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百年情仇

餘額不足

轟雷不斷,熱風呼嘯鼓舞,無數約麗紅豔的火山彈“咻咻”破空,在拓拔野等人身邊縱橫飛舞,將他們的臉容映照得紅光跳躍。

回頭望去,距離那赤炎山已有數十里之遙。血紅色的夜空中,滾滾黑雲從赤炎山頂爆炸翻騰,直衝起數百丈高。黑雲紅光閃爍,同時又鑲鍍着耀眼白邊,層層洶涌,妖豔而詭異。

每一次轟雷爆響,那洶洶黑雲就要膨脹爆炸近一倍。

山頂洶涌噴薄的紅光將那赤黑色妖雲映照得光怪陸離,變幻莫測。密集繽紛的赤紅火線從烏雲層中飛濺拋射,飛到數裡甚至數十里外的地方。

黑雲翻滾着,突然一層一層地崩塌,化爲耀眼的白光雪雲,如巨浪一般從赤炎山頂沿着陡峭山坡,西面八方翻涌奔騰,傾瀉而下;一浪高過一浪,前仆後繼地狂飆席捲。整座赤炎山上彷彿雪崩一般,白霧紛揚。

發光雲怒吼着洶涌卷舞,所到之處,一切崩飛碎裂,煙消雲散。滾滾雪雲白浪如山洪一般衝卷着赤炎城,高樓街巷宛如泥捏紙糊,紛紛坍塌迸飛。那巍峨的金剛塔、險峻雄偉的紅色城牆,也在發光雲的洶涌衝擊下轟然倒塌。雪浪滔滔,城牆紅磚隨波逐流,朝城外卷舞,驀地紛紛燃起赤紅火光。

剎那之間,這大荒第三名城便被赤炎山瞬間爆發的發光雲夷成一片平地。

重重雲山雪海傾倒翻騰,繼續朝着城外綿綿青山席捲而去。火光沖天,城外羣山之間萬獸驚嘶狂奔,九族蠻兵、火族軍士以及刑天的戰神軍紛紛潰散,驚呼吶喊,朝着周邊飛也似地逃命。漫漫人海在山谷中洶涌奔流,旌旗紛紛斷折傾倒,有些騎兵縱獸疾奔,直往附近的山坡高處逃去。

在狹長的山谷與岔口,無數人衝得太急,紛紛搶撞在一起,登時人仰馬翻,亂作一團。無數騎兵被高高拋飛,手足亂舞慘叫摔落。萬獸互相踐踏衝撞,血肉成泥,悲呼慘嘶,淒厲入雲。

滔滔雲浪急速翻滾,剎那間衝入最近的山谷之中,數千名騎兵悽聲慘叫,瞬息淹沒,再也不見絲毫身影。山谷中滿是滾滾銀雲白浪,洶涌的雲浪激撞在山谷轉彎處,層層涌起,剎那之間衝上了高高的山坡。在那山坡上勒馬回望的數百南荒蠻兵齊齊驚叫,馬獸昂首踢蹄,還未來得及奔跑,已被那熾熱的滔滔雲浪倏地吞沒,幾根漆黑的焦骨悠然拋起。

發光雲怒吼着、翻騰着,四下喧囂橫掃。千山崩雪,萬里紅光,漫山遍野都是淒厲的慘嚎。

拓拔野等人在萬丈高空,迎着炙熱狂風朝下觀望,眼見那滔滔白浪在萬山之間呼嘯奔騰,勢不可擋,心中俱是驚怖莫名。自然偉力一至於斯,以人的力量,實在是難以抗衡。

烈炎搖頭慘然嘆道:“聖城盡毀,本族數萬精兵又被這發光雲片刻之間吞滅大半。損失慘重,難以估量。”又皺眉悵然道:“也不知刑天將軍在赤炎大牢中怎樣了?”

