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
廖誠已走到邵羽身邊,問道。
修士的目力比凡人要好得多,這件事全天元大陸都知道,但以這樣隨意的態度面對一位修士,在凡人中是很少見的,可奇異的,許是他身上的氣勢,竟讓人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對。
小於歌覺得受到了威脅。
爲什麼這個人要找爹爹說話!
邵羽手搭涼棚狀,道:“一條蛇,有點大。”
廖誠點點頭,回了商隊。
除了搭夥的邵羽兩父子和老夫妻,剩下十八人顯然是一個團隊,在首領的指揮下很快排成了陣型,駱駝們不安地走動,有想跑的被主人攔住,只得跟着同類一起跪下來,作爲一道屏障。
離得近了,才瞧清後面追着的是一條腰有兩個臉盆粗的大蛇,至於在前面跑的那個?被沙糊了一臉,只能根據之前聽到的聲音判斷出是個年輕男子。
廖誠忍不住瞧了邵羽一眼,遮擋不住詫異:這叫有點大?
在水晶宮看了一堆很大的龍屍的邵羽不明所以,微笑頷首。
商隊起了一陣騷動:
“依我看,就該先把這小子剁了!”
“艹,災星!”
“好大的蛇,誰帶了雄黃?”
“首領,蓉姐,你們誰認得這蛇,有沒有毒啊?”
商隊裡唯一的女人席蓉面色冷肅,道:“這蛇帶花,背上還有兩個小翅膀,應該是櫻羽蛇,沒毒,膽小,可力氣很大,發起狂來就失去理智,胡亂攻擊。”
廖誠眯了眯眼:“看樣子已經發狂了。”
……英語蛇?
邵羽不知道自己聽到了什麼鬼。
近處來看,大蛇通體黑色,側腰處有着米分色小花圖案,背上還有兩個小到純屬裝飾絕對負擔不起它身軀的翅膀,畫風清奇,如果縮成普通蛇大小應該挺萌的。
作爲無名沙漠的原住民,它在沙地上滑行速度不慢,轉瞬就追上了那個倒黴蛋。
倒黴蛋撲倒在地。
心跳呼吸一瞬間完全停止。
龜息?
休克?
還是功法?
大蛇衝過了頭,整一條碾過了他身上往前,又緊急剎住。
它頓了一下,有點呆,盤起來護住自己追着的獵物,如臨大敵地和衆人對峙起來。
這蛇的瞳孔是金色的,瞳仁豎立成一條直線,小孩瞧了瞧,小小聲問:“爹爹,它是龍的子民嗎?”
邵羽想了想:“龍爲鱗甲之祖……但如今,已不是上古時期了。”
何況大蛇的智商值得懷疑。
小於歌四處張望,對着白駱駝招了招手,駱駝不情不願地、慢吞吞地邁着步子挪過來了,小孩跳着想搭上它的脖子,還是邵羽幫了他一把才成功。
在兩方對峙的時候,這樣的動靜足以引起衆人的關注,在大夥的目光中,小孩爬上了駱駝的背,晃晃悠悠地站在了上面。
這孩子要幹什麼?
席蓉剛要詢問,就被阻止,廖誠一臉若有所思,凝視着來搭夥的那雙‘母子’。
正對上那雙金色的豎瞳,小於歌似乎能察覺到大蛇冰冷的表皮下流動着的血液,他定了定神,喝道:“退下!”
邵羽:“…………”
大蛇有點懵。
“這是在幹什麼?”
“不知道。”
“仙長做法嗎?不會引來什麼東西吧?!”
這個猜測帶起一片質疑,廖平急忙制止:“小娃娃喊一嗓子而已,別大驚小怪了。”
“話不能這麼說,命可是隻有一條啊!”
“張哥說的有理。”
……
廖誠皺了皺眉:“聒噪。”
商隊靜了下來。
兩兄弟的威信,不是一個級別的。
邵羽似笑非笑地望過來,視線在一個個人身上掠過,彷彿把他們的樣子都細細記在了心裡,豔麗逼人的容貌猶如某種有毒的花朵,氣味香甜無比,即使心中嘶吼着危險,卻依然心醉神迷。
廖誠強忍着凝視的衝動,移開了視線。
然後發現身旁的笨蛋弟弟露出了一臉癡迷之色。
“啪!”
“哎呦,哥,你打我幹嘛!”
“手癢。”
邵羽再次看向了小於歌。
小孩有些不知所措,惶然地向着父親尋找安慰,那迷茫的小眼神真是可愛極了。
邵羽暗中扣住一個刻錄玉簡,含笑點頭。
上吧!
#人不中二枉少年#
#男主啊,你的目標是星辰大海#
小於歌站立在白駱駝背上,還需要仰頭才能瞧見大蛇的眼睛,他深吸了口氣,感受到體內血脈的涌動叫囂,那種支配的慾望和被挑釁的不悅充盈在心間,他再次呼喝起來:“跪下!”
我是你的王!
稚嫩的語聲中突然被某種莫名的威嚴充斥,小孩瞧不見的是,他在人類形態時純黑色的眸子,竟在剎那間轉爲暗金!
這變化極微小,注意到這一點的邵羽微微側身,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
不管這是覺醒或傳承抑或別的什麼,都不需要有更多的人知道了。
好在此時,在場最敏銳的廖誠在想別的事情。
第一次是“退下”,第二次是“跪下”,語氣更強烈了沒錯,但蛇怎麼跪?
