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漫無目的地逛遍了整個長街,旭子也未能忘記那個單弱而無助的身影。那身影就像順着溪流飄下來的一朵花瓣,漂着漂着就漂到了他的眼前。充滿了神秘,也充滿了哀憐。讓人忍不住就想伸手將其從流水中掬出來,掬過之後,似有餘香滿手。
旭子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軍營裡呆得時間太長了,所以對任何稍有姿色的女人都沒有定力。騎在馬上,他偷偷地放眼四下張望,川流不息的人羣中匆匆而行的女子很多,其中不乏滿身陽光味道的紅粉佳人,但那些人卻只是在眼前匆匆經過,沒一個可以牽引他的視線。
“那是李將軍麼?好像是李將軍吧!”旭子聽見街道邊的閣樓中有人竊竊私語。他猛然回過頭去,看見幾個少女如鳥雀一樣驚散。紅巾翠袖,給冬日的城市平添幾分勃勃生機。但那些女子就像身邊拂過的風一樣,沒有任何東西留在他的心底。
不像陶闊脫絲,旭子在心底將石嵐跟自己見過最美的女孩比較。陶闊脫絲的笑容晴朗得如雨後的天空,而石嵐的笑容卻如雨中的野花,柔弱中掩飾着曠野。也不像婉兒,婉兒整個人都如一朵怒放的牡丹,美得炙烈、濃郁。即便不爲任何人,她也會快樂地盛開下去,一直開到整個生命的結束。
這時無論怎麼比,都沒有意義了。他已經放走了她,二人今生幾乎沒可能再度相遇。旭子輕輕嘆了口氣,把馬頭撥向自己的院門。宅子剛到手,把它完全變成一個家的樣子還需下很多功夫。與其沒來由的東想西想,不如做一些實際的雜務。
管家已經回來了,帶着一羣穿着嶄新粗葛衣裳的小廝們正在院子裡忙活。看到家主進門,衆人停下手中的活計,一併迎了上來,跪倒謝恩。李旭揮手叫他們站起來,然後問管家是否帶他們吃過了飯。話音剛落,衆小廝們又齊整整地跪了下去。
“回老爺的話,我們已經吃得不能再飽了。”
“謝老爺恩典,小人們從來沒吃得這樣飽過!”
一干小廝七嘴八舌地搶着回答。他們長得都很端正,特別是吃飽飯並換上乾淨衣服後,生命的活力迅速在他們臉上體現了出來。旭子知道自己的管家沒有苛待他們,這讓他低沉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和氣地笑了笑,他對其中一名看上去最機靈的小廝問道:“你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回老爺,小人今年十三,原來叫王狗剩,請老爺賜予新名字!”貴在左首的小廝用頭碰了一下地面,恭恭敬敬地說道。
“賜?”李旭驚詫地把頭轉向管他家。這幾個小廝的行爲和說話方式肯定是被管家訓練過的,否則他們的動作絕不會如此整齊。旭子發現自己有點不適應做別人的老爺,就像在牙行看見到趙無咎被聘用爲管家後,立刻將姓名改爲李無咎一樣不適應。
“老爺買了他們,給了他們吃、穿和住的地方,於他們有再造之恩。所以隨便賜個名字就可,一則您使喚着方便。二則咱們這個家也會顯得有規矩!”管家李無咎見旭子徵求自己的建議,趕緊出謀劃策。
“再造之恩?”李旭有些愕然。他沒想到買了別人當奴才還是這樣大的一種恩惠。自從離開家後,他的生活幾乎就是練兵、打仗、打仗、練兵,再不就是急行軍。因此,對生活中瑣事的理解,他幾乎還停留在易縣那個淳樸少年層面上。雖然現在他已經是二等伯,但對伯爺家到底應該是什麼樣的生活,他的確一無所知。
“當然是再造之恩。如果不是您老大發善心買了他們,他們自己,還有他們的父母、家人,用不了多久就會餓死!”管家點點頭,用非常肯定的語氣回答。
東家是個厚道人,這點李無咎自己能體會到。他倒不覺得李旭的舉止有什麼奇怪,很多人家這個年齡的大少爺都不太愛管家中雜務,像東家這種少年成名,跟着皇上幹大事的人,要是懂得這些雜七雜八的俗務纔怪!
