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復綏州

第四百八十二章復綏州

兩人一路奔馳,轉眼來到綏州外,夷山上來接着,心中既慚且佩:“五郎哥哥果然信人,這般大的風雪,我還料你不來了。”

種諤笑道:“爲了兄弟,天上下刀子都得來,怎麼,你兄長還沒決斷?”

夷山給種諤拍打着大氅上的雪花:“我哥他就是倔驢,不過哥哥你放心,我已經說服了寨老和嫂嫂,今日非得讓他鬆這個口不行!走趕緊去州衙,大家正在那裡議事呢。”

種諤跟着夷山一起進入綏州,守門軍士見夷山帶着兩員宋將過來,不但毫不盤問,直接拉開大門將他們迎了進去,眼神中還帶着一絲興奮。

來到大廳,就聽見一個雄壯的聲音說道:“我們是蕃人!党項人也是蕃人!反叛族羣,以後豈有立足之地?!”

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如果不附大宋,我們現在就沒有了立足之地了啊大郎……渭州一戰,我們步跋子死了多少?綏州城內哪戶人家,綏州城外哪處山谷,沒有哀哭之聲?”

“可夏主怎麼待我們的?戰敗之時,騎軍帶頭鼠竄,留我們步跋子斷後,被圍,被俘。大戰之後,與宋人交換的兩千俘虜裡邊,可有一個橫山蕃?可有一個?!”

“大郎,我們替党項蕃賣命幾十年,我們得到了什麼?看看你身邊,哪家不是代代有戰死的男丁?哪家不是弟弟娶了哥哥的媳婦?”

另一個聲音也說道:“大郎,如果夏主對我們好點,我們也不是不念舊情,可如今年年徵調,部族裡還有多少壯丁?軍司要我們再出一萬人,這是要部族絕後啊!”

有一個聲音說道:“想得美!耗盡我們的丁壯,党項貴人好來奪我們的草場?自打野利家被党項蕃滅族那天起,他們就在打這個主意!”

“對!那諒祚是個什麼玩意兒?他的皇后是漢人,生出的小孩血已經亂了一半,要我說,還沒有我們橫山一脈的李文釗乾淨!”

“對!以前跟他們,是看在拓跋先祖的份上,但是如今的党項皇族,跟拓跋先祖還有一分相似嗎?”

然後就有人譏笑:“元昊後宮亂得很,沒藏氏的面首又不是一個兩個,諒祚自己是不是純粹的党項人都兩說呢……”

“夠了!”嵬名山大喝一聲:“你們一個個都想投宋?大宋能給我們什麼好處?!”

“好處多了!”種諤一聲長笑,掀簾入帳:“不叫橫山蕃滅種,就是最大的好處!”

嵬名山大驚:“你是誰?”

種諤昂然道:“皇宋左藏庫副使,清澗城知軍種五!”

嵬名山喝道:“你是如何進來的?”

種諤微笑道:“名山兄,還不明白局勢嗎?爲了一點點微薄的血緣,就要拉上合族陪葬?”

嵬名山怒極,從槍架上取過銀槍:“今日我與你決死一戰!”

夷山撲上去保住嵬名山:“哥哥!哥哥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是夏人先不管我們的死活!”

“渭州大戰後,我們可曾得到過一分接濟?那年冬天我們是怎麼熬過來的?不是種五哥冒着天大風險與我們交易,我們就完了啊!”

“哥哥!步跋子快死絕了!快死絕了!哥哥我求你,算我求你,給我們橫山留下點種子吧!”

說完跪在地上,抱着嵬名山的大腿嚎啕大哭。

這時後賬掀開,一個美麗的婦人走了出來,身後跟着一個小吏,手中捧着一個精美的金盂。

嵬名山心中升起無盡的悲涼:“倉拉,連……連你都背叛我?”

