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嚏。”李虎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憤然的看向負手站在營帳前面觀看雪景的江哲,再次痛恨自己怎會這般軟弱,冒着大雪給敵人守衛,忍不住伸手向腰邊摸去,還沒有碰到刀柄,身後就傳來一聲輕咳。他憤然回頭望去,只見凌端站在那裡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看到自己回頭,凌端撇撇嘴,示意李虎留意一下站在不遠處的幾個虎視眈眈的衛士,李虎泄了氣,隨便一個虎齎衛都可以將自己擒拿,想要刺殺江哲真是自尋苦吃。
凌端看看李虎垂頭喪氣的背影,不由苦笑,自己又何嘗不是身不由己呢,想到這裡忍不住摸摸腰間短戈,繼續琢磨如何能夠刺殺江哲成功。
李虎和凌端兩人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脣邊露出一絲笑意,收服兩人的情景再次浮現在眼前,雖然這兩人仍是心不甘情不願,可是這無關緊要,只要能夠達到我的目的,也就足夠了。
營帳之內,李虎古怪的望着青衣少年,雖然他有些魯莽,可是並不是白癡,這人今日流露出的冷厲氣息讓他渾身不舒服,忍不住道:“喂,今日誰給你氣受了麼,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李順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道:“多日相識,兩位想必還不知在下的身份,在下李順,乃是楚鄉侯家僕。”
凌端心中早有預料,只是微微苦笑,這時李順有意無意地掃了凌端一眼,冰冷的目光讓凌端心中一凜,想要提聚真氣,可惜傷重初愈,根本無法行功,只得頹然坐倒。
李虎目光茫然,半晌才明白過來,道:“原來你小子是那個監軍的屬下,我就說麼,怎麼可能有人無緣無故這麼好心,不過老子奇怪得很,你的主子若想殺我報復,當日一刀斬了老子就是,爲什麼這麼麻煩,還要等到老子傷愈再動手。”
李順神色越發冰冷,道:“我家公子身份不同尋常,多年來在下一手負責公子的安全,可是竟然讓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幾乎傷了公子性命,這種奇恥大辱怎可不報,而且若是輕輕放過你,豈不是讓他人以爲我李順好欺。李某生平最喜以牙還牙,可是當日你被俘之時,心存死志,我若是那時殺了你,平白讓你快意,因此我令人替你治傷,對你倍加禮遇,等到你不想死了,我再殺你,這樣才稱我心意。不過一刀斷首,卻還是便宜了你,所以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我給從北漢軍俘虜中選出勇士,讓你與他決鬥,勝者生,敗者死,你若能多勝幾場,自然是可以多活幾日。第二個選擇,我爲你準備了種種酷刑,你若能一一捱過,我就放你離去,你若是熬刑不過,自然是一死了之。”
李虎聽得背脊直冒寒氣,這兩種死法可都不是什麼好選擇,不過他倒是頗爲硬氣,倔強地道:“老子既然落在你的手上,你要殺就殺,老子可沒有閒心和你遊戲,不過自相殘殺老子是不會做的,你要動刑就動刑好了,看看老子能撐多久。”
小順子微微一笑,笑容中帶了一絲殘忍的意味,正要說話,凌端卻搶着道:“笨蛋,你若想死得痛快些還是選決鬥吧,最多第一場就自己撞上對手的兵器,死得也算是痛快些。若是人家動了刑,等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時候,不免哀告求饒,到時候將你帶出去示衆,你就是死了也是聲名掃地。”
李虎聽得如同身墜冰窟,可是卻也有些不服氣,道:“你怎知我不會熬刑而死,卻會做出那番醜態。”
凌端苦笑,心道,我在將軍身邊多年,慷慨赴死容易,從容就義卻難,就是鋼澆鐵鑄的漢子,在酷刑之下也難以掙扎多久,將軍也是善於用刑之人,一旦動了大刑,受刑之人不是尋機自盡,就是屈服求饒,熬刑而死的已經是千里挑一,能夠熬刑到底的人我可還沒有見過。雖然想多說幾句,可是這時,李順冷冰冰的眼神已經飄了過來,凌端也沒有勇氣再次提醒那隻呆頭呆腦的老虎,別過臉去,心道,你若不明白我也沒有辦法,我可不想生死兩難。
小順子眼中閃過惡意,心道,這凌端真是多事,要不要將他一起捎上呢?