拓拔野心下也不由黯然,突想八郡主之事尚未告訴於他,心中更覺慘淡。猶豫片刻,正要開口,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驚天動地的怒吼聲,登時將火山迸爆的轟鳴巨響壓了下去。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數裡外的空中,兩個紅衣人乘風翩翩飛掠,拓拔野凝神望去,左首一人雪膚明眸,典雅端莊,正是赤霞仙子;右首那人乃是個威岸男子,紅髮似火,赤須戟張,銅鈴碧眼光芒爆射,令人不敢逼視。

右首那紅衣人周身亮起眩目紫光,突然又是一聲驚天怒吼。衣袖飛處,一個晶瑩如冰雪的琉璃塔沖天飛舞,驀地閃起耀眼金光,倏然幻化膨脹,變成那氣勢巍峨的琉璃金光塔,“呼呼”旋轉着朝下方羣山猛衝而去。

兩道光芒濃淡變化的紫芒,從那紅衣人掌心閃電般交錯射出,映照在琉璃金光塔尖上。琉璃金光塔尖上登時亮起一圈眩光,朝着塔底盤旋繞舞。那兩道紫光眩目流離,一圈一圈的紅紫光環從塔尖綻爆,盤繞飛舞,直沒塔底。琉璃金光塔登時彩光變幻,散射出無數道眩目金光;一時間,那彤紅夜空、熊熊火光也相較失色。

琉璃金光塔急速旋轉。在羣山之間川流翻騰的滾滾雪浪白雲,突然逸散出千萬縷淡淡的紅光,四面八方飛射彙集,吸納入琉璃金光塔中。

萬道紫氣紅光,如江河入海,綿綿不斷彙集而去。空中嫣紅奼紫,絢麗繽紛,煞是好看。

隨着被琉璃金光塔吸納的紅光越來越多,越來越耀眼奪目,下方那洶涌奔騰、呼嘯千里的發光雲紛紛萎縮,原本翻涌高達百丈的浪頭層層崩塌,逐漸收縮,速度也越來越慢。

拓拔野心下駭然,此人念力真氣好生可怕,竟能以這神器琉璃金光塔爲容器,絲絲縷縷吸納那洶涌光雲中的火屬靈力,使得這氣勢狂猛,席捲一切的發光雲乖乖俯首稱臣!

萬丈高空之下,那數萬狂奔逃逸的火族軍士與南荒蠻兵見着這奇異景象,無不立馬橫戈,擡頭仰望,驚駭莫名。一時間,漫山遍野暫時沉寂下來。

突然有人尖聲叫道:“赤帝陛下!是赤帝陛下!”千山登時沸騰,馬鳴獸嘶,羣兵騷動,戰神軍紛紛下馬俯首拜倒,就連那叛軍中也有大半張惶四顧,戰戰兢兢拜伏。“拜見陛下”

之聲羣山響徹,聞達千里。

拓拔野一凜,原來此人便是大荒五帝之一的赤帝赤飆怒,難怪竟有如此本事!

南荒蠻兵驚惶失措,亂作一團。赤帝飆怒的名字如雷貫耳,在南荒威名遠布,各蠻族對他又怕又恨;此時見他竟然已經出了琉璃金光塔,並在這萬里高空之上,以法力遏止赤炎山發光雲的狂猛氣勢,驚懼更盛。一時間進退兩難,六神無主。

赤帝哈哈大笑,聲音雄渾如銅鍾。紫光滔滔不絕地映照在琉璃金光塔上,琉璃金光塔驀地發出一聲鏗然長鳴,空中萬千光芒登時迸散。琉璃塔“呼呼”旋轉,瞬間化爲三尺小塔,收入袖中。

他傲然迎風而立,神威凜凜。在高空之中徐徐俯瞰,碧眼如電,掃望之處,羣兵無不畏懼懾服。南荒衆蠻兵驚恐萬狀,不敢仰視。赤帝嘿然不語,突然轉身與赤霞仙子朝着拓拔野等人急速掠近。羣兵震懾,不敢妄動,猶自長拜不起。

祝融與烈炎大爲歡喜,齊齊行禮,恭聲道:“拜見陛下!”拓拔野也微微躬身行禮。

赤帝與赤霞仙子衣袂飄飛如雲霞,滔滔真氣迫面而來,周側炎風竟如被快刀瞬息破開,剎那間便到了衆人身旁。赤帝碧眼光芒電舞,迅速掃望衆人一遍,朝着祝融微笑道:“祝火神,好久不見了!你的柺杖怎地不見了?臉色有些不好哪!是掉了柺杖摔跤了麼?”

