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椅子上,左邊兒是鄭庭拉着,右邊兒是鄧滿拉着,我面前是明秀,三個人六隻眼睛都看着我。根據光線可逆這一原理,你也可以認爲我在看着他們三個。
鄭庭的面色如常,眼睛裡還是水汪汪的帶着笑一般,但揪着我的手可是死死的。
尚飂卻是面色平淡,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拉着我的手不輕不重,彷彿志在必得。
明秀還是那張可愛的中年男人的臉,在我的逼視下,我看見他眼中有不忍。
我心裡一動,口中淡淡道:“你們都先放手,我有話和明鑑說,說完我就跟你們當中一個走。”
衆人一愣,我挑挑眉毛:“怎麼,我見見我的親親小師侄也不行麼?”
按理說,聽我這麼講最該着急的應當是鄭庭和尚飂,但是…我話才說完,邵小草同學已經撲進我懷裡:“三師兄,你是不是和那個小和尚有□□!”
…小草同學,這種高難度的社會學和倫理學問題,我怎麼能用三言兩語跟你說清楚呢?簡單粗暴不是科學嚴謹的態度啊。
我拍拍小草的背,向邵草使個眼色,把他拉出去了。
尚飂倒是很有氣度的最先立起身來,帶着他的男男女女最先離開了。夏鎏回過頭來看我一眼,我只是笑的。個小耗子,一會兒收拾你!
剩下的少林和尚自然惟明秀馬首是瞻。明秀深深嘆氣,雙手合十道:“施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我回他一禮:“大師且安心,不到最後一刻,誰曉得誰是佛祖,誰是惡魔呢?”
明秀嘆口氣這就去了,關上門的是明鑑。
我坐在椅子上,歪靠着椅背,拿手撐着頭。
明鑑轉過身來看着我,眼神還是清澈明亮的。我沒有動,既沒有笑,也沒有嘆氣,我就是這麼靜靜看着他而已。
對視五秒鐘,明鑑有些動搖,眼神中有點兒害怕;對視十秒鐘,明鑑移開了一點兒目光,不敢直視我;二十秒,明鑑的眼睛根本不敢看我身上任何一個地方;三十秒,明鑑的兩隻手握在了一起;四十五秒,明鑑的肩膀開始抖;五十七妙,明鑑的腿開始哆嗦;一分整,明鑑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小神仙,明鑑不是有意欺瞞您的!”
喂喂,我可甚麼都沒做啊,我只是看着他而已。當然,小老兒玩瞪人還沒輸過。
我挑挑眉頭,淡淡道:“明鑑啊,我就想問問,你甚麼時候兒知道的?”
明鑑垂下頭來:“從小神仙沒有認出明鑑開始。”
我鬆開眉頭,故作輕鬆道:“這麼說,你講的甚麼圓風大師早已圓寂,我之前上少林的時候你沒出家之類,都是假話了。”
明鑑跪着給我磕頭:“小神仙都知道了?”
嗯,當然知道了,早在胡家堡的時候兒,我叫人圍着當大熊貓一樣的參觀的時候兒,你不就在麼?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明鑑替師伯問小神仙安。”
這句話是沒甚麼,可以看成你認識我,也可以看成你不認識我。問題是當我跟你回話招手叫你的時候兒,小明鑑啊,你可是眼睛裡亮閃閃的跑過來的,我摸你腦袋當衆調戲你都不反抗的,你叫我說你啥好呢?
你分明就是早已認得我,但是在客棧裡你卻親口說你之前沒見過我。小孩子啊,撒謊不是這麼來的,懂不?
我幽幽道:“明鑑啊,你是瘋魔教的人,爲甚麼上少林去了?”
明鑑身上一抖,趴在地上不敢說話。
我看他一眼:“胡家堡裡有夏鎏和你,我自然不會認定你和他是一黨,就算我和你才離開胡家堡就遇見尚飂,也是夏鎏聯絡的,與你無關對吧?”
