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好是好,可惜就是少了些。”顧菀的手在金線上輕輕的撫摸着,語氣頗爲有些遺憾。
“得了吧,這種衣服,尋常人得一件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就你還嫌不知足。”臘梅癱在地上,沒好氣的吐槽着。
顧菀赴宴一事,關係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於是免不得重之又重。
料子是花夫人送的,衆所周知,貢品的衣料都是好料子,卻不一定是最好的。
織坊的布匹,受到工匠工藝與當年蠶絲的影響,越是頂級的,便越難以保證質量的穩定。
繡坊也害怕哪日送了一匹頂級的布匹上去,萬一官方指定以後都進貢這種的怎麼辦?
要知道皇家也不比其它,交不上貨是要砍頭的。
因此,每次織坊裡作爲貢品的,絕對是質量最穩定的。不管風吹雨打,乾旱洪澇,都能保持這種品質。
至於其它的頂級貨色,便是作爲殘次品,流到了各家豪門顯貴手中。
顧菀不知道花夫人是什麼來頭,但她那裡的確是有些好東西的,所以顧菀在第一步賺錢之後,就帶了首飾過去奉承她一番,順便要點“幫助”。
花夫人也是聰明人,得知顧菀的來意,並沒有收錢,只是拿了匹新料子,說是南方來的新貨,正適合小姑娘家。談錢什麼的太俗了,不如折到她給工坊的投資裡。
一件衣服就要佔份額,也忒是心黑。顧菀在心裡頭吐槽,這年頭能當事的女人果然沒有省油的燈,但也不得不笑盈盈的應了。
沒辦法,花夫人不是非她不可,可她目前卻只有這一條大腿可抱。
料子拿來,接着便是工具人臘梅出馬。臘梅雖然背後對顧菀多有腹誹,但面上卻跟見了天敵似的,不敢支吾。顧菀讓她怎麼做,她便怎麼做,開始還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個什麼東西,到所有繡樣完成,整合到一起時,她才知道自己做了個什麼玩意兒。
“我先前又不知道你可信不,要是早告訴你,豈不是把我的設計暴露了。”試衣服時,當臘梅疑惑爲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她做什麼,而是讓她一個部件一個部件做時,顧菀氣死人不償命的說出了這番話。
臘梅見這人把“不信任”說的理直氣壯,氣的差點咬碎一口銀牙,最後卻還是不得不收下她的“誇獎”——“你看這有什麼好氣的,我最後不還是找了你。”
瞧瞧她這說的,彷彿自己是巴不得給她做衣裳一樣。
不過酸歸酸,幫顧菀做東西的確是能讓人長進。她做了十多年的繡娘,基本功是不缺的,唯一少的,便是那點兒見識。
而顧菀這十幾年的吃喝玩樂,什麼都不多,就是見識最多。
各種繡法的針法,用法、好看在哪裡,不好看在哪裡,變種又是如何,在挑剔的時候三三兩兩的灑出去,臘梅接住,便不知不覺成爲繡坊中的第一人。
這些日子來,連繡坊裡的媽媽,對她口氣都好了不少。
“我覺得你這功夫磨得差不多了。”顧菀理了理衣襟,挑剔的打量着自己的衣服,然後扔下一顆炸雷,“是時候考慮開自己的店了。”
“我?”臘梅指着自己的鼻尖兒,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可以借錢給你,我七你三。”顧菀笑着說道,似真似假的吐了這句話之後,便再也沒管陷入震驚中的臘梅,自顧自的打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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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衣服首飾,等到赴宴的當天,她穿着走出來時,龐祈玉都看呆了,等反應過來後,惱羞成怒的轉過頭去,酸溜溜的說道,“你這是去赴宴呢還是去打仗呢。”
“宴會場所,本來就是女人的戰場。”顧菀轉着自己手中的小檀香扇,笑嘻嘻的吩咐道,“我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了,你們自己去買幾個包子吧。”
“哦。”溫柔傻呆呆的應了一聲,等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擔憂道,“要不然我陪你去?”