祝融微微一笑道:“柺杖被烈長老收走了,臉色不好是受了一點小傷。陛下掛心了。”

赤帝嘿然道:“烈碧光晟連你的柺杖也敢收走,難怪敢對寡人下手了!嘿嘿。”轉頭凝視烈炎,碧眼中光芒大盛,緩緩道:“你就是烈度羝的孫子嗎?”烈炎恭聲應是。赤帝打量他片刻,點頭道,“果然是少年英傑,聽說烈碧光晟要你造反,你寧死也不肯?”

烈炎道:“是!烈家是火族英烈世家,決計不做叛族之事。”

赤帝哈哈大笑道:“好,好得很,嘿嘿,烈碧光晟聽了你這句話,羞也要羞死了。”突然咦了一聲,紅眉微皺,右手閃電般搭在烈炎的手腕上,碧眼中閃過古怪驚訝的神色。點頭笑道:“妙極!”

祝融與赤霞仙子的臉上均露出歡喜的微笑。拓拔野心下納悶,卻見赤帝碧眼光芒朝他掃來,瞳孔微微收縮,嘿然笑道:“小兄弟,多謝你幫忙復原本族聖盃,否則寡人就要在琉璃金光塔中做千年孤魂野鬼了!”

拓拔野正要答話,卻聽空中傳來雷鳴般哈哈狂笑聲:“赤老賊,出了琉璃金光塔,你一樣要做千年的孤魂野鬼!”那聲音憤怒怨恨,聽來好生熟悉。

衆人心中一凜,紛紛仰頭望去,只見一個烏衣人從遠處閃電飛來,蓬頭亂須,衣裳襤褸,雙眼光芒如電,正是適才協助赤霞仙子將衆叛賊阻擋開來的神秘人物。

漫山遍野的軍士紛紛擡頭仰望,心中驚懼,不知是誰如此狂妄放肆,竟敢對赤飆怒說出這等話來。

拓拔野大喜,叫道:“赤前輩,怎地是你!”那烏衣人正是當日拓拔野在洞庭湖底救出的赤虯!心中靈光一閃,是了,他當年便是被赤帝與黑帝一道封印壓困在洞庭湖底的,今日必定是找赤帝麻煩來了。

赤帝臉上倏地變色,雙目中剎那間閃過驚怒、懊悔、悲涼的神色,衣裳猛地鼓舞不息。赤霞仙子突然一震,低聲道:“原來是你!”直到此刻,她方纔將這個神秘人物的身份想起來,心中那強烈的不安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烏衣男子驀地瞥見拓拔野,頗爲驚訝,哈哈笑道:“小子,原來是你!哪裡有大亂,哪裡就有你,妙極妙極!”

赤帝冷冷道:“想不到紫火赤晶鏈也困不住你。一百多年的牢獄生活,竟然也不能使你有些許悔改。”碧目如電,戟須張舞,周身紅光隱隱閃爍。

烏衣男子仰天狂笑,笑聲中充滿悲憤,厲聲道:“悔改?老子悔改什麼?赤松子就算被壓成肉泥,絞成碎末,吹得形神俱滅,也絕不悔改!”

聽得“赤松子”三字,拓拔野“啊”地一聲驚呼,陡然劇震。電光石火間,當日蚩尤所轉述的南陽仙子的所有回憶在腦中飛閃而過,剎那間恍然大悟。忖道:“赤前輩獸身是赤虯,南陽仙子所說的赤松子獸身也是赤虯;赤前輩每年在六月初六時必定要狂怒發作,南陽仙子也必定在那一天噴薄宣山烈火……我早該想到赤前輩便是當年的大荒雨師赤松子了!天底下哪有這等巧合之事。”心中懊惱,暗罵自己太過粗心。

赤帝厲聲喝道:“住口!若不是你,寡人又何必親手將南陽燒死!若不是你,赤家又怎會出此……出此醜事!你這大逆不道的小賊,竟然絲毫不知悔改!”狂怒之下,紅髮如烈火燃燒飛舞,戟鬚根根怒立。

赤飆怒當年最爲鍾愛的,便是愛女南陽仙子。但因爲赤松子與她的亂倫醜聞,爲長老會所不容,不得不忍痛大義滅親,親手將南陽仙子燒死在宣山,並將她元神封印入帝女桑遭受五百年的折磨。他心裡的痛苦,難以形容,無人傾訴,狂怒之下,聯合黑帝將赤松子擒住,若非赤松子是他的私生子,若非自己有愧於他們母子,他早已將他碎屍萬段。今日聖城遭毀,叛賊猖獗,心中正自惱恨,又聽赤松子說對此事絕不悔改,更加憤怒如沸,凜然殺氣登時貫胸而起。