爲此,懷着報恩之心,李無咎決定把所有能攬下來的雜事全攬下來。一則這樣可以讓東家後顧無憂,更踏實地去建功立業。二則,這個家沒其他人,如果把管家的位置坐穩了,隨着東家的地位逐漸高升,有道是‘宰相家的門房四品官’,自己這個管家,將來地位可不比衙門裡的那些縣尉、戶槽差。
想名字的任務不比打仗簡單,在管家的協助下,旭子攪盡了腦汁才找到了八個既符合對方身份,聽起來口彩又比較吉利的名字。口齒最伶俐的那個少年被他賜名爲來福,其他幾個,一併排在了來字輩,來壽、來寶、來喜……。按管家的說法,如果將來忠勇伯的府的人再多了,就換一個字來排。這樣,從名字上就能分辯出奴僕們入府的先後次序,可以最大限度上保持忠勇伯府秩序井然。
“八個人已經足夠了,這麼小一座府邸,要那麼多僕人幹什麼?”李旭聽管家說得有趣,笑着回答。
“那可不一定啊?將來老老爺,老夫人,夫人一併搬過來。還有小少爺,小姐。將來少爺大了,再娶了少夫人,反正隨着您官越做越大,咱們李府肯定也會人丁越來越興旺……”管家搬着手指頭,興奮地計算。
“如果真的如此,咱們還得抓緊時間去買個新宅院!”李旭笑着回了一句,轉身走向正房。把父母接過來,大夥一起籌劃一個興旺發達的李府,每天能看見母親慈愛的微笑,偶爾還能跟父親坐在燈前一起喝上幾盞。如果再有一個妻子,抱着一個胖乎乎的嬰兒,他忽然發現自己當年的夢並不遙遠,幾乎已經伸手可及。
無論如何,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是幸運的。他們不用在着令人看不清前途的時局中忍受凍餓之苦,也用不到爲明年的生計擔憂。這樣想着,一股發自心底的笑意讓他暫時擺脫了眼前的煩惱。旭子聳聳肩,伸手推開正堂雕着花的門。
“老爺!”來福的聲音突然從身背後響起,拉住了旭子已經邁入房間一半的雙腿。他微笑着回過頭去,看見對方神秘的眼神。
“老爺,有一位姑娘,說是您買回來的婢女,在門房求見!”來福雙手垂在腿邊上,半躬着身子彙報。
“奴婢?”旭子覺得自己的心猛然又跳了一下。這輩子,他只有過兩個婢女。一個留在草原上,另一個剛剛被他放走。不是阿芸,他知道。用最快速度走到門廳,他看見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依舊是那樣柔弱,但柔弱中已經帶出了一點點嫵媚。洗去臉上灰塵,上身套了件淡粉色短襦,裡邊穿着淡綠色長裙的石嵐就像一朵曠野中的小花,孤零零地站在他的面前。
幾個剛買回來的小廝的眼睛已經發直,手不停地忙碌着,腳卻來回圍着門房打轉。他們雖然小,但已經到了能夠分辯出美醜的年齡。來客長得並不是風華絕代,但身上卻帶着一種動人的柔弱,令人見了後不由自主地便心生憐惜。
“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李旭有些尷尬地追問。話一出口,他就發現了自己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如果把這句話的意思延伸開,很容易令人理解成他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詫對方會來找自己,只是驚詫對方能這麼快找準家門。
“我沿街打聽李將軍府,大夥都說不知道。”石嵐低下頭,輕輕用手擰短襦的綢邊。劣質的綢邊很快就起了皺,透出另一側晶瑩的手指。“後來碰到了一個衙門的人,才知道恩公原來住在這!”
“老爺,我這就命人燒茶,給您送到客廳去!”少女在瞬間流露出來的羞澀,讓管家心頭涌起了無數聯想。他不敢得罪這個未知身份的客人,所以繞着彎子提醒李旭待客的禮貌。
有錢人家的少爺在外邊沾花惹草,經常發生類似的故事。看樣子東家還沒打算始亂終棄,看樣子這名女子長得也不賴,東家比較有眼光…….