倉拉走到嵬名山的面前,輕輕掰開他的手,取下銀槍:“我怎麼會背叛你?我是想更長久的和你在一起。”

“名山,你大哥是橫山的英雄,那個時候我嫁給他,我覺得,我一定是最得天菩薩寵愛的人。”

“可是僅僅一個月,他就被夏人徵召,帶着族中子弟們出發了。”

“等到再回來的時候,他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比他還冷冰冰的,是夏人的語氣,你哥哥因爲勇猛非常,被派去登城,然後,就死了。”

“後來我就依照風俗,嫁給了你,我以爲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愛了。”

“是你帶着我騎馬,帶着我摘花,帶着我給小羊接生,帶着我登上山峰,看最亮的星星。”

“名山,是你重新救活了我,現在,我也要救你一次。”

“我就是想不明白,名山,我們有天菩薩賜給我們的鹽池,水源,草谷,我們有自己放牧的牛羊,我們爲什麼不能和宋人公平的交換,爲什麼要跟着夏人去搶?”

“你哥哥是大英雄,可是他死得那麼的不值,你也想跟他一樣,讓我再死一次,然後,再嫁給別人嗎?”

倉拉牽着嵬名山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名山,你覺得,還能有人救活我嗎?”

“不!”嵬名山將倉拉緊緊摟在懷裡:“不!你是我的,誰也別想奪走!”

倉拉眼裡流出了幸福的淚,笑着對嵬名山說道:“那就接受金盂,我們依附大宋吧……”

治平四年十月,種諤復綏州。

嵬名山降宋,得酋長首領三百、戶一萬五千、步跋子一萬。

後軍隨至,種諤準備以綏州爲依託,重新造城。

《宋史?種諤傳》

將築城,詵以無詔出師,召諤還。

軍次懷遠,晨起方櫛,敵四萬衆坌集,傅城而陳。

諤開門以待,使名山帥新附百餘人挑戰,諤兵繼之,鼓行而出。

至晉祠據險,使偏將燕達、劉甫爲兩翼,身爲中軍,乃閉壘,悉老弱乘城鼓譟以疑賊。

已而合戰,追擊二十里,俘馘甚衆,遂城綏州。

詵劾諤擅興,且不稟節制,欲捕治,未果而詵徙秦。

言者交論種諤擅興生事,詔系長安獄。

諤乃悉焚當路所與簡牘,置對,無一語罣人,惟自引伏。

丙辰,貶諤秩四等,安置隨州。

……

汴京,趙頊正在接見韓琦,曾公亮也在一旁。

韓琦經歷了彈劾,經歷了復起,經歷了外請,結果陝西一鬧,陝西邊臣對手下將帥的控制能力,讓趙頊打了個嚴重的問號。

這就需要一個鎮得住場的人去壓制,看來看去,結果還是隻有韓琦。

司馬光一直對招撫橫山蠻持反對態度,他的理由是招撫嵬名山,未必就能與諒祚相制衡。

就算嵬名山能夠戰勝諒祚,那也是“滅一諒祚,生一諒祚,何利之有?”

萬一不勝,嵬名山必引衆歸宋,大宋必定無法接納,嵬名山到時候必定走侯景的路子獨立,然後成爲大宋新的邊患。

有沒有道理?看着有些道理,但是這個結論的推導缺乏一個重大的前提——大宋對新附族羣的控制和影響呢,哪兒去了?人家投附過來,你這邊放羊嗎?

於是蘇油也寫了一封密奏給趙頊,指出司馬光說法中的巨大漏洞。有二林歸化的成功先例,蘇油覺得自己還是有一點發言權的。

在內心深處,趙頊將自己,蘇油,種諤,都歸類於少壯派,有了蘇油給他的充足理由,他就暗中支持種諤招納橫山蕃。

結果種諤在操作上出現了嚴重瑕疵,在沒有中樞,陝西路轉運司,延州轉運司任何一層上級的授權下,獨自一人將這事情給做了!

這下就把天給捅了一個大窟窿。

加上種諤取綏州後,夏人實施對等報復,詐爲會議,引誘保安軍知軍楊定前去參加,然後將他和隨員全部殺害。

眼看着事態開始升級,而大宋底子已經虛透,這鍋還是靠蘇油中彩票一樣的橫財才勉強補上,如今滿大宋估計再找不到第二注這樣的彩票,所以根本不可能支撐第二場戰爭。

於是臺諫炸了,彈章狂上,導致種諤被重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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