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嫁妝
浮稻是一種神奇的作物,在湄洲的一月,沼澤水位最低,露出泥牀的時候播種。
等到水位剛過淹沒泥牀,浮稻就開始生根發芽,接着隨水位的上漲開始生長。
一直長到十一月水位退去,浮稻也成熟了。
種植期相當長,但是產量抵消了劣勢,一畝水面,能夠收穫六百來斤。
基本不用管理,宋人比當地人稍微講科學一點,也只是用大竹子圍成一個個大長筐子,將稻苗關在筐子裡以免被水沖走而已。
竹筏一路走了快半個時辰,纔來到一片“城郊”地帶。
一片片在建的圩田和圩田之間,就是一大片的原生沼澤,不過現在裡邊的原生植物已經被剔除乾淨了,變成了一個個浮在淺水中的竹筐,竹筐裡邊,是紅褐色的粗壯稻苗。
還有一個好處,不用施肥,施肥也留不住。
沼澤的泥土本來就異常肥沃,每年還都會有水流帶來養分。
竹筐和竹筐之間也有水道,泥都被挖去堆整圩田去了,蘇油能看到不少堆放着竹筐的竹筏在水道間忙碌運泥。
辛苦是必須的,不過看得出漢子們營養跟得上,營養和勞作,讓他們變得強壯無比。
沈括和郟亶在這裡受到的不僅僅是擁戴,而是崇拜。
蘇油問道:“存中算過沒有?這裡一人能勞作幾畝地?”
沈括說道:“一年三收,這裡的勞動強度比兩浙路強得多,按兩丁五口的家庭來算的話,能將十五畝地料理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蘇油點頭:“還可用有些不那麼費勞工的魚塘,竹林,桑果林,柴火地,一戶家庭要能有三十畝,遠超內地絕大多數編戶了吧?”
郟亶點頭:“那是,收成比兩浙路還多三成,兩浙路如今一丁五畝,都將日子過出花兒來了!”
蘇油看着一眼望不到邊的漊港和浮稻:“存中說得對啊,是該給他們分田找媳婦了……”
郟亶說道:“少保,其實還可以給他們申請政策,朝廷對於開荒之地,七年免租的,這些地要是都能算作開荒的話……”
蘇油對郟亶說道:“郟公,爲政首要,是大體公平。以湄洲這樣的產出地,以我們如今的開發效率,還要用內地州府的開荒政策,那是一種政策上的失衡。”
“吃虧太多的是國家,最終必然會引來逆流,重新平衡,再此過程中,必將是反覆的動盪。”
“因此還是如兩浙路那樣,由四通負責開發,然後作爲熟地交給政府,政府按照官田發賣的方式給移民,爲了鼓勵生產,在可擁有面積上予以一定的優惠就行了。”
“老話兒說得好,升米恩,鬥米仇,如果這樣招誘熟戶和移民的政策效果不彰,那我們再想辦法,總比口子一下子放得太敞,最後收不回來好得多。”
郟亶這才明白太湖開發之後,蘇油爲什麼會給流民和當地戶設定那麼多的條條框框,如今看來,兩浙路太湖周邊,對兼併的抑制相當有效,國家利益,富人利益,流民利益都在“平衡”的前提下,實現了最大公平,也得到了各方力量的支持。
蘇少保,果然是宰執之才,計慮深遠。
按照蘇油的意見,在湄洲給予比兩浙路寬鬆兩倍的土地政策,已經是足夠的優惠了,真要把可以作爲熟地的圩田當做開荒發給移民享受七年免稅政策,反而會出問題。
佔領一地後不能自足,政府還要承受七年的負擔,按照現在的朝廷主流,這就是以華夏之富供養貧瘠之民,是虧本生意,是邊將貪圖軍功擅起邊釁,自己升官發財,國家承擔苦果。
蘇油真這樣做了,那肯定是會被羣起而攻之的。
房屋已經在建第二代,宋人還是喜歡磚瓦木頭樑的房子,之前的竹筋水泥牆大通鋪板房,屬於軍營那種,純屬臨時應急。
