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查抄船行
蘇遊見呂笙沉浸在麥鐵杖的故事中,不由得好笑道,“可惜什麼?他後來不是到隋朝爲官了嗎?”
呂忠肅則補充道,“想不到當今陛下倒比後主更有胸懷,用人只看才而不看德,竟讓他來鎮守當年的龍興之地。”
楊廣當太子以前被封爲晉王,卻一直是揚州的總管,呂忠肅說這江都是楊廣的龍興之地,倒也並不爲過。
呂笙聽了父親之言,也只是感嘆道,“這麥太守也是非常之人,所以才行這非常之事。”
蘇遊點了點頭,說道,“麥鐵杖也算是戎馬倥傯了,入隋後他便轉入楊公軍中,居清流縣,屢立戰功,因爲平江東之反而被先帝授爲儀同三司,後來又跟着徵突厥而被加封上開府;陛下繼位後,漢王楊諒反,他又隨楊公征討,每次作戰總是身先士卒,後任柱國大將軍。”
衆人聽了蘇遊的介紹,終於不再爲麥鐵杖穿着鎧甲來迎接蘇遊感到突兀了;若是他們不隨着蘇游來到這揚州,又怎會知道大隋還有這樣一員猛將?
蘇遊看着諸人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又繼續道,“在你們心中,一定以爲這麥郡守有勇無謀了?當初他上朝之時,考功郎竇威也是這麼以爲的,他還嘲笑鐵杖說,‘麥是什麼姓?’”
“麥是什麼姓?”呂笙等人呢喃着,他們只知這個姓極爲少見,事實上麥鐵杖正是嶺南一支的麥姓始祖。
蘇遊看了看他們,笑着道,“當時麥太守答曰,‘麥豆沒什麼差異,有什麼值得奇怪?’竇威聽了,竟無言以對。”
“機智!”衆人紛紛點頭,不住誇讚道。
蘇遊等人正在府衙中閒聊之際,卻見麥鐵杖帶着幾個護衛急匆匆地進了院子,蘇遊自是趕忙站了起來,迎上去問道,“人都招來了嗎?”
“不辱使命。”麥鐵杖當即點了點頭,又拉過旁邊一員三十多歲的白麪武將道,“趙郡丞,你今日務必要聽從蘇御史指揮。”
白麪武將點了點頭,隨即像蘇遊施禮道,“江都郡郡丞趙信,參見蘇御史,下官已經點齊一千士卒,只等御史號令。”
蘇遊點了點頭,隨即鄭重其事地說道,“陛下派本官下江都,有兩個目的,恐怕你們從本官的官職上也看出來了。第一個目的,是爲了調查張信被彈劾私收商稅一案,這個目的基本已經達成,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在本官的明示和暗示下,他很快將會到陛下面前自辯的.......”
麥鐵杖和趙信並未插口,只是很有誠意地聽着蘇遊繼續說下去。
“這第二個目的,就是在揚州開設榷場。開設榷場沒什麼難的,但要保證榷場良好的運轉起來,要保證這榷場達到收取一定額度商稅的目的,卻面臨了一些尷尬,比如說如今的運河很不通暢。其中的原因,你們或許不會陌生吧?”
麥鐵杖和趙信面面相覷,元氏船行和張氏船行壟斷運河漕運的事,他們大抵還是知道的,但像他們這樣沒什麼背.景的官吏,怎麼敢去捅這大簍子?
蘇遊見兩人不說話,只能繼續說下去道,“要說這商業上的競爭,只要使用正當的手段,本官會很樂意看到;可像張氏船行這樣的組織,他們眼中還有王法嗎?他們竟然爲了霸佔運河而置人於死地,更因爲此,本官剛到薊縣時,便親眼目睹了一場流血衝突,現場死傷人數有三十多人.......”
“還有這樣的事?”麥鐵杖和趙信不由得異口同聲,死傷三十多人若是在戰亂時倒不是什麼大事,可現在是萬國來朝的太平盛世啊,這事若是傳到那些外邦人士耳中,他們還會來朝嗎?
“這事還能有假嗎?還是讓這兩位來說說吧......”蘇遊說着話,隨即把狀子發到了麥鐵杖手上,又把開封來的那兩個苦主的家人拉到了自己身邊。
麥鐵杖並不識字,他從蘇遊手中接過了狀子後便交給了趙信,後者當即展開看了起來。
苦主的其中一個家人則聲淚俱下地控訴道,“我家兄弟三個月前從開封運油料下江都,路經彭城時遭遇了張家船行的黑手,他們不僅僅把二十多艘船鑿沉,而且還把船上的人殺了滅口,他們面目上是做航運的商人,可實際做的與那些盜賊何異?.......”
麥鐵杖臉色一會紅一會白,不待苦主家人控訴完畢,已是肝膽欲裂,“竟然作此勾當!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信的臉色也有些不自然,他把狀子交回到蘇遊手上後,也鄭重地說道,“這些人太喪心病狂了,御史打算如何對付他們?”