赤松子全身一震,哈哈狂笑,嘿然道:“老賊,若不是你犯下滔天罪行,又怎會有後來之事?嘿嘿,你連親生女兒也能下得了毒手,當真是禽獸不如。”森然道:“今日我要替孃親、南陽妹子,向你討還百年血債!”張口噴吐,一道清冽白芒閃電飛出,在空中亮起一道光弧,悠揚落在他的掌心。

那是一片柳葉似的淡綠色冰晶,在漫天紅光與縱橫飛舞的火山彈映照下,晶瑩剔透,彷彿在他掌心緩緩流動一般。“嗤”地一聲輕響,那淡綠色冰晶忽然化開來,水光搖曳,驀地變成一柄六尺來長的盈盈彎刀。刀鋒淡綠,如春水流動,柳葉搖擺。

拓拔野心道:“這便是赤松子的水玉柳刀麼?當日他便是從口中噴出此刀,將那於兒神瞬間擊敗。”

赤帝面色大變,眼中突然一陣懊悔悲涼。緩緩道:“赤飆怒此生快意恩仇,殺人無數,從來沒有什麼後悔之事;唯一後悔的,便是當年小侯山下犯下的錯事……”

赤松子厲聲喝道:“住口!老賊,此刻惺惺作態,是不敢和我比決生死嗎?”

赤帝仰天長笑,半晌方道:“好!好極!咱們的事,就在今日做一個了斷吧!”周身紅光大漲,一道紫氣從他頭頂破雲而去。

祝融與赤霞仙子齊齊道:“陛下!眼下叛軍未除,大難猶在,不可輕言個人生死!”

赤帝嘿然笑道:“既是上蒼註定讓他此時前來找我,便是要我此時與他了斷。天意如此,又豈能違抗?再說,當着這數萬軍士的面前,我又豈能容他張狂?”御風踏步,紅衣飄舞,朝着赤松子掠去。身後赤霞仙子等人的呼喊再也不顧。

拓拔野心下暗歎,這父子二人都是狂傲激憤之人,眼下這番血戰必將是生死對決。他對那赤松子頗有好感,但又不希望在這非常時刻,赤帝有什麼三長兩短。一時間心裡頗爲矛盾,只盼二人就此收手。突然心中一動,叫道:“赤松子前輩,你的性命是我救出來的,這可沒錯吧?”

赤松子微微一楞,哈哈笑道:“小子,你想讓我罷手不打嗎?”不等拓拔野回答,便又大笑道:“小子,赤松子欠你甚多,什麼都可以答應,但只有這一條恕難照辦。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讓我罷手!”

縱聲狂吼,風雷滾滾,烏金長衫獵獵飛舞,周身紅光鼓舞不停;頭頂之上,也有一道紫光沖天而起,漫天火光登時暗淡。真氣之強,竟似不在赤帝之下。

赤帝、祝融等人的眼中都閃過驚訝之色,以這破體真氣的強度看來,赤松子的真氣至少已有大荒神級高手的水準。當年在崑崙山蟠桃會上,他便一戰成名,驚動天下英豪,時隔一百多年,在那黑暗的洞庭湖底,他又有了什麼樣的進展和造詣?

赤帝冷冷道:“想不到將你壓在洞庭湖下,反倒讓你修煉出更強的真氣。”

赤松子哈哈笑道:“如此說來,我豈不是還要感謝你嗎?”那柄水玉柳刀突然泛起瀲灩水波,刀鋒上驀地散發出無數眩目光芒。

“轟”地一聲巨響,水玉柳刀迎風怒斬。炎熱的橘紅色空氣彷彿被突然破開,“嗤嗤”輕響,當空狂風如水紋般盪漾,一道清冽白芒倏地從中破出,驀然爆漲爲十餘丈長的狂冽白光氣芒,向赤帝轟然斫下!

