫讓我帶來的,最近的幾份宮門抄,這些天你的人沒來取,就讓我順便帶來了。”
“有勞岳父。”李密接過宮門抄,隨意看着說道:“暴君突然南巡,樑郡境內盤查加嚴,所以小婿就沒有……,啊。”
失聲道啊,李密手中的宮門抄還失手落地,臉上神情也變得無比震驚,從沒見過李密這模樣的王伯當和王秀才,忙各自問道:“出什麼事了?”
“暴君任命了陳應良爲東都留守。”李密的聲音都有些失魂落魄,低聲說道:“這一次,我們瓦崗義師的麻煩大了。”
“恩師,我們能有什麼麻煩?”王伯當滿頭霧水,道:“陳應良小賊被暴君封爲東都留守,鎮守的是虎牢關以西的河南郡,距離我們的主要活動區域有幾百里路,對我們來說能有什麼麻煩?”
“你不懂。”李密臉色嚴峻,低聲說道:“我們的主要活動東郡、樑郡和濟陰等地,早已經被戰亂攪得一塌糊塗,田地幾乎全部拋荒,除了通濟渠外根本無糧可救,光靠劫掠通濟渠,也根本無法維持越來越強大的瓦崗隊伍,遲早是要向虎牢關以西發展,但是有陳應良小賊坐鎮東都的話,我們就是想越過虎牢關一步都難如登天。”
“更可怕的是,如果給了這個小賊時間,讓他鞏固了留守位置,也將東都兵馬操練成熟,那麼他遲早會出關東進,主動來找我們的麻煩。”李密的聲音更加陰沉,道:“到了那時候,有洛口倉的龐大儲糧可支,又有東都城內堆積如山的精良武器可用,我們瓦崗義師很難是他虎狼之師的對手。”
雖然覺得李密的話有些危言聳聽,更覺得李密的擔憂似乎有些杞人憂天,但王伯當還是問道:“恩師,那怎麼辦?”
“我得想辦法探聽東都虛實。”李密皺眉說道:“陳應良小賊雖然爲暴君屢立大功,才能過人,但是他畢竟纔剛剛二十歲三個月零十六天,太過年輕,坐鎮東都監管百官,東都的文武官員肯定不會對他服氣,如果能夠通過一些手段,利用這點挑起東都內亂……,我們或許不用一兵一卒,就能解決這個小奸賊大麻煩。”
“恩師,你不是開玩笑吧?”王伯當有些張口結舌,道:“你遠在瓦崗,也想挑起東都內亂?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李密微笑說道:“不要忘了,楊積善的父親楊素在朝中還有一些餘黨舊部,你的老師我也好歹是關隴八大家之一的李弼之後,陳應良小賊爲了討好暴君,唆使暴君把李虎一閥折騰得那麼慘,關隴八大家同氣連枝,肯定早就是深爲不滿,我在朝中的同族或許不願幫我做其他事,但是幫我收拾陳應良小賊,他們未必就沒有這個興趣。”
自信的說話,李密又稍一盤算,很快又低聲說道:“事不宜遲,我們必須儘快向東都派出探子,探聽東都洛陽的具體情況,也設法聯絡一些朝廷官員,伯當,你的妻弟裴叔方爲人精明,又通些文墨,我想讓他去,你意下如何?”
“沒問題。”王伯當一口答應,“恩師吩咐,他想推辭也得去,一會我就去給他交代。”
…………
也順便來看看咱們虎落平陽的唐國公李淵一家這邊的情況吧,阻撓陳喪良受封東都留守失敗,又基本上摸清楚了隋煬帝的南巡江都情況後,李二沒敢遲疑,立即把情況寫成書信,連同收集來的各種東都情報,一起交給心腹家人,讓家人快馬送回成紀交給父親,自己則繼續借住在小蕭國舅府上,一邊繼續探聽東都情況和尋找達成目的的機會,一邊等待父親的答覆或命令。——順便說一句,和歷史上一樣,小蕭國舅這一次也沒有隨着隋煬帝南巡,繼續留在了東都噁心陳喪良。
李二的書信送到李淵的面前時,被限制離開縣境的李淵正在家中與好友劉文靜對弈,接到書信時李淵開始還不怎麼在意,就在對局的同時打開書信觀看,然而只粗略看了一個大概,咱們的唐國公就氣得一把掃翻棋子了,拍着棋臺氣急敗壞的大吼,“跳樑小醜!想不到竟然能跳到這一步!楊廣暴君,也虧你敢這麼用人!”