李虎這下可明白了敢情兩個選擇不過是假相,面前這人就是要讓自己死得痛苦屈辱,但是他生性不肯服軟,反而笑道:“原來如此,你小子真是不地道,就連殺人也不願給人一個痛快,老子多活這些日子也是賺到的,你想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吧。”說罷跳下牀來向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嘟囔道:“反正老子家中無親無眷,就是留了污名又有什麼關係。”
小順子倒是一愣,他原本心想李虎會改變主意,求一個痛快,還在盤算如何及時出手,不讓這李虎死得容易,可是李虎卻還是選擇了更痛苦的死法,只爲了不願同僚相殘,這樣一來,倒是讓他有些過意不去。可是無論如何,這人在他心中已經是必死之人,他又是冷面冷心之人,轉身便要出去安排。凌端卻終是心中不忍,道:“這位兄臺,沙場之上,生死乃是常事,貴長上如今春風得意,我們這些人卻是階下之囚,你們自然是可以隨意處置,可是拖到今日來算舊帳,是否有些過分呢?”
小順子停住腳步,回頭看了凌端一眼,道:“你是譚忌將軍近衛鬼騎,在下對譚將軍頗爲敬佩,所以就不計較你多嘴多舌了,不然我就讓你和李虎同罪。譚將軍爲了己身之恨,屠殺澤州軍民無數,這些人原本還是無辜的,想必你也沒有勸阻過,這李虎險些傷害公子性命,此事焉能容忍,你說在下睚眥必報也好,說在下狠毒也好,這人卻是一定要殺的。你還是顧着自己性命要緊,譚將軍靈柩已經送去北漢,自然不會有戮屍之禍,至於你,若非齊王殿下寬宏大量,早就被千刀萬剮以謝澤州軍民了,還有心替別人抱不平麼?”
凌端愕然,卻不是爲了這人嘲諷自己,那人分明說對將軍心存敬佩,這怎麼可能,別說是雍軍中人,對將軍理應只有仇恨,就是北漢軍中,除了自己這些將軍的直屬部曲之外,其他將領軍士對將軍也都是忌憚不滿得很。
這時,放慢腳步偷偷聽完兩人交談的李虎知道自己終究不能倖免,有些垂頭喪氣地走出帳去,他倒是性情直率,也沒有作出視死如歸的姿態。誰知剛剛走到帳外,就看到不遠處站了一個青衣書生,披着大氅,身後侍立着黑衣虎齎侍衛,李虎雖然當日只是匆匆看過江哲一眼,可是隻看這樣的架勢,就知道來人身份,不由冷笑道:“原來是監軍大人要親自動刑啊,這樣一來我李虎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不過想起那日大人那副落湯雞模樣,想來還真是好笑得很。”說罷大聲笑了起來,他卻是想激怒江哲,最好惹他怒火上衝,一刀砍了自己最好。
小順子這時也正在步出帳門,一眼看到含笑而立的江哲,不由驚叫一聲,憑他的武功,本來不會忽略外面有人竊聽,可是軍營之中人來人往,江哲方纔所站的的距離稍遠,卻被小順子當成了無關之人,再說他也沒有想到江哲會顯身這裡,雖然距離尚遠,可是深知江哲底細的小順子卻知道自己方纔所言已經都被聽見,不由面紅耳赤,上前吶吶道:“我不是想欺瞞公子,實在是記恨此人,還請公子恕罪。”
李虎本是義憤填膺,可是剛說了幾句狠話,只見那青衣人目光溫和地望着自己,不帶絲毫惡意,甚至還帶着幾許激賞,不由有些手足無措,心道,想殺我的是那個李順,也不關他的事,我這樣惡言惡語是不是有些過份了。他有些赧然的站在一邊,偷眼向江哲望去,怎麼看都覺得這個青年瘦弱可憐,想起當日自己飛槊將他擊入水中,當時只覺得意興奮,如今想來卻覺得有些慚愧,自己自負勇力,怎麼卻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下殺手呢?
他這邊愣着,凌端在帳內聽見“江哲”二字,不由心中一動,他已經知道都是此人計策,才讓將軍中伏而死,懷恨之餘倒也想看看此人如何形貌。因此勉力出帳,凝神看去,雖然覺得江哲氣度不凡,卻也不是心中所想那種精明模樣,雖然身在軍中,又是高官侯爵,這人仍然是一領青衣,脣邊含笑,目光柔和,行動舉止中透着安謐寧靜的味道,令人一見之下便生出可親可近的念頭。凌端不由茫然,這人就是害死將軍的罪魁禍首,爲何自己卻竟然生不出一絲殺機呢?