刀氣狂厲,拓拔野身在二十餘丈外,猶自感覺到那銳利無匹、威猛霸道的殺氣,開山裂地般破體斫來。身上的護體真氣倏然自動綻放,搖曳伸縮。陡然一震,彷彿被當胸擊中,竟被那刀氣餘威撞得朝後飛退了十幾丈。

太陽鳥嗷嗷怪叫,竟也不敢再往前飛。拓拔野心下大駭,忖道:“倘若是我,這一刀能不能抵擋得住呢?”一時間掌心滿是冷汗。

赤帝碧目爆光,戟須怒張,狂笑聲中,雙掌竄起青紫色的火焰,倏地化爲兩柄六丈餘長的光火刀,紅芒電舞,雷霆橫空。

“轟”地一聲驚天巨響,一團白熾光團驀地爆炸,無數白箭似的氣芒四面八方電射飛舞,天空中驀地擴散開一圈圈淡紫色的光漪。兩人微微一震,都硬生生地挺住,沒有移動分毫。

拓拔野與烈炎只覺狂風撲面,氣浪兇猛,險些便要朝後摔去,立時氣沉丹田,穩住身形。凝神再望時,赤松子與赤帝已經狂雷閃電般地激戰開來。

兩人御風飛掠交錯,紫氣沖天飛舞,紅光漫空迸揚,水玉柳刀與紫火神兵在空中接連激撞耀眼光芒。兩人的真氣與招式皆是剛猛霸烈,大開大合,彼此之間又是怒恨交織,務求一決生死,因而每一回合都是毫不退避的硬碰硬交鋒。

氣浪崩飛,光漪盪漾,氣芒對撞時的爆炸聲,如驚雷滾滾,接連不斷,相形之下,赤炎山迸爆的巨響反倒聽不真切了。

羣山遍谷,萬千軍士翹首觀望,驚駭益甚。戰神軍衆軍士見此人竟能與赤帝激戰許多回合而未露敗象,都是駭訝萬分。叛軍與南荒蠻兵則心存僥倖,暗自期盼這不知來歷的赤松子能重創甚至斬殺赤帝飆怒。

漫天火光化做千萬縷紫氣,如流霞,如絲紗,環繞着兩人盤旋飛舞,絢麗奪目。漸漸地,兩人的周圍彷彿春蠶結繭,盤繞起一大團的赤紅色絲光。每一次震動,那紅光絲繭便迸裂渙散,但立時又纏繞如初。兩人吸納的赤火靈力旗鼓相當,相互交織,反倒成了密不可分的氣網。

拓拔野瞧了片刻,心中驚佩之意越來越盛。這兩人乃是當世超一流的帝級、神級人物,交手精彩紛呈,妙招層出不窮,對他領悟御意、御氣之道大有裨益。腦中飛閃,回憶《五行譜》所記述的火族仙法與武功的特點、竅門,一邊觀望,一邊驗證揣摩,一時間只覺得醍醐灌頂,諸多不甚明白之處在這時都紛紛豁然開朗,心中驚喜交集。

拓拔野一面觀戰,一面替蚩尤輸導真氣,調理經脈。過了片刻,蚩尤低呼一聲,睜開雙眼,看見拓拔野與纖纖都安然無恙,面色大爲緩和。拓拔野大喜,正要將他扶起,卻見他面色一沉,失聲道:“八郡主!”

烈炎正凝神觀戰,心中緊張,聽到“八郡主”三字登時驚震,心中突地寒意森冷,急問道:“蚩尤兄弟,舍妹怎麼了?”赤霞仙子也倏地轉頭凝神傾聽。

蚩尤慘然道:“她……她掉進岩漿裡了!”衆人大駭,烈炎如遭電擊,周身劇震飄搖,險些便從鳥背上摔下。他與烈煙石自小父母雙亡,相依爲命,感情極深,此刻聽說妹妹香消玉殞,震驚悲痛,腦中空茫一片。

赤霞仙子面色慘白,怔然不語,心中宛如刀絞箭攢一般。拓拔野雖然早已猜到,但聽蚩尤親口說出,仍是心中駭然難過;眼見烈炎虎目通紅,臉色煞白,知他難過已極。將心比心,當日纖纖殞命之時,自己也是痛不欲生,因此心中大爲憐憫,但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轟”地一聲巨響,赤松子與赤帝交錯退開;光芒刺眼,烈炎險些被那亮光刺激得流出淚來。聽那聲聲爆響如雷貫耳,他突然從悲痛中驚醒:眼下形勢危急,還不是放縱悲傷的時候。當下強自收斂心神,木然道:“原來如此。”便不再說話,咬牙凝神,觀望赤帝與赤松子的生死決戰。