劉文靜驚問原因,再接過李淵遞來的李二書信仔細一看後,劉文靜也是大吃一驚,“暴君竟然任命陳應良爲東都留守?陳應良小賊才二十歲啊,就敢對他託付如此重任?”
咆哮怒吼了一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李淵再稍一盤算,又鐵青着臉說道:“暴君的任命雖然大膽,但不得不承認,這個暴君還是有些識人用人之能,陳應良這個小賊雖然可惡可恨,卻是一個十分適合擔任東都留守的人選。”
“國公,情況不妙啊。”劉文靜低聲說道:“暴君以衛玄爲大興留守,樊子蓋爲太原留守,本來就堵住了你的東進道路,現在又任命陳應良爲東都留守,等於就是在衛玄、樊子蓋兩個老賊的背後放了一支可靠援軍,蜀中又較爲寧靜,南下極難,國公你再想有所動作,難如登天了。”
李淵並不說話,只是繼續翻看李二送來的各種情報彙總,而當看到隋煬帝臨時決定在洛口倉修築關城這一條時,李淵的心中不由微微一動,下意識的想起了對洛口倉威脅最大的關東諸路義軍,也立即想起了早已經在瓦崗寨公開拋頭露面的李密。又稍微盤算了片刻後,李淵問道:“肇仁,你的妹夫李密這個人,如何?”
“有本事,也有野心,是個人才。”劉文靜順口答道:“雖然他先後輔助的楊玄感和孟海公等人都被陳應良小賊所敗,但那些人根本就不聽他的良策妙計,不然的話,陳應良小賊未必是他對手。”
“不錯。”李淵緩緩點頭,道:“記得大郎曾經在閒談中說過,陳應良小賊自己也承認,你那妹夫是唯一在戰場上騙過他的人,如果李密單獨領軍與他決戰,將是一場極其精彩的龍爭虎鬥。”
“國公爲何突然提起此事?”劉文靜好奇問道。
“肇仁,你可敢潛出關外,與你妹夫取得聯絡?”李淵低聲問道。
“國公與他聯絡作甚?”劉文靜大驚反問。
“鼓動他西進東都,襲取洛口倉。”李淵惡狠狠說道:“你對他介紹天下大勢,指出暴君已經必然要敗亡,再指出他困守瓦崗遲早只是陳應良小賊的籠中鳥,砧上肉,勸他乘着陳應良小賊還沒有坐穩東都留守,也乘着東都洛陽的兵馬還沒有得到陳應良小賊的悉心操練,先下手爲強,拿下東都的命根子洛口倉!”
“如果他願意,我們還可以暗中給他一些幫助。”李淵陰森森的補充道:“東都城內,還有不少關隴門閥的官員,可以暗中爲他提供一些軍情計劃之類的幫助。”
劉文靜的臉色有些變了,盤算了片刻之後才說道:“國公,小人受你厚恩,爲你赴湯蹈火那是理所當然,本不應該推辭,但小人現在是逃犯的身份,沒有身份文堞,通行關文,如何能過得了潼關、虎牢關這些天下雄關?”
聽到這話,李淵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馬上就伸手到了面前的棋臺之下,也不知道按動了什麼機關,厚實的木製棋臺側面立即彈出一個暗屜,三天兩頭與李淵同用這張棋臺對弈的劉文靜目瞪口呆間,李淵已經從暗屜中拿出一疊身份文堞,隨意拿了一份扔在劉文靜的面前,道:“自己填一個你喜歡的名字和出生年月,通行公文我晚上就讓成紀縣令給你,到了東都後,可以先去見見世民,他主意多,肯定能幫上你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