見這三人都是一副尷尬模樣,我不由搖頭輕笑,雖然深知小順子的脾氣,不過見他報復之前還要事先想好將來如何搪塞我的藉口,我雖然有些氣惱,更多的卻是覺得感動和好笑,看一看站在那邊發愣的李虎,這個人從來沒有被我放在心上過,當日落水,我只記恨齊王嘲笑,根本沒有想過還要報復這人,想不到小順子卻是私下動了手,若非是被我撞見,大概這人就是到了黃泉也要詛咒我吧。另外那人我雖不認得,但是見他小小年紀就是神色如冰,殺氣沖天,只是面色白皙,似乎少見陽光,倒是少見的英才。又看了那少年一眼,我看向李虎,笑着問道:“原來就是你送我去洗了一個冷水澡,不知這位是誰啊?”
凌端見我問他,偏過頭去,不願回答,小順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這人叫凌端,乃是譚忌麾下的鬼騎。”
我動容道:“早聞鬼面將軍身邊的鬼騎勇猛,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本事,真是難得,難得。”感慨了一番,我正想婉言勸解小順子不用再理會李虎的時候,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古怪的想法。
當日我在故意被北漢軍截取的書信中提及他們後方有高級將領有心投降,可是並沒有影射特定的人,至於其後如何加重龍庭飛的疑心我全部交給齊王去做了,只是給了一個原則,不要厚此薄彼,最好是人人都有嫌疑,人人都像是叛逆纔好,免得誣陷錯了人,讓龍庭飛醒悟過來。可是看到這個軍士,我卻突然想到,相比其他將領,石英實際上是最合適的人選,當日他率軍截殺我和齊王,能夠僥倖逃生實在是運氣居多,想必北漢軍中也有人疑心吧,若是說石英在追殺我們的時候留了手,也說得過去,雖然我是很想先剷除段無敵的,可是石英比較粗心,似乎更容易落入陷阱。再想到我近日得到的情報,譚忌生前和石英十分不合,這次石英負傷留在沁州,譚忌帶兵卻是中伏而死,若是譚忌的親衛說石英有謀反之心,只怕龍庭飛怎也會信個三分。想到這裡,我又看了凌端一眼,不知道小順子是有心還是無意,讓他們住在一起,這樣一來,我反間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不過這件事情不能急躁,當務之急先要把這兩人留在身邊,否則怎有機會讓他們知曉那樣的“機密”呢?想到這裡,我微笑道:“天氣寒冷,總不能在外面敘談,進去吧。”說罷,便向帳內走去,小順子飛快的站到我身邊,防備這兩個俘虜向我行刺,其實不說他們傷勢太重,難以行刺,有小順子在我身邊,就是他們完好無恙,也休想得手,所謂履險如夷,實際上多是心中明白沒有危險罷了。
走進營帳,我揀了一張椅子坐了,李虎和凌端慢吞吞的走了進來,有些不情不願,也有些好奇。
我將這兩人又仔細打量了半天,方笑道:“小順子,你也未免多事了,過幾日他們傷愈之後,就要被送到苦役營,到時候外有重兵環衛,手無寸鐵可恃,日日辛苦勞作,這兩人都算是武藝出衆之人,恐怕還要戴上腳鐐,就是想要脫身都難,這些人都是俘虜,就是我們滅了北漢,數年之內也別想恢復自由之身,這般苦楚已經足夠,你又何必還要尋機報復呢?”
