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白換了一個電量穩定的手電筒，照着縫好的傷口看了一會兒，細密的針腳把好像把自己的手臂變成了一副刺繡作品。
他的確縫得很好啊。高明的外科醫生也不過如此吧。
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會的這些？看來自己對他的瞭解還是不夠。
簡十三沒有停手，最後再對縫好的傷口做了術後處理，然後仔細地用紗布包好，這纔像渾身積聚的力量都被卸去了一樣，癱軟着倚靠在石壁上，再次吐出一口氣。
“放心吧。”簡十三喃喃地說道，“我用的是超減張縫合，已經把針腳儘量留到最小，這樣以後疤痕也不會太明顯，不會影響你的美貌。”
關白沒說話，放下手電筒在包裡摸出一支菸遞給簡十三。簡十三不客氣地接過來點上，使勁兒抽了一大口。
在日本這樣一個禁菸的國家，他一直忍着沒抽菸，此刻吸上一口，頓時覺得剛纔縫合耗費的精力補充回來不少。
“謝謝你。”關白說道。
“諷刺我呢？”簡十三翻個白眼，“你是爲了救我受得傷。”
關白搖了搖頭：“我說了是來幫你的，一路和你走到現在，如果是我掉下來，你也會救我的。”
頓了頓又說道：“當然，你救我的話有可能救不成。”
簡十三怒道：“你這可真是門縫裡看人了。我要不是傷了肩胛，你看我能救你不能？”
說着便又感覺到肩膀的疼痛陣陣襲來，還伴着刺癢。他挺起身來活動了兩下，隨即便想到中彈那一次也是關白救了自己，便不吭聲只是抽菸。
“我看看你肩膀的傷怎麼樣了？”關白說道。
簡十三瞪眼：“我早就好了，擔心你自己吧。”
關白沉默了半晌，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手術用品，問道：“我能問問，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嗎？”
關白自己的小揹包裡有什麼他是清楚的，簡十三的大揹包一直在他身上揹着，裡面有什麼他也清楚。肯定是沒有眼前這些憑空冒出來的專業器械。
簡十三嘿嘿一笑：“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關白還真的認真想了想，回答道：“真話。”
簡十三看着關白：“我變出來的。”
關白眨了眨眼。這段對話聽上去怎麼這麼耳熟？
簡十三哈哈大笑。自從來了這裡，他這是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洪亮的笑聲在石壁通道里盤旋迴響，彷彿環繞立體聲一般。
“說真的，”簡十三收住了笑聲，靠在石壁上，“你相信我嗎？”
之前關白這麼回答他的時候，他可是一點也不信的。但是，這回簡十三給關白的回答，卻是千真萬確的。
可不就是從搜索大師系統裡憑空變出來的嘛。
關白點頭：“我相信你。”
簡十三怔了怔，微微笑了笑，將菸頭在身邊的石地上熄滅，然後拍了拍手。
“關白，”他的語氣很鄭重，聲音平靜，“對於我來說，你是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
手電筒被關白放在了身側的地面上，此時失去了平衡慢慢滾到角落，光束照向了另外一個方向，關白和簡十三兩個人席地而坐的地方，被籠罩在一片晦暗不明之中。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你很可靠，而我也不由自主地信任你。”
簡十三覺得手電筒滾得很恰到好處，這樣讓他在黑暗中說這些，顯得不那麼尷尬和矯情。
“我跟你說過吧，有人說我失去了記憶。我雖然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這裡面還有很多疑點，但我覺得我以前可能真的認識你，而且還不是簡單的認識，是那種……”
簡十三聽着關白在身旁若有似無的呼吸聲，挑選着合適的詞彙。
“……是那種相交了很多年的信任。現在你又兩次救了我的命，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但是，很可惜的是，我完全想不起來你是誰。”
他的聲音帶着淡淡的遺憾。
“即使你現在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以前我們真的是很好的朋友，鐵哥們兒，以前咱們之間有哪些過往，說真的，這些對我來說也沒有意義。”
是啊。假如一個人真的徹底忘記了過去，那即便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對他來說也像是一個虛構的故事。
“不過，既然現在我們又認識了，我覺得以前就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現在還信任我。”
簡十三扭過頭去看關白，關白卻看着不知名的前方，陰影裡的臉頰看不出表情，只有眼睛閃閃發亮。
“告訴你一個秘密。”簡十三笑，“我從來沒有告訴別人，以後也不會。”
“我的腦海裡，有一個神奇的系統，它自稱是搜索大師系統。每次我接受一個委託案，系統就會給我一些身體技能，委託案完成後會給我用來購買技能和物品的點數。所以，我並不會什麼縫合術，我是剛剛在腦海裡兌換了清創縫合術這個技能，順便換了一些手術用品出來。”
簡十三一口氣說道，說完又問關白：“我說的你信嗎？”
關白勾了勾嘴角：“信。”
是有一個系統啊。那這麼說來，他和自己還真是情況不一樣。以前的一些疑問，突然間都得到了解答。
簡十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哎哎，你笑了哎，你笑了。”
關白微微動了動坐得有些痠麻的腿，說道：“我的確認識你。而且很早就認識你了，那時候，我們幾乎無話不談。”
簡十三從煙盒裡又抽出一支菸點燃吸着。他有點想象不出和關白這樣一個大多數時間都在沉默的人，無話不談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不過那時候，你說得少聽得多，基本上都是我在說。”關白繼續說道。
簡十三差點被煙嗆了。這就更想象不出來了，他們兩個人掉個個兒？
“你說得對。”關白說道，“過去的事如果忘記了，那就等同於沒有意義。我一直沒有和你說過以前的事，如果有一天你能自己想起來，那當然好，但如果想不起來，那也沒什麼。因爲我們還有現在和以後。”
兩個大老爺們兒在這裡互相剖白心跡，絕對值得一身雞皮疙瘩。簡十三雖然有點惡寒的感覺，但聽關白語氣誠懇而淡然，他便也調整好心態，還同意地點了點頭。
“很多事，我現在沒法說。”關白沒注意簡十三的心態變化，接着說道，“只能等着你自己去發現。等你發現的時候，希望你還能像現在這樣明白，而且信任。”
簡十三玩味着關白這句話的意思。這句話有些模糊，有些繞口，但他知道那是因爲現在自己還沒發現什麼。
他不知道以後都有什麼事情在等着他，也想不起從前都經歷過什麼，但關白給他的這個回答，比之前老冉和遊牧給他的那些回答讓他覺得更加真實。
一個人最害怕的不是對過去和未來都一無所知，而是身邊的人故意去讓他活在一個虛幻的假象裡。
他簡十三可不想成爲中國的楚門。
簡十三拍了拍關白的肩頭：“不錯，你這個朋友，我簡十三交定了。”
關白擡眼看看他，簡十三以爲他又要說什麼肉麻的話，沒想到關白吸了吸氣，說道：“有煙味兒。”
可不是有煙味兒嘛，老子在這連抽了兩顆煙呢。
關白從地上站起身來，看向通道的深處：“不是香菸味兒，是硫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