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麻煩事,說來聽聽。我李淵長這麼大,還真沒遇到過什麼太大的麻煩!”李淵輕輕拍了拍自己面前的桌案,笑着追問。
“其實仲堅是受了我的拖累,他沒招惹任何人,卻被人硬安上了江洋大盜的罪名!”劉弘基微笑着,將自己帶人到阿史那營地縱火盜馬的經過娓娓道來。
他少年時家道中落,數年來人間冷暖見得多了,自然練就了一身爲人處事的本事。知道剛纔李旭的一時失態已經招惹了李府幾個兄弟的不快,因此儘量將如何縱火盜馬,如何與李旭相遇,如何結伴衝出重圍,如何聽了李旭的計策掉頭反擊,然後平安脫險的經過說得生動些。驚心動魄之處,務求陡然生變,非但聽得李氏兄弟大呼精彩,忘記了剛纔的不快,連李婉兒“孱弱”女流也跟着鼓起掌來。
“如此,最近邊境上通緝的李富梨,徐達嚴兩個江洋大盜,就是你們兩個了。怪不得先前你分文不名,出塞歸來立刻能弄到一百匹好馬!”李淵微笑把劉弘基的講述聽完,不動聲色地問道。
“不是,李富梨是晚輩,徐達嚴是晚輩的一個生死之交。不知道地方官爲怎麼非但弄錯了名字,連晚輩的長相也畫得不對!”李旭見劉弘基把盜馬放火的責任一個人全攬了,趕緊出言替他分擔。
在他心目中,放火偷盜是滔天大罪。如果自己在中原犯了錯,被殺一百次也不冤了。雖然燒得是突厥人的營地,偷得是突厥人的馬,也不見得有何光彩可言。所以不待李淵再問,一五一十,將自己和徐茂功如何被阿史那卻禺硬請進營中,如何被逼着留在突厥當差,如何逼迫小吏潘佔陽帶自己逃走,如何爲了吸引突厥人注意力放火燒了馬廄的事情說了一遍。雖然沒有劉弘基的那種口才,卻也勝在實實在在,聽起來更有一番傳奇意味。
“那突厥人爲什麼非拉你入營,你怎麼又叫了李富梨?”沒等衆人說話,李婉兒站起來追問。平素她最喜歡做些冒險刺激的事情,李旭說的故事又正和她的胃口。因此,不由自主想刨根問底。
李旭的臉又紅了紅,只好將自己去年出塞的緣由,以及在蘇啜部的經歷簡略講述了一遍。連帶着附離這個綽號的由來也解釋清楚,只是故意隱去了和陶闊脫絲之間的情事。
“小侄出塞前棄文從商,已經失去了良家子的身份。世伯如此提攜,怕是,怕是小侄沒資格承受!”末了,李旭又補充了一句。他涉世未深,還沒學會撒謊。明知道自己騙不過李淵這個**湖,索性把全部底細都託了出來任由對方評判。
“不妨,明**儘管去軍中應卯!”李淵擺擺手,笑着說道。他倒喜歡李旭這種坦誠的天性,想了想,轉頭向建成命令:“明**以我的名義寫一封信給上谷郡守,告訴他仲堅受我之命爲國出塞購買駿馬,纔不得不隱身商呂。我雖然不在地方任職多年,這點薄面,想必郡守大人會給的!”
“多謝,多謝世伯!”李旭聽罷,再次拱手稱謝,心中感動無以復加。眼前這位貴爲唐公的世伯的確仗義,非但一語幫自己遮掩了逃兵身份,居然連防止地方官員騷擾父母這一層都替自己想到了。只是自己身爲通緝重犯,把行藏告知了地方,難免會惹來更多麻煩。
“舉手之勞而已,你別總是拱手。若想謝我,不如多飲幾杯!”李淵笑了笑,舉盞相勸。
喝酒向來是李旭最拿手的技藝,當下端起酒盞,連幹了三大盞,每飲一盞,必說一個謝字。李淵被他憨厚的舉止逗得哈哈大笑,舉杯陪了一口,低聲叮囑:“你們安頓下來後,也要寫封信回家。咱們這支隊伍只管運糧,肯定不會與敵軍交鋒。所以讓家人儘管放心,保證不會有人傷一根寒毛!”
李旭和劉弘基大聲領命,再度舉盞向唐公致謝。待衆人的杯子都空了,劉弘基再度起身,低聲問道:“仲堅被通緝之事……”
“不妨,他們通緝的是李富梨和徐達嚴兩個妖怪,又不是李仲堅、徐茂功。那姓徐的小子且不管他,仲堅自從去年秋天被本督徵辟,一直在契丹部行走,根本就沒去過突厥。有本公麾下幾十個士兵爲證,相信沒有人會把他與江洋大盜混在一起!”李淵舉起酒杯,大笑着回答。
“如此,多謝世伯!”劉弘基亦笑,端起酒罈,自己給自己滿滿斟了一盞。
衆人皆笑,只有李旭這個木頭腦袋還不明白李淵有什麼手段把李附離和自己變成了不相關的兩個人。正猶豫着是否該向劉弘基問個究竟,卻又聽李淵爽朗的笑聲自主座上傳了過來。
“痛快,如果是本公在場,也要放他一把大火!阿史那卻禺這個小子,把連營扎得距離大隋這麼近,難道他以爲滿朝諸公的眼睛都是喘氣用的,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嗎?”
