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章 御史清流

第九百七十章御史清流

都力很乖,雖然捨不得美食,還是聽小沙粒的話,過來對着趙頊跪倒,昂着鼻子,大腦袋連點。

趙頊都樂壞了:“好!我該給它賞賜點什麼,都力,是頭好象!”

小沙粒心疼地摸着都力肩膀上的一個傷疤:“都力本來就很乖的,是佔王要殺它,它才奮起反抗,看,這裡就是都力被佔王扎傷的傷疤。國王平時對我們不是打就是罵,都力不喜歡他,我也不喜歡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福至心靈,小沙粒轉過頭,對着面前的中年大叔突然來了一句:“都力它很喜歡你。”

“是嗎?”白象神異的傳說,在汴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趙頊也看報,知道這東西在南海就是天命的象徵。

孩子不會騙人,小沙粒無端來了這麼一句,比朝中衆臣的那些精緻巧妙的馬屁,效果好上一萬倍。

趙頊的舒適度頓時滿點。

見趙頊要飄的樣子,王安禮趕緊給他解嗨:“象羣在南海也只是尋常牲畜,據沈括奏報,南海四路蓄象不下十萬頭。力量固然大,可日耗芻秣三百斤,當地野人都是驅之入山谷自行取食,到了晚間它們會自己回到象棚。”

趙頊這才按捺住內心的欣喜:“對了小孩問你個問題,大象本是山林之物,經人馴調之後,又驅入山林,那它們爲何不趁機而遁,卻夜夜回返?”

小沙粒說點尋常汴京話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但是對一些文詞兒還是有點懵。

王安禮一看就知道小沙粒聽不懂,笑道:“就是說大象爲何不逃跑,每天還知道要回家?”

小沙粒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東西遞給趙禎。

趙頊一看,便將外邊包裹的蠟紙撥開,將那東西丟進自己的嘴裡:“這是交趾路的水果糖,有硬有軟,小孩你還有沒有?給王公也來一塊。”

小沙粒都傻了:“這,這是給都力吃的……因爲我們會在夜裡用甘蔗餵它們,大象喜歡吃糖,所以每晚都會回來。”

趙頊頓時鬧了個滿臉通紅,王安禮趕緊扭頭偏向一邊,實在不忍心看陛下這麼尷尬的一幕。

都力委屈地用小眼睛看着趙頊,揚起鼻子表示不滿,這大叔不厚道,搶我的獎品!

好在小沙粒又摸出了一顆,讓趙頊攤開手,然後將水果糖剝了放到趙頊的手心裡,讓他將手伸直。

都力伸出自己粗壯的鼻子,靈巧地從趙頊手裡將糖塊取下,捲進自己嘴裡,然後乖乖地對着趙頊連連點頭道謝。

趙頊在小沙粒的鼓勵下,又伸手摸了摸都力的耳朵,大象牙,說不出的歡喜,壓根沒有理會外圍侍衛們快要暈厥過去的神情。

小沙粒問趙頊:“貴人叔叔,都力乖不乖?”

趙頊撫摸着都力的大象牙:“乖,真乖。”

小沙粒擔憂地說道:“可有貴人說都力殺過王,說什麼……妨……妨……”

“妨主。”王安禮適時補充。

“反正就是想殺掉它。”小沙粒說着眼淚就下來了,趴在都力的脖子上:“可都力是無辜的呀,貴人叔叔你能不能告訴官家,不要殺掉都力,都力它真的很乖的啊……”

趙頊對都力和小沙粒之間的情誼非常感動,轉頭對王安禮說道:“禽獸通靈,雖無言語,也知仁義。”

“佔王無道,乃自取天磔,與禽獸何關?”

“我看這都力啊,反而是順應天心民意,不但無過,應該有功!”

王安禮躬身施禮:“陛下此言,足見聖明。佔王無道,天借白象之力滅之,所謂千夫所指,無疾而終,此暴君無道招亡,非白象之疚也。”

趙頊轉頭對小沙粒說道:“小孩你放心,沒人能夠殺它,它可是我大宋安撫四海的象徵。朕還等着正旦大朝會,你帶着它在宣德門外演禮呢!”

“太好了!”小沙粒大喜:“謝謝貴人叔叔。”

王安禮也忍俊不禁:“傻孩子啊,他就是你口中的官家!”