對於沒有腳的生物來說,跪和趴不是一個意思嗎?
大蛇有了動作。
它緩緩地從人身上游曳下來,慢慢地靠近了白駱駝的位置,小於歌整個都僵住了,完全不會動,卻在一股說不出的力量支撐下保持着站立的姿態,暗金色的眸子死死地和大蛇對視,有汗珠沾上睫毛,他卻沒有眨一下眼睛。
邵羽密切地注視着這一切,桃花扇已在掌心。
金色的豎瞳謹慎地瞧着站立在駱駝上的孩童,大蛇緩緩伏下-身去,最終整個貼在了沙地上。
這是臣服的姿態。
也是伏擊的姿態。
那麼,你如何判斷?
小於歌笑了。
隨着大蛇的動作,他甚至張開了雙手,做了一個擁抱的動作。
沒有武器,沒有攻擊,沒有防備。
正午熱辣的陽光下,金色的沙漠之中,一條大蛇向着白駱駝上的小男孩跪拜,前者是兇暴以人爲食的魔獸,後者是天真柔弱無辜的稚子,雙方鮮明的對比帶來的,是難以想象的震撼。
這以往只在宗教壁畫存在上的一幕竟真實地出現在眼前,廖家商隊的衆人紛紛不敢相信地揉着眼睛,那老婦人竟跪了下來,雙手合十,泣不成聲:“菩薩啊……”
大蛇捲起獵物,放在了駱駝前方,留戀地退下了。
龐大的身軀消失得乾乾淨淨,一片黃沙吹來,又有新的沙粒覆蓋了它遊過的痕跡,彷彿這兒從未發生過什麼。
“哇哦!”
“太棒了!”
“真他-孃的刺激!”
“回去得跟鄰居說說!”
“得了吧,這事跟你啥關係沒有,就知道吹!”
……
歡樂一片中,邵羽接住了全身發軟、險些從駱駝上掉下來的小於歌。
小孩窩在爹爹懷裡喘着氣,眸子重新變回了黑色,他紅撲撲的小臉上漾着種興奮的、自豪的光,嘴脣顫抖着,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一時無法說出口。
邵羽蹭了蹭他的小臉,又親了親,說出了他最想聽的話,聲音柔和極了:“小歌真棒,爹爹爲你驕傲。”
金丹衝破了某種桎梏,在丹田中浮現出來,小於歌傳音道:“最喜歡爹爹了!”
一大一小親熱的畫面如此美好,卻有人不識趣地打斷了:
“咦,我還活着?”
險些被沙子埋了的少年蹣跚着站起來,就被閃瞎了眼。
肉麻!
太肉麻了!
這特麼是親戚吧?怎麼感覺比夫妻還膩歪?
正往這邊走來的廖誠聽到這一句,立刻嗤笑了一聲:“如果我沒看錯,你應該是那條大蛇獻給這位小哥的食物吧?”——經此一事,小於歌從“娃娃”升級爲“小哥”。
少年露出了被雷劈的表情。
廖誠繼續道:“所以現在你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了,你已經簽了賣身契了。”
少年瞅了瞅他,又瞅了瞅父子兩人,抓狂道:“不!”
他拍了拍臉,沙子撲簌簌落下,依然不知道長什麼模樣的少年條理清晰道:“是你們救了我,我會報答,但不是這種方式,等我出了無名沙漠,我……”
卡住了。
廖誠雙手抱胸,挑了挑眉,拖長了音調道:“哦,出了沙漠。”
少年徹底閉嘴了。
不論他遇到了什麼,一開始有多少人同行,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光憑他自己,是無法出沙漠的,也就是說,他只能跟着商隊,還可能有一條生路。
是他有求於人。
還拿不出相應的報酬。
這種時候,任何的不馴都有可能帶來反效果。
這兒離桐安鎮路程還不到一天,然而在沙漠中迷失實在太容易了,光是辨認方向和補充水分就是大問題,即使克服了這兩點,到處亂走還有可能闖入魔獸的活動範圍,常常通行此地的嚮導都有着豐富的經驗,他們帶領着隊伍走的路線,絕不是筆直的。
少年想必露出了請求的神色,可惜沙子擋住了:“能送我回去嗎?到桐安就行,我叫陳醉,來自烏塘陳家,我家會付給你們足夠的報酬的。”
逐漸圍攏過來的商隊衆人有些露出了心動的神情。
烏塘陳家是什麼?
好像很有名的樣子。
邵羽閒閒地想,抱着自家小孩,默默地開始了插刀大業:“剛纔真是險啊,陳公子怎麼招惹到那麼大一條蛇?你喊着救命往我們這邊跑,可真是嚇人一跳。”
不少人皺起了眉頭,神色不善起來。
穿越無名沙漠,和刀口上舔血有得一拼了,自然不是什麼聖父。
邵羽笑得溫文:“陳公子撲倒下去的時候,在下注意到你的呼吸心跳都停止了呢,僞裝得可真好。”他笑眯眯地又補了一刀:“這蛇是不是不愛吃屍體,更喜歡活人?”
廖誠的臉色陰沉下來:“想必我們這幾條賤命,是無法和陳公子比了。”
“我艹,剁了他吧,扔這誰知道!”
“孫哥實在!”
“呸,公子哥兒!”
共同扭轉民意的邵羽和廖誠相視一笑。
小於歌扁了扁嘴,不開心。
九天之上,浮霄宮。
飄渺白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