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厚,空氣溼冷,照明手電只能照出一小束光亮,在山間沉默攀爬的人置身於無邊無際的黑暗空曠和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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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講完兩句話就繼續沿着陡峭的山路向前走,簡十三的心裡涌起一陣比周圍溫度更低的寒意。
那個臺灣女子,竟然是個殺手。
他耳邊似乎還回蕩着女子甜軟的聲音,輕輕的笑聲,和同伴一起家長裡短的談話聲。
女子的容貌他已經有些模糊了,也可能那個女子本身就是那種極容易被遺忘的大衆臉,而不是影視劇裡那種精明強幹、冷豔絕情的女殺手的臉。
除了她的體力似乎比普通女性甚至男性更強一些,她給簡十三的印象就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臺灣遊客,僅此而已。
她的那個男同伴,知道她是個殺手嗎?還是說,他也是一個殺手?
走了一段路,天上又開始飄下綿密的雨霧。溼冷給人的感受是從骨頭內臟一直冷到每一寸肌膚,這種感覺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
簡十三追上關白叫住他,從揹包裡取出他在五合目購買的雨衣,遞給關白讓他穿上。
“萬一你感冒了我還得照顧你。”簡十三說,“就別裝酷了。”
關白沒有推辭,套上雨衣戴上雨帽,和簡十三肩並肩向前走。
“你是怎麼發現的?”
過了一會兒簡十三忍不住問道。他想了半天,除了女子的體力好一些之外,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別是關白故弄玄虛吧?
“她沒有隱藏好自己的殺氣。”關白說道,“和之前那個殺手一樣,他們都不是頂級的殺手。”
殺氣?好吧。簡十三在黑暗中默默地翻着白眼。
這個回答和沒回答一樣。請問殺氣是什麼氣?怎麼感覺出來的?聲音,形狀,還是味道?
“那她怎麼不在山路上動手?”簡十三問道。
他們一路同行,幾乎摩肩接踵,很長一段時間路上只有他們四個人,是非常好的下手時機。
“她的男朋友不知道她是殺手。”關白說,“他身上沒有殺氣。”
“那可不一定。”簡十三哼了一聲,“也許那男的是頂級殺手,殺氣完全隱藏了呢。”
“那樣的話,你早就死了。”關白冷冷地說道。
簡十三無語凝噎。
過了三秒鐘,關白又說道:“不過,也許她在山路上動過手了,但沒有成功。”
“什麼?”簡十三好像沒聽清一樣問着。
“還記得她要送你飯糰麼?”關白說道,“有毒。幸好你沒有嘴饞。”
簡十三不相信。飯糰有沒有毒怎麼可能看出來?更何況那女子和他的同伴也吃了飯團,他們可沒有毒發身亡。
“我能聞出來,他們喝的水不是普通的水,裡面應該有解毒劑。但普通人不會感覺到異常。”關白解釋着,“飯糰裡的毒也不會立刻發作,應該有一個等待期。”
“不過,如果你當時接受了,我也不會讓你吃的。”
說完這些,關白就不再說話,整理了一下雨衣的下襬,開始專注地趕路。
簡十三之所以沒接受女子的飯糰,並不是因爲他當時不餓,只是他覺得女子做的飯糰賣相不怎麼好看。對於這種用手搓出來的食物,他那時犯了一點點小潔癖。
可能就是這一點點小潔癖,讓那女殺手以爲他感覺敏銳,不好對付,因此而沒有再輕易下手。
那她在睡了八個人的山小屋裡,又是打算怎麼殺自己呢?
她是要從容地等到所有人都入睡了,纔來下手暗殺,或者因爲關白的存在,她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她一路上一直在提關白有多厲害多厲害,看來並不是對關白起了仰慕之心,而是真的覺得他很厲害,是自己完成殺人任務的一塊絆腳石。
應該是因爲關白,他簡十三才能一直安全地和一個殺手一路同行。
雖然簡十三很不情願承認這一點。
後面的路上,不僅是關白,簡十三也沒有再說話。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從八合目往後的山路越來越難走,再也沒有了平地甚至稍緩一些的地形,全部都需要全神貫注地攀爬,有時甚至真的是四腳並用。
而隨着他們漸漸進入雪線,這種攀爬愈發加大了難度。
他竭力想讓自己爬山的姿勢看起來像關白那樣從容自如,但溼滑的山路、冰冷的鎖鏈和傷口的刺痛,都讓這一念頭只能停留在想一想。
雖然雨霧籠罩了富士山,亮度和能見度都非常低,但太陽還是準時從天邊升起。
視野裡的迷茫昏朦漸漸亮起來,但這種亮就像街邊一盞低瓦數的路燈,僅僅能讓人看清自己周圍的一小片區域。
天雖然亮了,但亮度有限,而且雨勢似乎更加大起來,還伴着時不時的山風。
等簡十三和關白到達富士山頂的時候,看天色以爲不過是晨光熹微,實際上已經是早晨七點多鐘了。
儘管天氣糟糕,遊人很少,但顯然比他們倆這一路上所見的人多了很多,山頂一下子熱鬧起來,簡十三有一種從鬼蜮回到了人間的感覺。
他很想立刻就去淺間神社看看,卻被關白拉着進了一家山頂餐廳。
兩個人吃了兩碗拉麪,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後隨着其他遊客的腳步來到視野開闊的地方看火山口。
山頂的能見度好了一些,霧也沒那麼濃厚,雖然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但積着斑駁殘雪的火山口看上去像一個碩大無邊的碗。
他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簡十三還像普通的遊客那樣拿出手機來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才慢慢地向淺間神社走去。
和位於山腳下富士宮的淺間神社不同,山頂因爲面積有限,這間淺間神社的規模明顯小了很多,但仍然是五臟俱全。
參拜或者參觀神社的遊客不少,一條狹窄的山石小路通向淺間神社的鳥居。這個鳥居不算高大,是用石頭架構而成,看上去很像中國的牌坊。
鳥居在神社裡代表着神宮的入口,進入鳥居就是從人間進入了神的領域,是人和神之間的分界線。
簡十三看到不少日本本土的遊客虔誠地摘下帽子,向鳥居輕輕地鞠躬,神色非常肅穆。
穿過鳥居,就可以看到淺間神社的全貌了。
雖然佔地面積不大,但神社中央也有一個還算寬敞的小廣場,正中面對的是神社的本殿,一側是供參拜祈願的拜殿。
這兩棟建築構成了神社的主體,雖然並不高大雄壯,但看上去古樸厚重,顏色似乎沒有宣傳彩頁上那麼鮮豔,是一種暗紅的顏色。
粗大的木椽上掛着扭成麻花狀的注連繩,用一條條小麻繩綁在竹竿上,靜靜地垂掛着。
距離入口不遠的地方,是一個只有四根柱子支撐着的彷彿亭子一樣的無牆建築,裡面是一個長方形的石頭水池,水池裡蓄滿了清澈乾淨的水,水池四周擺放着數十個長柄木勺,遊客們在這裡虔誠地洗手。
簡十三記得彩頁上介紹這是神社的“手水舍”,洗了手淨了心才能進入拜殿參拜。
他沒打算參拜,只是拿着彩頁比對那木花開耶姬彩繪出現的建築。
這時,他褲兜裡的手機輕輕震動起來。
是遊牧的電話。
遊牧的聲音在電話那頭聽上去非常古怪,交織着驚訝,害怕,擔憂。
“十三,我把七年前刪除的檔案恢復了,發現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