趙頊哈哈大笑:“都力能不遠萬里來到汴京,總該是個有福的。”

說完對小沙粒笑盈盈地點了點頭:“我覺得,沙粒也該是個有福的。”

……

趙頊的開心並不長久,三日之後,蘇油的水利篇剛剛寫完,御史臺李定一封上章,激起千尺大浪!

李定彈劾蘇油,羅列出十項大罪!

一罪:欺君妄上,久蓄不臣!

理由是蘇油給蘇軾的詩文裡邊,有“癯根未悔凌雲志,照影溪天作臥龍。”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語。

二罪:結交內侍,保藏禍心!

內官李舜舉,李若愚,王中正,李憲,與蘇油過從甚密,所謀非小。

三罪:諂媚內宮,希圖倖進!

蘇油名聲,在朝野不彰,在內宮黃門使女口中,卻傳爲星宿臨凡。欺騙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理財量權,置陛下於無地。

四罪:勾結蕃臣,庇佑亂黨!

前有廣銳軍蕃將吳逵,後又交趾亂臣楊蒔,名曰恩自上出,實則暗埋禍亂。

五罪:陽奉陰違,抵制新政!

蘇油在陝西,兩浙,對新法多所更張。

名爲執法,而名存實亡,獻媚舊黨,有其送司馬光的《洛陽牡丹詩》爲證。

拿着新法的幌子,賣他自己的藥,欺騙中書,虛飾政績。

六罪:施恩邊蕃,把控腹心!

蘇油每到一任,對夷人都無原則安撫,夔州,陝西不算,更誇張的是南海四路。

天下爲蘇油立生祠的蕃,蠻,夷,峒,不知道有多少;

蜀中,兩浙,汴京,三處天下至重之地,人知有蘇少保而不知有天子。

七罪:興張僞學,混淆是非!

蘇油從學龍昌期,昌期詆譭周公,仁宗時入朝,爲歐陽文忠公所阻。

蘇油就變換了一種方法,以理工誘人入港,以利益毀人良善,包羅周密,惑者衆多,使人心向利背德,毀滅綱紀,褻猥王道。

八罪:結黨營私,佈局朝堂!

外路完畢,蘇油大舉進入朝堂,攜風雷之勢,凌蔑臺諫,欺壓同僚。

朝中司馬光,張方平,範鎮,趙抃,蘇頌,馮京,皆其援黨;

蘇軾,蘇轍,爲其侄輩;

蘇元貞,劉嗣,唐瞻,秦觀,視其如師長;

晁補之,邵伯溫,出於其幕府;

這些人要不一向反對新政,要不奉從其學說;要不是其親戚,要不是其幕僚。

勾連日深,局面日成,鼓腮搖舌,相互捧吹,一心要捧其上位,翻覆朝堂!

九罪:插手軍方,栽培宿將!

王韶受其救命之恩,種家得其保族之義。

控鶴,囤安出身的諸將,視其如長兄;

夔州,涇渭,南海四路義勇蕃軍,視其如君父。

以改造軍器爲名,建立理工學院,控制大宋軍需,軍器;

以蓄養馬匹爲由,建立兩浙,青唐馬場,操練騎軍;

開封城池爲其所重建;軍器監,將作監,理工背景臣工過半。

此時不制,其後再無可制之時!

十罪:興利重商,侵漁國用!

四通商號,皇宋銀行,爲其私庫。

國家賦稅所耗,百官俸祿所給,皆仰其出入。

以一人之奸狡,奪天下之利源,舉國之權柄。

資財敵國,罪惡盈天!

彈章一上,天下震驚。李定,這龜兒莫不是失心瘋了!!

蘇油在御史臺得知此事,不由得冷冷一笑:“好一個御史清流!”

這種情況,在明代常見,明代臺諫合流之後,御史給事中們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以致盧象升曾經哀嘆:“臺諫諸臣,不問難易,不顧死生,專以求全責備。雖有長材,從何展布。”

不意自己來到大宋,也將這種現象帶到了宋代,還真成了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了。

促成這種亂象的原因很簡單,因爲宋代如今也正在臺諫合流,也同樣可以“風聞奏事”。

也就是說,御史們大可以信口雌黃,而不用擔負信口雌黃帶來的後果和責任。

這是一道免死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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