蚩尤話一出口,登時氣血翻涌,腦中迷糊。朦朧中鮮明地想起在那火山腹中,與烈煙石錯身而過的最後一刻。她那悽傷而甜蜜的笑容,凝視他的溫柔眼波,化爲輕煙的淚水,還有那隻朝他筆直伸出,蘭花般落開的手……不知爲何,心中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傷。

他迷迷糊糊地想:那自私而冷漠的女子,爲什麼會在最後一刻不顧一切地從上躍下,抱着赤銅盤跳入岩漿之中呢?驀地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難道她是爲了救他,才與那赤炎金猊獸玉石俱焚嗎?剎那之間,心中陡震,真氣岔亂,重又昏迷。

拓拔野感覺到他念力強烈波動,真氣彷彿爆射的火山,雜亂而沸騰,心中大驚,氣如潮汐洶涌導入,在他周身經絡奔流不休。

忽聽赤松子一聲怒吼,繼而是轟鳴震響,紫光沖天。拓拔野轉頭望去,只見那紅繭霞光崩飛如雨,赤松子沖天而起,白光橫舞,水玉柳刀破空飛翔,呼呼旋轉着沒入他的口中;一道耀眼白芒從他喉間直貫腹中,繼而全身上下突然爆射萬道紅光,昂首振臂,仰天狂吼,身體驀地拉長變化,紅鱗眩目,巨尾擺舞,剎那之間變做那巨大赤虯,在空中怒吼飛揚。

拓拔野心中一凜,他變爲獸身,那便是執意要一決生死了。大荒各族法術都分爲“天地書”、“人書”、“獸書”三種。每種皆有幻術、攝魂、御物、異化、同化、封印六支。化爲獸身便是“獸書同化大法”中至爲重要的一種,通常念力高強之人會將自己與兇猛神獸同化合體,以自己的念力控制獸身,將二者的元神與真氣合二爲一,從而發揮出與獸身特點最爲相符,但威力倍計的可怕力量。

以“同化大法”化爲獸身對戰,真元消耗極大,若不能在短時之內擊敗敵人,自身元神轉爲虛弱,就有可能被合體的神獸元神反噬,從而被神獸控制,難以回覆人身。赤松子此時變幻獸身,自是要與赤帝立時決生死了。

拓拔野曾見他以赤虯之身,掀翻壓覆的洞庭山,在三招之內將兇厲的於兒神打得生死不知,威力之猛,令他瞠目。但赤帝畢竟遠非於兒神所能比擬,在琉璃金光塔中修行三十年後,赤火仙法與真氣更當是大荒頂尖之人。雖然赤松子被壓於五色石,洞庭湖底一百多年,因禍得福,真氣修爲更有長進,但與閉關三十年復出的赤帝對決,究竟能有如何結果呢?拓拔野的心中,驀地開始爲赤松子擔憂起來。

遍山軍士驚呼聲中,赤帝縱聲長嘯,“轟”然爆響,七道赤紫紅光突然從他頭頂、四肢與前胸、後背逸射飛出,在他周身上下繚繞盤旋,光芒絢麗,流離變幻。他右臂斜斜上舉,右手握拳,拇指與無名指那七道紫光突然環繞手臂急速盤舞,轟地一聲沖天飛起,在他上方化爲一條巨大的紫光火龍,咆哮飛舞。

衆人大驚,祝融、赤霞仙子齊齊失聲道:“紫光七曜!”驚喜交集。

拓拔野驀地想起《五行譜》中說到,火族之中有一門御氣神功叫做“紫光七曜”;所謂“七曜”乃是指天上日月與五行星象。赤火真氣到了至高境界,便可以將真氣化爲日烏、月鳳、金牛、木兕、水蛇、火龍、土象七種星象形狀的真氣光拳,隨着手勢與法訣恣意變化,每一種星象光拳都是至剛至猛;因此這“紫光七曜”可謂天下最爲威猛狂霸的拳法。火族中古往今來,練成此拳的也不過十六人而已。赤松子怒吼聲中,橫空彈舞,巨尾捲起一道赤紅色的眩目光弧,以驚天裂地之勢朝着赤帝轟然電掃。