明鑑磕個頭。沒說話。
我又道:“表面上是監視我,實際上保護我。這一路上尚飂也還是受累了,我原先還以爲你是對他惺惺相惜來着,沒想到,他是你主子啊。”
明鑑咬着下脣擡起頭來看我一眼,我又道:“在少林門口,你先走了,避免與尚飂正面衝突,接着你在少林裡處處維護我,我也不是看不出來。”
明鑑盯着我的眼睛:“小神仙確實是我教的少主,衷心護主,是本分。”
我看着他:“你是不是也被甚麼藥物控制着?”
明鑑大大吃驚,不覺身子軟了一下。
…我不是神仙,我只是根據上下文猜測了一下而已,畢竟說到和尚,我就想起空聞了。只是沒想到,這個大膽的猜測,對了。
只不過,這個正確不能讓我喜悅。我嘆口氣:“難怪我從來沒見你出手,想必依你這個年紀,還不能隱藏自己的武功招數,與其叫別人看見你彆彆扭扭的少林功夫,不如儘量不出手。”
明鑑低頭:“是。”
“但是剛纔在山門處,你還是動手了。”
明鑑擡起頭來看着我:“屬下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是少林弟子了。”
我猛地一怔,隨即笑了:“啊,是。”難怪這小子說甚麼見到我,就可自由,原來是這個意思。
明鑑深深看我一眼:“小神仙第一次上少林,見到屬下就告訴屬下,人心貴一。”
我慢慢一笑:“你既然跟了我這麼久,就該曉得我不是了。”
明鑑卻一眯眼睛:“不,小神仙,現在你纔是了。”
我沒興趣打啞謎:“圓風大師是甚麼事兒?”
“屬下潛入少林本就是爲此事,卻不想遇到了少主。”
“那時候兒不應該有人知道我是甚麼身份纔對。”
“這就是爲何屬下要與…要與明秀大師——”
我一擺手站起來:“明鑑,你和明秀的演技一樣爛。他喜歡你呢,我又不是看不出來,至於你,早就做了選擇了,非把我拉來當個藉口,真是叫人不爽啊。”
拉開門,看見所有人都站在外面,明秀站在最遠處。我徑直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要麼還俗,要麼當主持,你選吧。”
明秀一愣,我逼近一步捏着他的衣襟:“如果因爲明鑑的身份,那我可以告訴你,既然我是那個甚麼狗屁瘋魔教的少主,我就把這個吃裡爬外的奸徒趕到教外,以後,他的生死和本教無關。”我回過頭去看着尚飂,“給他解藥。”
尚飂只是一笑,伸手拿出一個小瓶扔給了明鑑。明鑑接住了,雙眼猶自不敢相信。
鄭庭輕輕道:“三師弟,你是以瘋魔教的少主身份下的命令?”
“啊。”
“也即,你不認自個兒是瘋神幫的教衆了。”
“嗯,說的是啊。”
“那麼,即日起,瘋神幫再無一人是老三。”鄭庭面色如常,只是將手背到背後。
我轉頭看着鄭庭,還有邵草死死捂着嘴的小草,我微微笑着:“可惜師父不在,不然,我給他老人家磕個頭。”
鄭庭面上冷峻:“無此必要,師父與大師兄今日皆不在場,我代兩位逐你出門,日後你所言所行皆與瘋神幫沒有關係!”
我一拉僧袍跪下來:“弟子不孝,磕頭退門!”這就磕了三個頭。
待我起身,就聽見邵小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邵草拉着他給他擦眼淚,鄭庭連眉頭都沒有挑一下。我微微笑了,是呢,在瘋神幫裡面,鄭庭你纔是沉得住氣的。
我現在被逐出師門了,不過我並沒有受到甚麼不公正的待遇,老三時候兒怎麼樣我不知道,但平心而論,“我”在的時候兒,他們對我還是…沒話說的。
是真的沒話說,除了旺財咬我,你們幾個間或X騷擾我之外,也沒甚麼不好的。但是你們瞞了我太多的事情,這就讓人很不爽了。
我雖然不是令狐沖,流氓程度也不太一樣。但是我比他好,就是我師傅應該不是個僞君子,反正我也沒見過他,就犯不上背後說人是非了。不過師祖林子瀟,你個千刀萬剮的老痞子!
