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西遠寺之間,隔的畢竟有些遠。也不知當初建造廟宇的人是怎麼想的,一個建廟於西南,一個造寺於西北,以至於羽皇軒兩人,一時也無法趕到西北那去。
兩人於樹下歇息了一會兒,易狼不禁埋怨道,“你說,他們要有什麼事,怎麼互相通傳?如不是我們,怕屍體都爛掉了,這些個和尚,還不會知道...”
羽皇軒倒也俏皮,伸手做個拈花指,閉上眼,學得有模有樣,“此乃因果循環,縱使去救,也是枉然...”
易狼看羽皇軒樂得逍遙,也沒了脾氣,不說話,徑自到一邊澆些溪水,只圖一個涼快。
雖然已是冬末了,卻也不至於這麼熱...
...
羽皇軒也熱了,但不多在意,若有所思,忽然說道,“誒,易狼,你說,死後的魂魄,會去了哪裡?”
“問來何用...”,易狼轉念一想,知道羽皇軒必是思念起那兩個女子,便也心軟,“很簡單吶,法力弱的,就是去了陰曹地府...”
“那我怎麼知道她的法力,弱還是不弱呢?”,看着羽皇軒心心念念,易狼也當是做個好人,接着說道,
“我的師父,有顆內丹,聽說可保人不死,不知能否死而復生。不過,他寶貝的很,絕不肯外借,你倒是可以求求他...”
羽皇軒最討厭求人,但也並非不擅長。很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驚呼,“不會吧...”
易狼還想問他又想到了什麼,羽皇軒卻已搶着答道,“那顆內丹,是不是叫‘深波雅明’!”
“對...你怎麼會知道?又是哪偷聽來的...”,易狼不斷追問,卻發現苗頭不對。羽皇軒的臉色煞白,口中一直念道,“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了...”
“我可能要回去懷晉一趟,你先去西遠寺等我...”
羽皇軒行將離開,易狼一把扯住他,“怎麼回事!”
羽皇軒臉色慘淡,說話聲音極其輕微,像是受了什麼莫大的刺激一樣,連眼神都無精打采,只是淡淡道,“我不知道,我也在想...那顆內丹,就是那天比試,你師父給的,讓伊伊服下了...”
易狼一聽,臉也變了色,口氣顫抖着,“你是說......”
羽皇軒阻止他進一步猜測,喚出劍靈,“這其中,必有什麼緣由...”
隨即,羽皇軒飛身而去,留下易狼一個人,呆呆的想着,“爲什麼要騙他...這件事,難道師父也有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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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豐盈,薄霧輕紗,穿梭在天空的羽皇軒,漸漸慢了下來。倒不是因爲留戀風景,只是他也想不通,或許更不敢去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然而,再怎麼拖延,始終是到了。
顯然,他猜對了。
面前自己用法術封印的宅子,已經破敗,兩座墳也被倒了,墳裡的人,也不見了。
羽皇軒看到這裡,跪倒在地,忽然胸口撕裂般的一疼,他才發現,那股鬼氣,不知何時,又蔓延上心口,已止不住了......
夢中,羽皇軒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昏過去的。只是往事就如書卷,一張張地展開,敘述着,也嘲笑着,他有多麼可笑,多麼淒涼......
“爲什麼,爲什麼要騙我!”,羽皇軒看着書卷的一幕幕,感到心碎不已。
倏忽狂風大作,將書卷撕開兩半,而又焚燬,羽皇軒這才從夢中醒過來。
“你還好嗎...”,羽皇軒睜不開模糊的淚眼,原來他不知什麼時候,已哭溼了枕頭,但模糊中,仍能看見身前的人戴着紗巾掩面。
“多謝相救,敢問姑娘是...”,那人卻不答話,生怕再說一句,就會引起羽皇軒心疑似的,反而令羽皇軒好奇心切。
羽皇軒不是傻子,更不是聾子。剛聽她的聲音,分明就是葉月涼。“月兒,爲什麼不說話...”
“凡俗之人,其肉眼難辨虛實,實則我們並不相識...”,這女子的聲音,實實在在就是葉月涼。
羽皇軒倍感親切,也不顧了許多要問的事,上前拉着她的手,想揭開她的面紗。
“碰什麼!”,羽皇軒幾乎毫無防備,給女子一掌打得吐了血,站不起來。
“對不住了...我的月兒不會這麼傷我...還請仙女姐姐報上名來,來日再酬重恩...”,羽皇軒自討苦吃,但他沒有放棄,只是也不敢做什麼了。
女子眼神中透出一絲疼惜,但很快又變成憂傷和憤怒。接着一個轉身,便震袖離去,“你就是太放肆,太軟弱,纔會輸得一敗塗地,一無所有!還有,我想你那位朋友已經死了。即便還活着,她與你的關係也不至如此親暱...”
語畢,女子走出房外。羽皇軒才緩過來,原來這裡不過是懷晉郊外,聶相觴的小屋,難怪如此熟悉...
緊接着,一聲鳥的啼鳴,驚了羽皇軒,向外看去,竟是一隻三人大的青色巨鳥。
他知道,那是青鳥鈺,絕不會錯...
...
