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着黃昏單薄朦朧的餘光來到醫院。
我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王醫生走過來。
“最近楊沐的情緒有些波動,失眠很嚴重。本來都已很好的起色,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來調養。你去看看他吧。”
楊沐坐在湖邊,神情呆滯。
“沐。”
我輕聲的說着,扶着楊沐的肩膀坐在他的身旁。
“最近還好嗎?”我小心的問。
楊沐別過頭,沒有看我。
“沐。”我撫摸着他的臉。“一切都會好的。”
楊沐突然用力掙脫開我的手。
“我覺得現在的狀態很好。”楊沐的氣息有些急促。
“你生病了,你現在需要治療。”我說。
“你們都說我生病了,我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我不要呆在這個鬼地方!”楊沐抱着自己的頭瘋狂大叫。
“拜託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忍住淚水大聲說到。
楊沐突然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着我,苦笑着。
“我生病了?哼哼,是不是我不能像個正常的男人那樣帶給你快感,你得不到滿足。是不是?是不是?”
“你混蛋!”
我甩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淚水瞬時模糊視線。
我不知道腳步還有沒有力氣,好像身邊的一切都顯得那麼虛幻,我看不見自己的影子,聽不到周邊的聲響。
川流不息的人羣,鱗次櫛比的高樓,行人蒼白無味的臉龐,倒映在瞳孔裡沉澱成荊棘的刺條。家的方向瞬間在腦中抹去,像是小時錯畫的一條綵線被及時的擦掉,我只有不停的往前奔跑,只有這樣才能暫緩心中波動不息的痛。
我以爲自己很堅強,即使在那麼深長無光的夜裡,即使身心疲憊到霎時就要死去,我都努力的把全身的血液倒回到心臟來溫暖自己,可是面對楊沐陌生的眼神和冰冷的話語,我還是崩潰了。那種心神崩裂的感覺,像是血液飛濺出身體和靈魂,意識點滴消泯。
我伏在牀上痛哭不止,耳邊迴響着楊沐說的話,心如刀割般疼,好像血液洶涌地從身體裡滾滾流出,我如干柴般僵硬。
電話響起,林森的號碼。我顫抖的掛斷電話。
過了一會,門外響起瘋狂的拍門聲。
“槿兒,槿兒你在嗎?開門好嗎?槿兒,槿兒····”
林森的聲音陣陣傳來,我如死魚般倒在牀上,眼神定定的看着天花板。
電話一遍遍的響起,像是被風吹斷的枯枝,發出嗚咽的轟鳴。
打開門,林森的臉上已是滿滿粘稠的汗滴,我微笑着看着林森,腦中一片空白·····
溫暖的氣息輕柔着我的眼眸,慢慢的睜開眼,看到林森焦慮的神情。
“看到你這樣憔悴,而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真恨自己。”
林森滿眼羞愧。我把頭埋進林森的臂彎,狠狠抽泣。
“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吧。”
車子在我們的“愛巢”前停住。
“也許離開一個地方,連帶着屬於哪個地方的氣息也會慢慢的遺忘,淚水也會變得異常奢侈。你的新刊散文。”林森嘆口氣,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來吧,遺忘。”
新地方總是會像過濾器一樣把舊時的時光捏碎拋棄。
這裡清冽流水融化了我的淚水,青鬱的樹木和嬌豔的花朵洗空了我的哀傷。我枕着林森的胳臂,在甜蜜的夢鄉里遊走。
只是夢中還是會出現楊沐冰冷的面龐,每次當我快要被淚水湮滅的時候,林森總是會從身後把我緊緊的抱住。
厚實的溫度像是一根繩索,把我從漩渦的大海里撈起。
陽臺上擺滿了鮮豔的花朵,我細細的嗅着,像是置身於春天般。
“你從那裡得到這些美麗的花兒?”我回頭微笑看着林森。
“只要你喜歡,整個春天我都會搬到你的眼前。”
窄窄的光線編織着陽臺,像是一條蜿蜒石上的野藤。
電話鈴聲響起,我返身走近時,林森搶先一步掛掉了電話。
我怔怔的看着他。
“槿兒。”
林森攬着我的肩膀。
“知道嗎。和你在一起獨處的時光是我最幸福的時刻。我真的好像時間就在這裡停住。你是我的,懂嗎?你是我的。”
林森緊緊地抱住我。
“原諒我的自私。槿兒,我愛你。”
林森的聲音像是一縷飄自遠方的暗香,把我的心瓣揉碎,拋擲在無底深淵。
血豔色玫瑰花瓣糅合着
我的汗漬在褶皺的牀單上開出一道道芬芳的痕跡。
林森的喘息像是遠方空靈的轉筒聲,彈奏着我每一根虔誠的神經。
我眯縫着眼睛,看到林森紅通的臉龐像是初春的第一道霞光,鋪展開心底久積的塵埃。
點點的星光滴落在他的頭頂,刺出一條燦爛的星河。
我彷彿看到17歲的我映照水面,清秀模糊的臉。
我裹着浴袍挨坐在牀沿邊,明淨的落地窗映出我如雕塑般僵硬的身體,我裂開嘴巴微笑,卻只看到自己猙獰的面部弧線,窗外的霓虹初上,像是清晨海平面上溢出的一縷血色。
我把手機從牀櫃上拿起,它像是個嬌弱無力的木偶,被我狠狠的握在掌心。
打開手機,看到7通未接電話,是楊沐爸爸的手機號碼。
我的心瞬時沉涼。
林森全身溼漉從浴室裡走出,我把手機丟在身後。
林森坐到我的身旁,親吻我的額頭。
“即使你沒有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可是從你的眼睛裡我還是可以看出來。”
“可以看出什麼?”
“你的哀傷。”
“我以爲自己掩飾的很好。”
“那是因爲你不是他們心尖上的人。所以他們不留意。”
我笑了,嘴脣有些顫抖。
“你總是可以及時帶給我身心的放鬆和溫暖。”
“這樣不好嗎?”
“其實我也就是對溫暖和愛護極其渴求的普通人。”
林森笑着,手指輕觸着我的額頭,“我們都是普通的現代人,都是一樣的疲憊和悲傷。也許只有看到你我才能得到暫時的愜意和快樂。”
“我們是相互取暖的人?”
“愛情就是彼此間的守望和給予。這也是人生快樂一部分。”
手機又開始顫動,我心中有些不安。
我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我應該回去了,那邊還有好多繁雜的事情。”
林森神情黯淡,沒有說話,轉過臉。我掰轉過他的臉,一字一句的說到。
“我確實該回去了。不要那麼任性,我還會經常來的。”
“那你也要保證我可以隨時聯繫到你。”
“嗯,我保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