“不用了,算了,你還是送到客廳裡來吧。燒得濃一些,順便再找人去買些點心。”李旭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他覺得心裡很亂。一種直覺告訴他,應該把眼前這個女子拒之門外。對方來之前曾經精心打扮過,這身頗爲得體的衣服和頭上幾件白銅首飾估計花光了自己給她的所有銅錢。這麼精心打扮的她絕不會是順路來說一聲感謝,也許她懷着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可另一種感覺卻命令他將眼前的女子留下,沒有理由,只是覺得這個女子單弱,單弱的背後還隱藏着一股神秘。
那股神秘的感覺如酒香,吸引着李旭去冒險。他發現自己的手心有汗,心情居然比第一次上戰場還緊張。與和陶闊脫絲相處是不同,沒有那種安寧與祥和。與和婉兒相處的情況也不同,沒有那麼多隔閡與誤解。
除了對方的長相和身份,他對跟着自己走入客廳的女子一無所知。但他發現自己好像也不願意探求太多秘密,只想隨便和對方坐一坐,閒聊幾句,看看對方的笑容花一樣在臉上綻放。
“我沒地方去,也不想知恩不報。所以,還是回來給你當婢女!”在屋門關上的剎那,石嵐輕輕地跪了下來,同時將賣身契舉過了頭頂。
“老天取走你一些東西,肯定也會有所補償。”早晨起牀後,旭子開始相信這句話的正確性。四個月前,他稀裡糊塗地丟了一手帶起來的雄武營,丟了一夥可以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最近十天,他又突然擁有了幾個可以交往的朋友,擁有了一座傢俱齊全的大宅子,擁有了一個很得力的管家。同時,這座宅子還多出了個長相不錯,頗爲善解人意的女人。
旭子有些懷疑自己在做夢。由於對安寧、富足的生活過於渴望而深陷夢境。但身前巨大明亮的銅鏡子和鏡子裡邊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爲了進一步做出證明,他用力拔了一根鬍子。結果,鏡子裡的人疼得呲牙咧嘴。
“如果是好夢,就讓他長久些吧!”旭子無端地嘆了口氣,把遺憾留在鏡中人的臉上。自從當年從遼東逃離生天后,他已經很久沒做過好夢了。每次從血與火的夢境中醒來,額頭上都的,冷汗幾乎是成串地向下滾。
這種刀頭舔血的日子他已經過得有些倦了。心中充滿了換一種活法,或休息一段時間的渴望。特別是參與平叛以來,雖然每每立下戰功。但在激烈的戰鬥過後,旭子總覺得自己殺了很多無辜者。那些人像極了他自己和他的父輩,而他卻靠着對方的腦袋染紅了自己的仕途。
“其實,做一個富家翁就挺好!”旭子衝着鏡子裡的自己做了個鬼臉,暗想。他發現自己是個特別容易滿足的人,雖然偶爾也喜歡冒一點點險。
做富翁的日子是很愜意的,至少寒冬臘月起牀後不需要自己去打洗臉水。聽到臥室裡的動靜,機靈的來福立刻端着一盆冷熱適中的水來伺候主人淨面。擦牙用的青鹽、漱口用的濃茶和茯苓膏,還有很多旭子自己也弄不清楚的辰起用品,也被另一名喚做來壽的小廝端了進來。
待李旭收拾完行頭走入正房,管家便躬着身子前來請教老爺對新的一天有什麼指示。這個經歷過富貴日子的中年人的確很能幹,幾乎是在一下午時間置辦齊了府中所有日常用品。此舉讓旭子的錢袋子又輕了些。但比起他現在的俸祿,生活的花費實屬於九牛一毛。
“還缺些什麼,你看着買吧。”旭子將鑰匙隨便向管家手裡一塞,命令。“買完了記帳就行了,箱子裡銅錢若是不夠了,我還有些其他積蓄!”
“足夠,足夠,哪裡用得完!”管家忙不急待地迴應。對於主人家的信任,他非常感激,所以用盡渾身解數想把李旭伺候得周全。
“還有那個緤布,若市面上還有,不妨再多買些。等道路太平了,我找人捎回老家去!”旭子回憶着緤布擦過臉上的乾爽滋味,信口吩咐。緤布是胡商從西域九死一生帶回來的新鮮物事,比絲綢吸水性好,也比葛布柔軟。上谷的天氣比歷城還冷,還幹,寄一些給家中二老,春來之後,他們手上裂口也會少些。(注1)
“好的,我上午就去買!老爺是寄給老老爺和老太太麼,您可真是個孝子!”管家連聲應承。把需要商量的事情商量完了,他卻不肯離去。目光照着牆角打轉子,彷彿那裡生有新鮮的蘑菇般。
“無咎,還有什麼事情麼?”李旭知道管家肚子裡有話,微笑着問。
“還,還有一件事情請老爺吩咐。”管家的神情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又做了個揖,吞吞吐吐地請示,“昨天,昨天來的那個姑娘,老爺準備怎麼安排。是一直住在客房呢,還專門給她安排房間?”