李虎和凌端聽了雖然黯然,卻也知道按理應是如此,而且按照兩軍交戰的規矩,像他們這種重傷的士卒,身份又不高,恐怕都會被打掃戰場的敵軍直接斬首,作俘虜也是輕傷的將士以及身份重要的將領纔有這個資格的。就是成了戰俘,像他們這種重傷,普通的軍醫也是無可奈何,恐怕是活不了多久的。說起來,李虎能夠活到今日,還是因了小順子想要報復而令人給他精心醫治的緣故,而凌端則是受了譚忌的餘蔭,齊王特意下令命人救治,這才保住了性命。
我看到兩人神情,心中生出一絲憐憫,人生來都是好生而惡死,這兩人也是如此,若是爲國捐軀,或者面臨難以忍受的屈辱,想必他們不會貪生怕死,可是如今成了俘虜,如果沒有什麼意外,自然也是想活下去的,雖然如此,我卻不會因此而輕視他們,若是我想迫他們歸順大雍,出賣北漢,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不過利用死亡的壓力迫使他們暫時放棄一些尊嚴,應該還是可能的。
想到這裡,我露出自認是十分誠懇的神情,道:“李兄,江某失察,至令你險些受辱,此事雖是下人胡爲,卻也是江某管教不嚴,作爲補償,李兄可願暫時留在江某身邊執役,等到戰事結束之後,李兄就可自由離去。如果是江某本心,自然是想就此放了李兄,可是李兄也應該明白江某身爲大雍監軍,有些事情是不便做的,不過李兄也可以放心,江某身邊的人多半不需要上陣殺敵,也不會讓李兄和昔日同袍爲難,不知道李兄可願接受江某的好意。”
李虎瞪大了眼睛,說句實話,江哲的提議確實十分誘人,除了不夠自由之外,幾乎可以說是極爲優厚,可是李虎剛剛受了教訓,可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好事,再說,這樣算不算叛國投敵,李虎也盤算不明白,所以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纔好。
我又看向凌端,道:“齊王殿下對譚忌將軍頗爲推崇,江某也十分遺憾沒有機會見到譚將軍,凌少兄是譚將軍麾下鬼騎唯一倖存之人,愛屋及烏,殿下也是不想留難,可是國有國法,軍有軍規,現在凌少兄也不能自由離去,殿下乃是皇室貴胄,三軍統帥,不便留凌兄在身邊,故而曾託江某照顧,若是凌少兄不介意,不妨也暫時留在江某身邊如何?”
小順子站在江哲身邊,神色如冰,卻是幾乎笑出聲來,什麼時候齊王殿下託過公子來着,完全是公子信口雌黃呢,不過他是聰明人,見江哲這般神情,就知道必是又動了什麼心思,自然不會拆臺,反而故意流露出不滿之色,道:“公子,您雖然答應過殿下照應凌端,可是凌端畢竟是敵人,將他們拘在營裡也就是了,何必留在身邊,若是這人忘恩負義,行刺公子該如何是好,還有這個李虎,公子不怪罪他已經是他的福分,何必還要留他在身邊呢?”
他言辭中雖然滿是不贊同,卻是更加支持了江哲的說法,讓李虎和凌端都覺得江哲確是一番好意。可是李虎和凌端兩人卻都無法答應,雖然留在營中絕對比去做苦役舒服多了,而且還可以很快就得到自由,不論大雍和北漢的戰事如何,他們兩個總能找到機會脫身的,可是會不會因此而一失足成千古恨,從此成了叛徒賊子呢?兩人心中十分不安,原本除了爲了打發無聊根本不願意互相交談的兩人交換了幾次眼色,可惜一個太粗心,一個不大擅長表示,險些成了鬧劇,半天還是無法決定。
我心中覺得好笑,卻也知道想要他們明確答應,是不可能的事情,利誘完了,自然該威逼了,便故意忽視他們拒絕的可能,道:“既然兩位都不反對,小順子,你安排一下,就讓他們兩個住到虎齎衛的營裡,等到他們傷勢再好一些,就讓他們到帳前聽用吧。”
說罷我也不看他們一臉不情願,甚至準備拒絕的表情,三步並做兩步,帶着侍衛匆匆走了出去。李虎最是性急,大聲道:“等一下,老子不……”話剛出口,卻硬生生嚥了回去,因爲他看到小順子擋在他前面,面上帶着古怪的笑容,白皙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按在自己的肩頭,一縷冰寒的真氣從肩井襲入,李虎只覺得渾身冰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凌端心中一寒,他清晰地看到了小順子眼中淡淡的殺機,不由驚叫道:“貴上不是已經放過李虎了麼?”