磚瓦廠日夜不停的開工,沈括開始修建高管們的房屋。
圩田還軟,就用了蘇油提供的技術,木頭爲基,上面壓石頭,然後覆土,造屋。
蘇油巡視了一遍湄洲城,除了沒有城牆,別的都很完美。
沈括雖然情商不夠不懂政治的勾心鬥角,但幹實事的能力在大宋算數一數二的出挑,沒什麼好挑剔的地方。
蘇油讓船隊先行返回,自己又在湄洲多考察了幾天,重點關注了民夫們的身體問題。
上頭一句話,下頭跑劈胯,既然太后交代了要關心移民疾苦,到了蘇油這裡就得成爲重點工作內容。
因爲衛生條例的嚴格施行,生病的不多,但是因公受傷的不少,光被老虎鱷魚咬死的就有上百人,這個鍋只有蘇油來背。
收集整理了詳細資料,當沈括他們搶在雨季來臨之前收穫元豐元年第一季水稻的時候,蘇油纔回到已經重新改造回原狀的飛魚號上,返回交州。
至於船上的那些弩炮,就丟給沈括,反正港口的炮臺已經在建,聊勝於無。
這麼一大圈連巡視帶打仗下來,回到交州已經是三月中,李道成前來與蘇油相見,然後提及交趾第一次科舉的事情。
蘇油一拍腦門,從蘇家題庫裡抽取了幾道策問題目出來交給老頭,然後說道:“至於經義,就由你老人家看着出吧。考試也由你來主持,閱卷的時候我們都來幫你。”
這個科舉就是選秀才和舉人,而且交趾路選出的舉人,去汴京參加進士考試怕是笑話,蘇油已經給黎文盛和楊曙做了充足準備,讓他倆充當交趾郡的臉面,不過爲了前程,他們不得在交趾考舉,得去汴京城獲得參加舉試,實打實的獲取資格。
想起沈括告訴自己的問題,蘇油小心地問李道成:“交趾之前戰沒的將士家庭裡邊,待出閣的閨女不少吧?”
李道成義憤填膺:“你想做什麼?你這樣做對得起石郡君嗎?你不怕消息傳出去,交州城百姓不依?!”
嘶——這……
石薇在交州城裡的口碑那是逆天,上到郡王李乾德,下到襁褓中的孤兒,都得過她的恩惠,李道成以爲蘇油要搞選秀節目,立刻提出反對。
蘇油趕緊打岔:“李老可別誣陷我啊,是沈存中說湄洲城的光棍太多,孤陽不生。他那個知州不好搞啊……”
李道成這才臉色好看了一些:“這倒也是,就是湄洲城的全是流民,我交趾郡的閨女嫁過去,那也是受苦啊……”
“不!絕不!”蘇油義正辭嚴:“都是我治下子民,我絕不厚此薄彼!”
“沈存中可是說了,如果那邊丁口成家,官府準備發給十五畝好地,另給十五畝水澤,建造基本板房,發放豬,雞,鴨苗,交趾女兒嫁過去就是小康之家!”
“我是這樣想的,夫家都這麼慷慨,咱孃家也不能弱了是不是?交趾女兒過去,我們官府發遣嫁資!鍋碗瓢盆,碗筷大缸,布匹箱櫃全套!外加三貫銅錢做壓箱,怎樣?”
老子現在手裡那麼多礦,給得起!
李道成眉頭抖了兩抖:“真的?那……寡婦成不?”
蘇油想着那羣快憋瘋了的壯丁估計現在看到母豬都感覺喜慶,大宋風氣也不計較寡婦二嫁,當場拍板:“如何不成,寡婦和閨女都一樣!”
李道成說道:“那這事情交給我來辦!一定給少保辦得妥妥的!”
接下來的交州城裡就熱鬧了,充滿了喜慶的氛圍。
好些困難家庭的母親,乾脆一咬牙一狠心,連自己帶女兒一起嫁了。
這就導致不少湄洲城那邊的民夫,晚上收工的時候都還是工友,結果隔夜起來就成了翁婿,也成了這一特殊時期的特殊政策下的駭異笑談。
四月,交趾路轉運司,寧海軍,寧海市舶司,聯合給朝廷送達了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