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海上日出
蘇遊離開江都郡衙以後,心中倒有些忐忑起來,總覺得心中好像有許多話想說似的。
一路向碼頭走去,纔想起自己原本還打算向麥鐵杖提起要買廋西湖那一帶的上百畝土地建植物園,以及想要向他轉告在碼頭茶肆中聽到關於糧價可能要上漲的消息。
不過,重新到得碼頭時,蘇遊想着買地的事並不着急,而糧價的事似乎也是子虛烏有,所以也就迅速拋開了這兩件事,直接就上了百濟人的船。
至於從呂忠肅那些蘇遊從張信手中弄來的船,蘇遊吩咐呂笙安排人手去看管了。
百濟人的船,是一艘小型的海船,雖然只有六七丈長,四五十人上去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金正洪見到蘇遊夫婦和張龍趙虎以及呂忠肅的二三十個手下都上了船,隨即徵詢蘇遊道,“那咱們就開船?”
蘇遊自然聽不懂金正洪的百濟話,但張龍趙虎當翻譯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從他們口中得知金正洪的意思後,蘇遊點了點頭。
“出發!”金正洪一聲令下,他等着喊這個口令實在已是太久了,只是沒有蘇遊在船上,沒有大隋人領航,他又怎敢輕易說走?
蘇遊與他,現在正是狼狽爲奸的形態,但他們現在的目的一致,那就是儘快把小公主勸解回國。
出了揚州碼頭後,河上的船隻變得稀少起來,但蘇遊還是不時能從河岸上看到王伯當和呂忠肅留下的記號,這記號指引着他們一直往長江的方向駛去。
金正洪看着蘇遊站在甲板上皺眉不語,一次又一次地走過來試探性地問道,“咱們現在這麼走真的沒問題嗎?”
蘇遊點了點頭,笑着道,“放心好了,小公主突然走失我同樣很擔心,但這麼追下去沒錯。”
金正洪撇了撇嘴,他很想問問蘇遊爲什麼這麼篤定,但想起他是來弘的妹夫後,到了嘴邊的話又立馬縮回了肚子裡去。
不管怎麼說,蘇遊這種大人物不好好地呆在城中過年,反陪着自己發瘋般地去尋找與他全沒關係的小公主,從這點上說,蘇遊所做的已經夠多了。
蘇遊見金正洪沒說話,又補充道,“你也知道了,你們的公主似乎是上了元家的船上做客去了。元家的勢力你或許還不知道,就這麼說吧,現在這河面上航行的船隻,十艘就有八艘是他們家的。”
如果張家船行沒倒以前,運河上的船元家十成中最多隻佔三成,但現在顯然不一樣了,更何況張家的船基本上不會做揚州以南河段的買賣,所以他們看見的船隻多半都是元家的了。
“元家還有這麼大的勢力?如果公主是到他們家做客的話,那我就放心多了。”金正洪隨即點了點頭,至少表面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內容。
蘇遊則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元家的勢力大是沒錯,如果這事放在以前也沒什麼不妥的。
可要是元家知道這公主是跟着來弘一起來到中原的話,劇本估計就不太好寫了。
行到傍晚時,蘇遊的船已經過了鎮江,到了碼頭上時,船隻可謂接踵而至,船速也都變得慢了下來。
蘇遊正要回船艙時,卻見不遠處朦朧的江面上駛來十多艘大船,上面都還掛着朝廷的旗幟。
“這些船是哪部分的呢?”
衆人正在納悶之際,金正洪下去指揮船工們再次減速,張龍則去船尾把舵,準備儘量讓船給那些運兵的船讓開主道。
張龍這才發現原來百濟的船尾舵學自大隋,卻又學了個四不像,操作起來真不是一般的艱難。——事實上尾舵技術是中國特有的,西方掌握這個技術要等到十九世紀,也就是離這個時代一千三百多年以後才行。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張龍纔剛一上手,就讓坐船擺了個橫,路沒讓開,反倒是把道一下給堵上了;這事顯然不是小事,對面船上當即便有幾個小兵準備對這艘不懂規矩的百濟船進行譴責,但他們看到船頭披着甲冑的趙虎時,只能等自己的上司來處理了。
蘇遊看到對面船艙中走出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時,不由試探性地招呼道道,“對面可是朱寬朱將軍?”
“在下正是朱寬,你是?”那人想不到對面的人認識自己,很快找到說話的蘇遊後,卻並不記得他們在哪見過。
“朱將軍這是凱旋歸來了?在下蘇遊,今年元宵時在宮中正好看見將軍帶着水師何蠻來見陛下呢。”蘇遊見他點頭,一時便有些興奮起來。
“你是蘇遊蘇橫波?不知蘇將作這是要去哪呢?”朱寬聽說對方是蘇遊時,心中也是一喜,他當日顯然見駕時顯然沒有在意蘇遊,不過蘇遊之名哪能不知?