“以什麼身份?”顧菀挑眉。
“丫鬟啊。”這事兒她已經扮過一回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顧菀愣了下,然後搖扇子微笑,“不行。”
“爲什麼?”溫柔反問,她向來不好面子,也不在乎別人把自己當丫鬟。
“因爲你是我的姐妹啊,我可容忍不了你被當丫鬟對待。”顧菀笑了笑,然後吩咐人備車,“這次是去鬥智,不是去打架,你在旁邊反而束手束腳,就在家裡呆着吧。”
她說話也夠直接,壓根兒不擔心傷到溫柔脆弱的心靈。
“哦。”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溫柔也沒辦法,只能應了一聲,然後幾個人目送她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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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姑姑。
她原本是個不起眼的公主,只是比較識時務,老爹掛了之後,立刻抱上哥哥的大腿,於是便起來了。
但凡能讓皇帝高興的東西,不管是美人還是美酒,都備的足足的。雖然這樣一來,名聲不大好聽了,但實惠卻落得不少。先皇在時,晉封爲長公主,如今侄子做了皇帝,又一躍成爲了大長公主。
聽說還是第一個獲封大長公主的,想來對今上的投誠速度不慢啊。
想到大長公主那喜滋滋的圓臉,顧菀臉上不禁浮起了些笑意。
她沒有什麼道德潔癖,不在乎名聲不名聲,因此跟長公主這種八面玲瓏的人相處的很愉快。
這回能在她的宴會上覆出,已經是顧菀先前許多計劃裡最好的一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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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請出示請帖。”到莊園大門時,顧菀十分意外地被攔住了。
顧菀好奇的看着攔住自己的僕役,表情十分玩味。
大長公主日常辦宴會,的確會送請帖。但這請帖多半是用於通知時間地點的,還極少像是現在這樣,作爲檢查身份的憑證被要求出示。
畢竟,各家派來接待賓客的人,都是人精,不可能不提前記住賓客的長相。
上層圈子就那麼大,來來回回流動的有限,認人是相基本技能。
偶爾遇到幾個臉生的,看看帶他來的人是誰便心裡有數,極少有這樣直戳戳攔人的。
她才消失了兩個月,不至於就忘記了她的長相吧。
顧菀掃視了一圈,看看不遠處竊竊私語的人,再看看不敢與自己對視的僕役,心中已經明白。
這多半哪個要自己難堪的人設下的詭計吧。
“顧菀。”顧菀笑了笑,從袖中取出請帖,落落大方的遞了上去。
下面人也是聽命行事,她沒必要爲難幾個小嘍囉。
要找麻煩,她可是每次都直搗黃龍的。
看着那人火燒火燎的翻了一下,然後將帖子遞給她,詢問時聲音都打顫,“請問顧小姐乘何種車前來,是否需要我等代爲照顧馬匹?”
還有完沒完!顧菀在心裡頭吐槽,面上卻是淺笑,“不用了,我步行而來,自己走進去即可。”
周圍立刻響起了嗡嗡嗡的議論聲,顧菀含笑的掃視一圈,卻發現與她對視之人,皆低下頭去,不敢與她對視。
果然,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便是別人。
顧菀收回目光,然後看着仍然擋在自己面前的人,“還是說,你們惜我路途遙遠,打算把我背進去?”
“不敢,不敢。”那人打了個哆嗦,趕緊讓開一條路,“顧小姐請。”
顧菀頷首示意,然後安步當車,在着嘈雜的議論聲中,緩緩走進那一團花團錦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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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可是給你們準備了驚喜。”安樂郡主今天一天,心情都極好。跟着幾個閨蜜聊天時,罕見的嘴角一直噙帶笑意。
“什麼事情,能讓殿下如此開心?”有人捧場,“莫不是今天又尋到了可心的小郎君?”
“比那還好一萬倍。”安樂郡主搖着團扇,笑容神秘,“這回來的可是熟人。”
“郡主是在說我嗎?”顧菀笑着走上去,安樂郡主原本歡快的笑聲,在看到她之後戛然而止。
“你怎麼穿成這般的來了!”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她知道顧菀既來赴宴,必然會打扮一番。可她如今的落魄樣子,即便是再打扮,穿的也不可能比她的丫頭還好。
她出現在這裡,肯定像混進仙鶴裡的母雞一般可笑。
往日都被她壓着打,這次終於可以報仇了。
安樂郡主心裡想的很美,這幾天她都是靠着這個念頭打發時間的,每次想到顧菀無地自容,卻無法躲開,只能硬生生的站在那裡被他們嘲笑時,她樂得都要笑出聲來。
連怎麼樣故作矜持的安慰人的話都想好了,可誰知道一照面,她,她竟然還是這樣子!
安樂郡主以最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顧菀,她雖然不是十分奢華,可是衣料,首飾,無一不精。
而且還都是市面上沒有的款式。
真是氣死人了!
“郡主請我,我怎麼好不給你面子。”顧菀拎着裙襬施施然的上來,又是一貫的高傲,且漫不經心。
彷彿她這些天不是被抄家,而是去鄉下別莊修養去了。
四周想起了一片竊竊私語,安樂郡主不用回頭也能想到那些人在說什麼,頓時臉都漲紅了。
該死的顧菀!這下人家肯定都在嘲笑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