赤帝喝道:“紫光火龍曜!”那條火龍嘶聲狂吼,隨着他的拳頭指向,怒飛而出。巨大的龍頭紫光破空怒舞,閃電般撞向赤松子雷霆巨尾。

“轟隆隆!”整個夜空彷彿突然波盪起來,一團橘紅色的光波在兩條巨龍相擊的時刻猛烈崩爆開來,強烈的紫色光漪層層漾開,倏地擴散。

漫山遍野仰頭觀望的軍士,只覺得紫光耀目,睜不開眼睛,忽然覺得一道道強猛的衝擊波當空猛衝而下,接二連三地衝撞而來。土石迸飛,無數馬獸昂首驚立,將背上騎兵摔下地去。戰馬驚嘶,兇獸悲吼,登時騷動潰亂,旌旗亂舞。

赤帝接連怒吼道:“紫光日烏曜!紫光月鳳曜!紫光金牛曜……”手勢急速變化,忽而環合爲圓,忽而彎曲如鉤,紫紅色的赤火真氣滔滔不絕地經由手臂直破入空,在那彤紅色的夜空中急電狂舞,迅速變幻。

紫光忽然變成巨大的鳳凰,忽然變成狂野的犀兕……紫芒爆舞,真氣光拳幻化爲七種兇獸,排山倒海地層疊猛攻赤松子。速度快如閃電,聲勢遠勝風雷。以拓拔野的眼力望去,漫漫紫光沖天崩爆,彷彿有七隻紫紅色的巨大凶獸在同時圍攻赤松子一般。

赤松子怒吼狂嘯,猛地卷舞飛騰,赤紅色的光芒驀地迸炸爆舞,那紫光七曜齊齊撞在紅光之上,發出海嘯颶風般的震響。赤松子在紫光之中發出狂冽悽惻的吼聲。

強光耀眼,赤紅青紫,層層光暈轟然擴爆,彤紅色的夜空忽地變成五彩繽紛,光怪陸離。就連赤炎山上洶涌升騰的滾滾黑雲,也驀地變成七色重彩,亮光奪目。

赤松子悲吼聲中,一道清冽白光從他巨口噴出,如彗星橫空,電射赤帝。

赤帝適才畢集赤火真氣將“紫光七曜”同時崩爆,真元大耗,不料赤松子在如此重創之下竟能反戈一擊。驚駭震異,大吼一聲,右臂轉折,右拳中指飛彈,使出“紫光七曜”中最爲厚重的“紫光土象曜”。

雄渾紫光在他拳頭上崩爆飛出,幻化爲巨大的長牙猛獁,但紫光尚未完全成型,那白光已如急電般破入紫光之中。

“嗖!”地一聲,紫光崩爆渙散,那耀眼的白光從赤帝前胸沒入,後背飛出,倏地直衝幻彩流光的夜空,在熾熱的狂風中嗚嗚旋轉。

赤帝微微一震,迎風傲立,哈哈狂笑道:“水玉柳刀!好一把水玉柳刀!”周身上下驀地亮起豔紅的光芒,全身彷彿瞬間透明。“噗噗”之聲大作,身上噴出無數道血箭。

衆人大駭,赤霞仙子與祝融驚呼聲中,齊齊飛掠上前。赤帝想要伸手將他們推開,但卻猛一搖晃,朝着下方飄搖墜落。赤霞仙子霞光帶絢光流彩,將他驀地纏卷,拖曳上來,默唸“煉火訣”,將他周身傷口驀地封合。但他體內經脈錯毀,絕不是一時半刻所能恢復的了。

拓拔野驚駭瞠目,赤松子明知纏鬥必定不是赤帝對手,竟然誘使赤帝同時崩爆“紫光七曜”,然後乘他真氣不及彙集的剎那,畢盡全身真氣,發出水玉柳刀。這自殺式的兩敗俱傷打法,由他使將出來,即便是赤帝,也是避無可避。

赤松子在空中哈哈狂笑,扭曲搖擺,蛻化還原爲人形,隨風跌宕,似乎隨時都要掉落。驀地將那水玉柳刀吸回腹中,嘿然冷笑道:“老賊,你這紫光七曜原本可以將我打得粉碎,爲何突然假惺惺地大發慈悲?”