女子的身法已臻仙境,只一瞬就消失不見了,也不在天空中逗留。羽皇軒也不顧傷勢,走了出來,捂着發痛的胸口,向天呼喊,“你就是月兒!爲什麼不和我相認!我放肆!我軟弱!我可以改!我是一無所有,一敗塗地,但我不想沒有你!”
他胡亂喊了一陣子,空中也沒有女子的任何迴應。羽皇軒沒注意自己的淚痕,又被新的眼淚刻得更深了一些。他坐在地上,接而躺在地上,像全身的力氣沒了一樣,自暴自棄,又低聲啜泣起來,“你就丟下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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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擱了些時辰,羽皇軒收拾收拾,就趕往大西遠寺去了。無論如何,他不能夠再婆媽,否則葉月涼不會再出現。
“她救了我兩次,卻不可能總是幫我。事情想必很複雜,我不能夠貪圖自己一個人輕鬆,而不去管她...”,羽皇軒這麼想着,不知不覺中,已到了大西遠寺。
可能是因爲心不在焉,他就這麼走了進去,聽了僧人勸告,便給了香油錢,拜了拜佛,就被迎出去了。
“不對啊!”,羽皇軒踏出門檻的一剎那,纔想起來此目的,忙問寺僧,“你們這裡,沒有遭人來襲?”
看寺僧一臉迷茫,羽皇軒便知道,肯定是沒有這回事,便轉而求見住持,因而就等在了禪房裡。
“老衲化空,勞施主久等了...”,面前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挺普通的和尚,不知是否地位越高,鬍子越長。羽皇軒看着這個化空和尚,和長可及地的花白鬍子,不禁多望了幾眼,竟忘記回話...
“施主?”
“哦,抱歉了...”
老和尚頓了頓身子,跪在蒲團上,閉目養神起來,說道,“施主是爲了何事而來,我已清楚...”
“你知道了...”,只見化空點點頭,羽皇軒越發不明白,“可是我的朋友曾來過?”
“你的朋友是來過,但在之前,我就已知道了...”,化空此話一出,羽皇軒就懵了。
老和尚笑道,“施主莫怪,此乃佛緣。我們與那魔頭早有心繫,知道他要來犯。師弟他,也早早做了準備,只可惜還是......唉,阿彌陀佛...”
羽皇軒也不廢話,恭恭敬敬的問道,“那貴寺何以不遭屠滅,我的朋友今又在何處...”
“魔頭何時來,是輪迴命數,我也不去多想...
至於你那位朋友,早早回去了...”
“是嗎...打擾了...”,羽皇軒想,易狼必是回碧水了,只怕事情還沒查清楚,被他攪和了就不好。
他擡腳欲走,卻被化空和尚一把抓住,拉倒在地。
“你!”
“施主聽我一言...”
僧人向來有自己的說法,而且往往揭示了重要的線索。羽皇軒深諳此道,只好耐着心子聽着,“請大師明示...”
化空看了羽皇軒一眼,又閉上眼睛,笑了說,“貧僧看施主有緣,何不在此剃度,了卻塵事...”
“不要!”,這句話,幾乎是在羽皇軒想過之前就說出口了,“呃,失禮了。在下凡心未靜,還是免了吧...”
說罷,羽皇軒這回馬上快步衝出去,明明防備着的,卻又被老和尚再次一把抓住,依舊拉倒在地,摔得生疼。“大師爲何執意如此,莫要強求...”
化空見羽皇軒如此,嘆了口氣,好好的看着他,打量了一下,盯得羽皇軒好不自在,緩緩才說,“不急,一切都是上蒼的安排。你去是如此,不去也是如此。也可能,你去了才如此,你不去就不是如此......”
羽皇軒被諸多“如此”攪得頭昏,這些個佛偈,比自己曾經所學的艱深仙術,都要惱人得多。眼下只得不走,讓化空住嘴。“大師請講個明白......”
“天下大亂,妖魔四起。正道式微,終將受戮。吾雖窺得天機,一心誅邪,無奈貧僧將要圓寂,不能拯救蒼生。老衲,該如何是好......”
看着化空說的時候,竟哭了起來。羽皇軒便知事情不妙,忙問,“莫要憂心,敢問大師所指何事...”
“不能說...“
“這...是爲何?”
化空看了看羽皇軒,語重心長地說,“此天機只予我一人災厄,便足矣,施主不便得知。然而,你可曾把自己身邊,從小到大的事,想個明白?“
“此事,莫非繫於我一人身上...”,羽皇軒怕是說中了,那化空和尚點了點頭。
羽皇軒把身邊發生的事情,無論大小,都想了一遍。將沒用的事,像渣滓一樣篩去,還是沒發現個所以然...
“唉,世事無常,想必施主遭受過什麼劫難,而忘卻了吧...”,化空的一句話,點醒了羽皇軒,“我忘了...我忘了什麼呢...”
羽皇軒怎麼也想不起來,腦海裡某個地方,總是很模糊。“我從來記性也好,竟不知想事情,頭會這麼疼...”
說完,羽皇軒頭疼欲裂,幾欲昏厥。臨閉眼前,還看見化空忙不迭地扶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