“住在客房吧。你出門前順便問問她,有什麼需要的沒有!”李旭不知道住客房和專門安排房間兩種待遇有多大區別,想了想,回答。
“那老爺是準備給他名分呢,還是…….”管家又做了揖,小心翼翼地尋求最終答案。他已經給了東家足夠的暗示,但東家卻聽不懂,逼得他不得不直奔主題。一般人家發生類似事情,如果住客房,則代表着幾天後即將此女子趕走或安排到不起眼的小巷子做外室。住到跨院或後院,則意味着女人有可能成爲主人家的小妾。雖然地位不高,但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卻不可失了禮數。,
“我跟她也是昨天剛剛認識!”旭子發覺自己被人誤會了,紅着臉解釋。他理解管家的想法,也明白這事不能怪管家誤會。昨天來福向客廳送茶點時,剛好看見石嵐跪在地上向他請求收留。小孩子肚子裡肯定藏不住話,經過昨天一晚上的胡亂猜測,此刻下人們眼中肯定把石嵐當成了被拋棄的野花。至於李旭這個折完花後隨手丟的家主,在他們心中的剛剛建立起來的慈愛形象未免就打了數分折扣。
“小人明白,小人會替您安排好!”趙無咎非常“理解”地點點頭,倒退着走出了門。那女子命苦,怪不得別人。可東家昨天看向她的目光分明很火熱的啊,怎麼一夜之間就變了想法?實在摸不清楚李旭的真實打算,轉身之前,滿腹疑團的管家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那夫人呢,她什麼時候來和老爺團聚?”
大隋人講究多子多福,擁有像李旭這樣好的前途的才俊到了他這個年紀時基本上都已經妻妾成羣。其中也有個別人因爲家裡妻子善妒,所以纔不敢納妾。即便偶爾在外邊偷吃,也是吃完了一抹嘴巴就開溜,從不肯被妻子抓住把柄。順着這個思路推測下去,李旭不肯長留那名女子的決定也很好理解了。畢竟夫人和老爺的身後,都站着各自的家族。爲了一個送上門來的小女子弄得兩家傷和氣,這買賣實在是不划算。
所以,管家決定盡力把一切解決在夫人到來前,絕對不讓家主多沾半點麻煩。
“無咎想歪了,我還沒有成親!”李旭的回答再次令管家驚詫。看看對方無意中瞪大的雙眼,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十四歲出塞,然後就一直漂泊在外。直到奉命到歷城剿匪,才終於安定下來!”
“原來老爺年少時就已經爲國效力,比羅督尉從軍的時間還早!”管家恍然大悟,臉上立刻寫滿了佩服之意。羅士信十四歲應徵入伍的故事在齊郡已經成爲一段膾炙人口佳話。李旭說他十四歲出塞,那也是朝廷剛剛做徵遼準備的時候。按管家的理解,他肯定是十四歲就去遼東了,怪不得年青青地就封了侯。
可既然沒成家,他怎麼不肯納妾呢?瞬間之後,管家的好奇心又炙烈起來。他不敢再纏着李旭把一切弄明白,只好在心中暗下決定,想盡一切辦法把家中的貴客伺候周全。那女子表面上雖然柔弱,行爲舉止卻甚有條理。誰能保證她將來不會不飛上枝頭變鳳凰?
如果知道對方是匪首石子河的女兒,管家李無咎絕對不敢這麼想。但他現在不知道,所以總覺得旭子有些辜負了人家。女孩子不顧一切地追上門來,難道來希望都不給人家一個麼?這也太狠心了,實在不像好心的東家能做出來的事!