年初的時候,蘇遊這個名字可是東都最熱的一個名字了,不僅僅是因爲他與裴雨燕的緋聞,不僅僅是因爲他在四方館中一舉揚名,也不僅僅是他與賀若連城因爭風而舉行的馬球賽;更重要的是,蘇遊不但提出了征服琉球的可能,而且一力籌備了軍餉。
只是,一年的時間,蘇遊已經不是當時的蘇遊,他早已不是將作,也不是舍人了,但官職什麼的,蘇遊又怎會在人家凱旋的時候誇耀自己?
“我有些私事需要到杭州,你們的路途還順利嗎?裴客卿在嗎?”蘇遊點了點頭,隨即又問起了鴻臚客卿裴世清;心中又不得不感嘆,裴家真是出人才啊,同時出了裴世矩和裴世清兩個外交人才。
“他主動留在了扶桑,說是爲了增進兩國的瞭解.......”
蘇遊看了看後面的船隻,有些不解地問道,“你們的船隻似乎有點少啊,我記得當初不止這些人吧?”
“這個......”朱寬有些爲難起來,有些話顯然不便對蘇遊說,但想着他與楊廣的關係,他又不知如何拒絕才好。
好在這時候有人在後面的船上喊了起來,“朱寬,前面什麼情況?”
在這個船隊中敢於對朱寬指名道姓的人,蘇遊不用猜也知道這人是大將軍陳稜了,因爲這船隊中朱寬的頂頭上司只有他和張鎮州,而張鎮州與蘇遊是有過照面的。
蘇遊當即站在船頭對這陳稜的方向施禮道,“原來是陳大將軍!本官御史大夫蘇遊,冒昧之處,還望海涵啊。”
陳稜自然也聽過蘇遊之名,但他又怎會想到蘇遊在一年內連升這麼多級呢?剛纔他生怕朱寬對老相識泄漏什麼秘密,這纔出言相詢,想不到竟然引出這麼一三品大員來。
朱寬也沒想到蘇遊這麼快便升任爲御史大夫了,一時倒有些後悔剛纔與蘇遊說得太多了。
“原來是蘇御史,不知蘇御史這是要去哪?”陳稜回過神來,硬着頭皮問道。
“我打算去杭州,剛纔看到朱將軍的背影有些熟悉,所以纔出言招呼的,現在沒事了,咱們回東都再聚吧!”蘇遊說完這話,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你們從長江口進來,有沒碰到元家的船?”
陳稜搖了搖頭,他進了長江口後便鬆弛了下來,可謂是在船艙裡睡了一下午。
朱寬卻說道,“從長江口到此,江面上行駛的基本都是元家的船吧?你要是大船的話,半個時辰前有一艘便與我們擦肩而過了。”
蘇遊得了這個消息,隨即拱手致謝。
船重新起航,蘇遊的船和陳稜船隨即擦肩而過,陳稜看着蘇遊的船快速離開,眼皮竟是狂跳不止。
“裴世清留在了扶桑,張鎮州不可能也留下來吧,剛纔怎麼沒露面呢?”蘇遊想到這個問題,心情便得有些沉重起來。
金正洪則在張龍的翻譯下得知了元家的船離現在只有半個時辰的距離,心情不由得興奮起來,——半個時辰後就能見到公主了,想想是不是有些小激動呢?
若是金正洪的數學學得好的話,他就知道如果保持勻速,那麼他們與元氏的船永遠都有半個時辰的距離,只可惜他的數學是劍道老師教的。
蘇遊有心讓船隻加快一些,但想着現在已經張開了風帆,再用人力也快不了多少了,於是對今天能見到小公主並不抱什麼希望。
疲憊了一宿,金正洪早已經失去了耐心,而眼皮也越來越重,最後終於在黎民降臨之時無可奈何地睡了過去。
經過了一宿的航行,船早已出了長江口;來雁北和呂笙等人都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看見大海,免不了有些大驚小怪的。
當海上的濃霧漸漸散去,當太陽緩緩從東方的海平面升起之時,許多人都在心中默默地歡呼,“真美。”
蘇遊當然已經無數次地去過海邊,但真正意義上坐船出海這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百濟的這艘船此時在張龍的指揮下已經穩穩地向杭州的方向行駛,如果照這個速度前進的話,他們最終一定會在杭州灣的碼頭上見到元氏的船的。
蘇遊與來雁北肩並肩地站在船頭,看着海鷗不是從飛到船邊,又遠遠地飛走。
蘇遊正在陶醉於海洋的懷抱時,來雁北突然驚呼起來,“咦,那不是呂前輩和王伯當他們的船嗎?”
蘇遊隨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卻見一艘小船快速往自己這便駛來,更令人震驚的是,他們身後還有一艘船。
“那是元家的船?他們發生了衝突?”蘇遊不由想到了這個可能,又有些惡趣地想,“他們不會是一出海就遇見大白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