蘇遊狠聲道,“當然是堅決予以取締。”
麥鐵杖和趙信互相看了一眼,齊聲道,“請御史下令。”
呂忠肅王伯當等人也是躍躍欲試,蘇遊其實早在船上便佈置好了今天要做之事,但他們也沒想到事情竟會這麼順利。
蘇遊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麥鐵杖和趙信,當即下令道,“趙將軍可帥二百人在加強揚州城城門、碼頭以及倉庫等地的防禦,麥郡守可隨我一起到內城碼頭,查封張家船行;同時,郡衙發佈告示召集被張家船行霸道攔截過的商人,咱們從繳獲物中給予他們補償。”
“這樣真的好嗎?會不會鬧得太大了些?”麥鐵杖雖然心中有這樣那樣的疑惑,但此刻蘇遊箭在弦上,他還是選擇了毫不反對地接受了命令。
同一時刻,一騎快馬正由彭城急速地往楊州奔來,馬上的乘客,正是張信的心腹張國力。
早在蘇遊離開彭城的當晚張國力便聽到了蘇游下揚州的消息,但這個不知真假的消息並沒有引起張國力的重視,其中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張信正在大醉,而張墨則昏迷不醒。
直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張信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然後他就聽說了一隊江都來的騎兵到處在向人打聽蘇遊的行蹤。
“江都來的騎兵?他們打聽蘇遊幹嘛?蘇遊要下江都!”張信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一下便完全清醒了過來。
事實上,蘇遊離開之後張信便已做好寫奏摺自辯以及申請辭職的打算了,這無法挽救的官職可以丟,因爲棄卒才能保車。
可是,一聽說蘇游去了江都後,張信卻頓時不淡定了,這辛辛苦苦賺來的家當就是他的車啊,他能眼睜睜地看着船行垮掉幾年的辛苦都付之東流嗎?
張信想到一切都要失去時,纔有些後悔自己的瞻前顧後,族兄張瑾說得果真不錯啊。
先下手爲強!
可是現在張信每一步棋都落於蘇遊之後了,到了此時,也唯有疾病亂投醫地吩咐張國力道,“你親自去江都,一定要保住船行。”
張國力應諾而出,心中卻是發苦,“這保住船行,談何容易啊?”
張國力還在奔馳着,蘇遊卻帶領麥鐵杖以及八百官兵和呂忠肅手下的一百多人再次來到了碼頭。
江都城城北的內城碼頭,蘇遊等人已經包圍了那座規模最大的建築羣。
這建築羣佔地八畝,有二三百間房舍,臨街開了三間大鋪子,正中店面頂上是一塊大牌匾,寫‘張記船行’四個描金大字,這裡便是張氏船行的總店。
這家以經營漕運爲主的船行,看似不起眼,開業也只有兩年,卻壟斷了通濟渠七成的貨運,他們養了上千名打手,遍佈通濟渠沿岸各個碼頭;在張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之下,船行的人運用各種手段阻止了其他商戶經營漕運,用強行壟斷的辦法謀取暴利。
張家船行在前兩天便停業了,此時大門緊閉,船行內只有幾個看店的夥計;他們打開側門,萬分驚恐地看着身着紫袍的蘇遊以及一身戎裝的麥鐵杖和他們身後的數百人。
“開門接受調查!”麥鐵杖一聲暴喝,舉起了手中的銀槍。
在官威和暴力雙重威懾之下,看店的夥計自然沒有半分反抗之心,急急忙忙地便打開了門。
“徹底搜查!”麥鐵杖一揮手,當先挺槍而入。
蘇遊緊跟其後,他身後的數百名官兵也隨即衝進了店鋪,開始翻天覆地搜查……
爾後,一匹快馬姍姍來遲,張國力不甘地從馬背上滾了下來,伸手向蜂擁進入船行的蘇遊和幾百士兵哭喊道,“等等,你們這是幹什麼?”
“你是誰?這家船行的東主嗎?”一名士兵面色不善地舉刀攔住了他,微笑地問道。
張國力使勁地搖了搖頭,有些不解地問,“這家船行出什麼事了嗎?”
“廢話!你沒看到處貼着告示?這家船行壟斷漕運,可謂是觸了天子的逆鱗!”那士兵不耐地說道,雖然他不知“壟斷”何意,卻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張國力不知官府的告示上寫了什麼,眼看船行是沒法救了,心情一時壓抑得人都要流下淚來。
蘇遊卻也好受不到哪去,他感覺自己還是來得有些晚了,因爲找了這麼半天,他竟然沒找到哪怕一張紙的賬本和記錄,而倉庫裡面也連一文錢都沒有。
張家船行顯然早已得到了風聲,他們的財產只有明面上的那些船了。
“說好了給予那些苦主補償的,難道要掏自己的錢?”蘇遊想到這個最壞的打算時,終於狠心說道,“傳本官的命令,徹底燒燬船行,將他們所有船隻拍賣!”
“拍賣?這樣真的好嗎?”麥鐵杖雖然很不想反對蘇遊的主意,但還是小心翼翼地說了出來。
蘇遊身邊的來雁北,呂忠肅以及王伯當等人也覺得蘇遊的這個命令有些任性了,但他們這時候可不好落井下石,只是都用難以理解的表情看着蘇遊,希望他能冷靜下來。
蘇遊當機立斷道,“都看着我幹嘛?去辦吧,該草擬告示的草擬告示,趕在年前把這些船都清出碼頭。”
麥鐵杖點了點頭,心中苦笑,“至少揚州城的人能過個好年了,至於你們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