旭子不知道管家在肚子裡如何腹誹自己。衝動過後,他發現自己的確給自己找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客房中那個柔弱和堅強交雜在一起,帶着一種神秘感覺的匪首女兒對他誘惑很大,那種感覺就像小時候上樹摘桑椹,明知道會被樹枝扎破手,還忍不住想湊上去。但現在,除了可能的風險之外,他還要考慮張須駝、秦叔寶和羅士信等人的想法。畢竟大夥還要共事很長一段時間,旭子不想和新結識的朋友之間產生什麼芥蒂。也不想留下一個無論走到哪裡都與他人相處不融洽的名聲。
“阿欠!”想到這,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如果石嵐住進自己家的事情傳揚出去,被人揹後議論的結果是難免的了。他希望大夥不會太介意此事,畢竟,灰衫軍已經覆沒了,一個小女子不可能再掀起什麼風浪來。
“李仲堅這小子啊,簡直是色中惡鬼!”不出旭子所料,聽到石嵐沒有離開歷城,而是住進了李郎將的新居,羅士信第一個跳了起來,向周圍朋友抱怨。
“大丈夫何患無妻!真的想要,憑他李將軍的名字,還愁娶不到個美嬌娘!真是的,怎麼對一個匪首的女兒看對了眼!”獨孤林也覺得此事過於兒戲,忿忿不平地議論。那女子連自己的父親的腦袋都毫不猶豫向下砍,哪天睡着了,一刀子把你腦袋割了都不一定。
“仲堅是個知道輕重的人,他想必心裡早有安排。”秦叔寶爲人最爲寬厚,雖然此事對他的潛在負面影響可能最大,但他依舊能平淡地看待李旭的選擇。在他心目中,李郎將雖然有些心腸軟,卻不是個會被女人左右的廢物。也許石嵐身上某一種氣質打動了他,也許他像羅士信一樣,只是喜歡嚐嚐新鮮。誰能預料呢,況且兩個人之間的感覺是很奇妙的事情,其他人沒處於其中,永遠是霧裡看花。
“也是,如果他連個女人都制服不了,也枉擔了個英雄之名!”羅士信的火氣素來消失得快,聽完秦叔寶的話,搖頭晃腦地補充。
李旭和他年齡差不多,武藝差不多,除了對方偶爾的濫好心令人實在無法理解外,大多時候,羅士信還願意交這個朋友。
“但此事畢竟過於出格,可能會驚動太守和郡丞兩位大人。如果他們兩個表示反對,恐怕仲堅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安撫住羅士信,秦叔寶又開始設身處地地替李旭考慮。
“張大人恐怕不在乎。裴大人麼,恐怕也樂得裝糊塗!”對於官場上的事情,獨孤林看得最透。張須駝氣度恢弘,只要手底下的人有真本事,一些小節上的事情他根本不願意糾纏。裴操之大人屬於膽小怕事的典型,得知李旭是陛下的心腹愛將後,他想方設法和對方套近乎還唯恐來不及,更不會爲了一個女人找李旭的麻煩。
他這番分析很有道理,當張須駝聽說李旭贖買並收留了石子河的女兒後。老郡丞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用力拍了下桌案,哈哈大笑。
“這個李仲堅,的確夠特立獨行。老夫先前還想着送他一個妾,省得他的宅子空。現在不用了,他自己已經有了暖被窩之人!”
“是啊,李郎千里迢迢來我齊郡,的確也該有人照顧一下他的飲食起居!”太守裴操之的反應更爲平淡,彷彿一切都順理成章。那女子出身低,李郎將再傻,也不會傻到娶了他做正室。至於把對方領回家的舉動,更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在老太守眼裡,這世間哪有那麼多“山無棱,天地合,纔敢與君絕”的真情。男人和女人之所以走到一起,十中有九是因爲寂寞而已。
既然沒有什麼真情,李郎將的行爲就不會被這個女人所左右。既然李郎將的行爲不會被這個女人左右,自己又何苦多事!
十天之後,一份聖旨從東都洛陽傳到了歷城。朝廷對亂匪石子河與裴長才雙雙被剿滅的結果十分滿意。特地嘉獎了太守裴操之五十匹絹,提拔他的一個幼子爲勳侍。張須駝戰功顯赫,升爲齊郡通守,掌管齊郡兵事,並有越境追擊流寇而不需要和周邊郡縣協商之權。
秦叔寶被賜絹十匹,永業田二十頃,着地方官員即行兌現。
李旭因爲功勞累積,封爵從皇帝陛下臨時拍腦袋想出來的二等忠勇伯正式改封爲遒縣伯,食邑三百戶。
羅士信、獨孤林的官職從副督尉升爲督尉。
沒等大夥開始慶賀,傳旨太監又說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右候衛將軍馮孝慈討張金稱於清河,中計身死,全軍覆沒。
事情發生在大業九年十一月初九。同月,右屯衛大將軍吐萬緒和光祿大夫魚俱羅二人擊敗反賊劉元進。劉元進退守建安,吐萬緒和魚俱羅因爲天冷,上本朝廷請求開春再繼續戰鬥。有人進讒言說魚俱羅試圖謀反,楊廣發怒,遣使斬魚俱羅于軍中。召吐萬緒回東都問話,吐萬緒驚怒交加,死於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