小順子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過了片刻,放下手道:“公子既然已經決定,我也無話可說,不過你們若是想要拒絕,我就立刻殺了你們兩人,最多給公子責備幾句,公子如此好意,你們若是不領情,就是不知死活,我殺了你們也不爲過。”
兩人心中都是劇震,這種情況下被殺,可真是有些划不來,凌端一咬牙,心道,若是我留下來說不定哪天可以殺了江哲,到時候就是死也值了,也顧不上這樣的想法是否只是一種藉口,凌端恨聲道:“在下願意從命,老虎,你呢?”李虎這時候也聰明起來,竟然看出了凌端的暗示,便粗聲粗氣地道:“我也是。”
小順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可遏制的殺機,這一刻他真的有些憤怒,這兩人盤算着什麼他一眼就看了出來,讓兩個心存異志的人留在公子身邊不是他所願意的事情。可是他不得不強行抑止心中怒火,他明白這兩人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這也是公子敢肯定他們會屈服的一個原因。走出營帳的時候,小順子心中暗暗冷笑,可惜這兩人太天真,人性是很古怪的,屈服一旦成了習慣,就會逐漸放棄自己的堅持,不論他們真心假意,這次的屈服都會讓他們漸漸放棄仇恨和反抗的勇氣,不過在他們徹底屈服之前,還是要時刻小心的,只不過雖然還不甚明白公子的計劃,這兩人只怕還沒有屈服,就被公子徹底利用了。
自從那日之後,李虎和凌端就被迫換上了雍軍衣甲,成了監軍江哲身邊的親衛,兩人心中無時無刻不想着刺殺江哲,只因若是不這樣想,便會想起當日被江哲的“甜言蜜語”和小順子的“威脅”脅迫而屈服的情景。可惜,並沒有很好的機會,江哲雖然性子親切疏懶,對待兩人也似乎全無戒心,可惜他身邊的侍衛卻是小心翼翼,兩人別說刺殺了,就是碰一碰兵器也會召來十幾道目光的注視,更別說那個小順子幾乎總是在江哲身邊,冰冷的目光彷彿雖然都可以穿透兩人的心臟。說到這一點,兩人就更加想不通,雖然留在江哲身邊執役,但是江哲居然命人給了他們兵器,就連李虎都私下裡說,這個監軍大人是不是一個濫好人啊?這一點凌端倒是不會這樣以爲,至少每次齊王殿下來和江哲商議軍務的時候,自己兩人都會被隔離開去,看來這江哲並非沒有戒心。不過這樣一來,凌端倒是放下了心事,他不是白癡,跟着將軍幾年,也知道一些兵法,若是那江哲擺出完全信任自己的架勢,凌端倒要認定江哲必然存了惡意呢。
李虎又是一個大噴嚏,按理說他是北漢人,常年生活在更加寒冷的沁州,本不應該如此容易受寒,可惜他如今是重傷初愈,元氣大傷,自然是容易生病,倒是凌端雖然年輕,內力卻練得精深,如今已經基本上行動如常。
這時,空中又開始飄下雪片來,那個兩人最是忌憚的小順子走到江哲身邊,道:“公子,下雪了,還是回帳休息一下吧。”
凌端搓搓有些冰冷的雙手,側耳偷聽江哲的回答,這樣冷的天氣,他也很想早些回去烤火呢。遠遠的從風中傳來話語聲道:“後日就是先父忌辰,可惜我飄零在外,無法回去上墳,你可知附近有什麼寺院麼,能夠到佛前告祭一番,也是好的。”小順子猶豫了一下道:“公子,離此六十里有一座萬佛寺,本來是座大禪院,後來北漢軍數次入侵澤州,這座佛寺才荒廢了,近來我軍大勝,澤州境內百廢待興,萬佛寺也有了僧人主持,應該可以做法事的,而且澤州百姓都相信北漢軍從此不能侵入寸土,所以從這裡到萬福寺沿途都已經漸漸有了村寨野店,而且入冬之前,道路也經過整修,公子若是前去,應該無礙,不過這幾日連場大雪,恐怕路也不會太好走。”
剛聽到這裡,遠處突然傳來爽朗的笑聲,道:“隨雲,頂風冒雪,何其自苦也。”凌端望去,卻是齊王身穿便裝,冒雪前來。
江哲也看見了齊王,卻是一連的不愉快,道:“殿下到此,想必是又有軍務,哲不過是個監軍,殿下也不用事事和哲商量吧?”