鄭庭深深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或者說,我不願意去想他們究竟想甚麼。如果他們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怎麼能毫無芥蒂的和老三相處這麼久…
好嘛,你們都是演技派的,只有小老兒演技最差,那我就當偶像派好了,讓你們吐啊吐的,吐久了也就習慣了。狠下心轉過頭去,我衝明秀三了拜,然後把僧袍脫了下來。明鑑過來接了,牢牢盯着我的眼睛。我只咧嘴一笑。夏鎏立即上前給我披上黑色披風。我拉拉遮住身上這就看着尚飂道:“還等甚麼?走吧。”
明秀冷冷道:“瘋魔教要重開,少林絕不會坐視不理。”
此言一出,寒風刺骨啊…
拜託,現在是夏天的好吧?不要裝冬天,打亂四時是很大罪過的!
少林寺的僧人把我們團團圍住,我看見夏鎏取出腰間的直刀奉上給尚飂,而將先前尚飂用的劍捏在手中。我笑了,你們兩個啊…
算了,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兒,我看着明秀:“大師意欲何爲?”
明秀目光寒光必現:“少林豈會坐視魔教再度肆虐武林?”
我擺擺手:“大師,我有說瘋魔教要重開麼?”
明秀一愣,尚飂一皺眉,夏鎏看着我,鄭庭等人也都看着我。
這個時候兒,我的一句話,甚至是一個字,可能都會引發一場真正的鬥毆。如果說先前的混戰只是爲了引開少林寺僧人的注意好把我拉過來,那麼現在,就是真正的對決了。
我是不知道尚飂和夏鎏他們武功究竟如何,鄭庭他們不會武功,但是奇奇怪怪的懂得不少(說別人?小老兒你不也是?!),所以我要慎重…
“大師啊,瘋魔教早已在武林上銷聲匿跡,更何況,今日不過是找到他們的少主,不見得瘋魔教一定會危害武林。”
這話不是我說的。
我轉過頭去,看見鄧滿環着手臂靠在院子門口。
“大師兄?”鄭庭微微一怔,趕快過去拉着他的手。
不用誤會了,在我看來,這個時候兒鄭庭拉着他根本不是爲了宣告甚麼狗屁的所有權,只不過是…怕他又丟了。
尚飂一眯眼睛:“瘋神幫果然神出鬼沒啊…”
照我看,多半是這個路癡碰巧轉到這兒了…
鄧滿衝着明秀行個禮:“大師有禮。”
明秀口呼佛號還禮。我冷笑,早就曉得你們兩個是認識的了,上次抓了鄧滿,大概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投靠瘋魔教吧…
“大師,今日江湖上不曾有瘋魔教,這裡的,也不過是個被少林和瘋神幫逐出武林的傢伙,何必介懷?”
好吧,鄧滿,你話雖不多,還算犀利,但是,你犯不着貶我吧…
明秀一愣:“這是…”
鄧滿轉過頭看着我:“老三…不,如今你是某處的少主,瘋神幫與少林寺自然不能對你如何。但若是日後江湖上再有個瘋魔教爲非作歹,那瘋神幫第一個剷除你!”
尚飂哈哈一笑:“就憑你?”
明秀一眯眼,鄭庭一笑攔在面前,回頭看我笑得面如春花:“江湖,不是隻講武功的。”
我也笑了:“是,多謝鄭大俠教誨。江湖,也不是隻有武功的。”
我轉過頭去,看着尚飂和夏鎏冷冷道:“我們走。”
這一走,就是回不了頭了。
你們都這麼以爲?
我告訴你,小老兒不是一般人。更不是個隨便的人,但小老兒隨便起來不是人!
你們這一羣傢伙敢耍我?
江湖,哼哼,小老兒非把它攪成漿糊!
作者有話要說:抽風抽得手抖口吐白沫。。。擦個嘴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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