李旭看了看劉弘基,二人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震驚的表情。二人當時只管放火偷馬,誰也沒想到突厥人把營地扎到了索頭溪邊,居然還存了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
“痛快,當爲此火幹三大杯!”李淵大口喝着酒,彷彿自己領兵伏擊了阿史那卻禺一樣高興。看看滿頭霧水的李旭,他笑着安慰:“阿史那卻禺當我大隋君臣都是傻瓜,咱們自然不能來而不往。想是刑部那個獨孤家的小子看穿了他的計謀,順水推舟就把你的名字寫成了李富梨。既然名字和長相都對不上號,朝廷也不會真的想抓你。朝廷不上心,地方官們誰吃飽了沒事情做,還非要去查一查李富梨是不是出於自己治下?叫阿史那卻禺等着吧,等上十年八載的,我大隋一定送幾個江洋大盜給他!”
第二天一早,唐公李淵即以行軍司庫的名義當衆褒獎了兩位爲國捐馬的壯士,並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保舉他們二人做了護庫旅帥和督糧隊正。劉弘基和李旭謝過司庫大人提拔之恩,領了衣甲器械後,正式成爲了大隋行軍中的一員。
安排好一天閒雜事務,李淵立刻派心腹跟着劉、李二人到郊外農家,將除受傷的黑風和二人坐騎外的所有戰馬都趕入了軍營。這九十多匹馬中有五十匹是突厥軍馬,其餘四十幾匹亦是在中原難得一見的良駒。懷遠鎮的大小官員看到後,一個個羨慕得眼睛放光。都說唐公有不測之福,居然在大軍未出徵前能弄到這麼多好馬來。
李淵在官場打了那麼多年滾,自然知道大夥心裡存得什麼念頭。當即命人挑出三十匹血統最純正,骨架最精奇的戰馬,命人單獨用精料餵養。準備在大軍到來時,以功勳後代和大隋良家子的名義進獻給當今聖上。其餘的戰馬則揮揮手,由着麾下大小官吏和兵頭們去挑。
衆人歡呼一聲,立刻扎進了馬羣。頃刻間,近七十匹良馬被瓜分了個乾乾淨淨。至於李淵這個主官,居然一片馬掌釘都沒撈到。建成、弘基和李旭三個忿忿不平,私下嘀咕官吏們沒良心,李淵聽了,也只是一笑而過。
稍後,有人帶着李旭和劉弘基去軍營安置。他們兩個是李淵親自保舉的軍官,又是所有官吏胯下坐騎的故主,所以走到哪裡都被人高看一眼。負責掌管旗鼓帳篷的王姓參軍還親自帶人騰出了兩間大屋,供兩位壯士暫時“歇腳”。
“多謝王將軍美意,我們兩個初來乍到,還是住在帳篷裡好。免得壞了這裡的規矩,給王將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劉弘基處事老到,一看見房屋的大小結構,趕緊推辭。
“沒關係,大家都是好兄弟。冬天馬上就來了,這塞外之地又冷又幹,帳篷怎是咱們這些人住的。你們儘管搬進去,缺什麼東西就到老齊那去要,他負責大夥的吃穿用度!”王參軍拍了拍劉弘基的肩膀,表現得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般熱情。
“那,多謝王將軍!”劉弘基聽參軍大人如此說,只好領了這份情誼。轉身從行李中抽出了一把搶來的突厥彎刀,雙手捧着送到了王姓參軍面前。
“劉兄,你這是什麼意思!”王將軍一見那鑲金嵌玉的刀柄,立刻變了臉色,邊向後躲,邊質問道。
“王將軍戎馬多年,想必喜歡收集些兵器。這是小弟從突厥得來的,使起來不太順手。不如送給王將軍,也好助將軍斬將奪旗!”劉弘基笑着解釋。這柄刀是他從被李旭射死的那個突厥將領身上搜檢回來的,一直捨不得用。此刻初來乍到迫切需要積累人脈,只好拿出來救急。
“好兄弟,你的心意我領。但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摸過刀啊!”王姓參軍苦笑着搖搖頭,把刀又推回了劉弘基手裡。
這一下,不但李旭愣住了,劉弘基也如丈二和尚般摸不到頭腦。王姓參軍見他們發愣,笑了笑,趕緊低聲補充了一句:“不但是我,咱們這至少有十幾個不會使刀的。你要是成心交朋友,晚上關了營門後,大夥一塊溜出去喝酒。這雖然是邊陲之地,但城裡的天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