齊王笑道:“由你這樣的人才,本王若是不懂得利用,豈非太愚,本王確實有事情和你商量。”說完,扯着江哲向營帳走去。
凌端看了看李虎,聳了聳肩,一起向兩人居住的營帳走去,一旦李顯到來,都會有人讓他們回去營帳休息,所以這次兩人根本就沒有等待命令,直接就準備回營。還沒有走出幾步,卻看見齊王身邊的近衛莊峻匆匆走來,凌端站住腳步,他是認得莊峻的,當初被俘,莊峻替齊王探視過他的傷情,所以凌端準備和他打個招呼。
莊峻看到凌端停住腳步,心中一喜,幾步走到他面前,微笑道:“凌端,我有件事情和你說,讓他先回去吧。”李虎聽見他的說話,也不多言,便留下凌端自行回去了。凌端覺得有些奇怪,問道:“莊侍衛,有什麼事情麼?”
莊峻神色肅然道:“凌端,你一直和李虎住在一起,有沒有聽過他說起截殺殿下的事情?”
凌端有些茫然,道:“聽他說過,不過他說得不大明白。”
莊峻面色更加深沉,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凌端心中一凜,戒備地道:“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們分兵追擊,最後在固山寨被擊敗,怎麼敗得他都沒有看見,所以我也不清楚,只聽他說過監軍大人落水的事情。”他並沒有隱瞞,這些事情恐怕莊峻比自己知道的多得多。
莊峻似乎鬆了口氣,笑道:“既然如此也就算了,好了,你我多日不見,趁着殿下和監軍大人商議軍情,我們聊一聊吧,你最近過得如何?”
凌端心中一動,見莊峻有意無意地望向自己居住的營帳,一個念頭突然浮現,莊峻想將自己拖在這裡,又問自己李虎都說過什麼,莫非有些什麼關礙,他心中一急,也顧不上和莊峻敷衍,轉身向營帳跑去,卻見兩個齊王侍衛擋住了自己的去路。凌端一橫心,短戈劃出,雖然他傷勢初愈,力道不足,可是習自譚忌的戈術果然不凡,不過三招兩式,一個侍衛被迫錯開了一步,凌端衝向營帳,此時莊峻喊道:“讓他去吧。”
衝回營帳,凌端一眼看到李虎委頓在地,兩個齊王侍衛正拖住李虎,準備出帳,凌端心中大驚,雖然知道無益於事,卻還是擋住兩人,手中短戈微微發抖,他很清楚,如果真是齊王要殺李虎,自己是無法可想的,可是這些日子,凌端早就將譚忌和石英的恩怨放到了一邊,按照他的想法,石英再討厭,也不關李虎的事情,這樣一個直爽的漢子,讓自己眼睜睜看他死去,心中怎忍。
這時,莊峻帶着幾個侍衛緩步走了過來,兩邊營帳居住的虎齎衛也都圍攏過來,好奇的看着這古怪情景。
莊峻嘆息道:“凌端,李虎的事情和你並不相關,齊王下了軍令,他也在斬首之列,你還是不要過問了。”
凌端神色變得猙獰,氣息漸粗,緊握短戈道:“我們本是俘虜,生死不能自主,你們自然是要殺就殺,不過想要帶走李虎,就先殺了我吧,反正我早就想着隨譚將軍而去。”
莊峻冷冷道:“你想救人,就先過我這一關吧。”說罷一掌向凌端擊去,凌端奮力還擊,兩人交手十數招,凌端已經氣喘吁吁,又過了數招,便給莊峻一掌擊倒。莊峻嘆了一口氣道:“今次的事情,我就當沒有發生過,你回去休息吧。”說罷一揮手,兩個侍衛拖着半昏迷的李虎向外走去。凌端眼眥欲裂,卻是無法起身,他畢竟年少,兩眼中居然有些霧氣朦朦。
這時,一個虎齎衛臉色鐵青,上前阻攔道:“莊侍衛,此來可有監軍大人令諭,這兩人乃是大人親自收留,若無令諭,請恕我等不能任你們將李虎帶走。”
莊峻拱手道:“殿下正在監軍大人營帳,此事事關重大,大人必也不會阻攔。”
那個虎齎衛冷然道:“我已派人去通知大人,若是大人下了命令,我等自然不會過問。”
這時,一個虎齎衛從江哲的營帳匆匆跑來,在這人耳邊低語了幾句,凌端隱隱聽見,那人說道:“截殺……不可外泄……殺人滅口。”雖然斷斷續續,可是凌端心中已經明白,看來李虎是因爲某些機密之事,而被列入需要滅口的名單了。是什麼事情,連這樣一個小人物都要滅口,方纔莊峻含糊的問話再次迴響在腦海裡。眼睜睜的看着李虎被帶走,凌端心中劇痛,只覺眼前一黑就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