赤帝戟須張揚,碧目之中閃過奇怪的神色,又像是傷心又像是歡喜,喘息着嘿然笑道:“殺了你還不容易?寡人何必急着殺你?不過下次你就沒有這般好運氣了。”

赤松子張口大笑,卻真氣不繼,猛地朝下急墜。拓拔野大驚,連忙讓一隻太陽鳥俯衝而去,將他橫空救回,馱到他的身邊。赤松子被那“紫光七曜”毀傷經脈,真氣狂亂,傷勢不在赤帝之下;適才逞強堅持,沒有及時修復,傷勢更重。當下拓拔野爲他輸導真氣,初步修復經絡。

當是時,突聽赤炎山頂傳來前所未有的猛烈震響,彷彿整座山都迸炸開一般。衆人望去,只見一道紅紫色的光柱從山頂沖天噴舞,那滾滾黑雲忽然迸裂開來,朝着四周坍塌爆散,猶如滔滔巨浪在空中倏地平展蔓延。

紅紫色的光柱中,有一道人影淡淡地閃過,隱沒於層層烏雲中。

繼而赤炎山劇烈震動搖晃,悶雷滾滾。

“轟隆!”一聲驚天巨響,山頂驀地迸炸開來!火光沖天,萬千巨石崩飛狂舞,烏雲朝着四面八方洶涌翻騰。由濛濛的雲層煙霧之中,傳來一聲泣鬼哭神的震天狂吼,烏雲崩散,火光傾搖。

那吼聲淒厲兇惡,說不出的恐怖,衆人心中突然一陣森寒。拓拔野的寒毛竟也不由自主地豎立起來。他心道:“這吼聲好像在哪裡聽過一般……”驀地靈光一閃,失聲道:“赤炎金猊獸!”

叫聲極響,衆人登時大震,臉色陡變。蚩尤聽見“赤炎金猊獸”五字,也突然驚醒,掙扎着爬起身,朝着赤炎山望去。

血紅色的夜空,黑雲滾滾奔散,山頂紅光搖舞,灰白的雲霧逐漸散開。突然又是一聲震吼,衆人驀一打顫,只見赤炎山頂又是一陣猛烈搖動,萬千火光迸炸爆發,沖天噴射。

忽然,一道眩目的紫紅色光芒在山頂轟然怒放,光芒劇烈搖曳變幻,突然收攏變成一隻巨大的金猊,在血紅色的夜空中昂首狂吼。紅鬃怒舞,白牙森然,那赤紅色的兇睛如霹靂爆閃。

封印了一千年的圖騰兇獸赤炎金猊,終於衝出了赤炎山。

剎那間,衆人心中一陣驚懼森冷,漫山遍野一片寂然。拓拔野與蚩尤驀地對望一眼,心中驚怒悲涼,原來烈煙石拼死抱住赤銅盤衝入赤炎山岩漿,竟還是不能阻止這妖獸逃逸猖狂。

赤炎金猊獸在空中跳躍狂吼,驚雷滾滾,一顆顆巨大的火球從它口中噴出,呼呼燃燒着,劃過道道紅光,拋散在赤炎城中。那一片焦黑瓦礫登時重新燃燒起熊熊火光。

忽然聽見那赤炎金猊獸的身上傳來一個人的聲音,微笑着一字字道:“烈碧光晟拜見陛下。陛下聖明,赤霞仙子、火神祝融、烈炎,還有那兩個龍族奸細,都是偷盜聖盃,觸怒赤炎神的罪魁禍首;還請陛下遵從長老會決議,將這些叛黨盡數清剿。”聲音和藹,雄渾有力,赫然竟是烈碧光晟。

叛軍與南荒蠻軍登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呼嘯吶喊:“烈長老!烈長老!烈長老!”

拓拔野心中暗歎,終於還是讓這奸賊得逞,控制了赤炎金猊獸。這赤炎金猊獸兇狂難擋,困在赤銅盤中時,就兇悍若斯,令自己、蚩尤聯合六隻太陽鳥之力亦不是其對手,此番逃離封印,兇焰更熾。眼下赤帝、祝融、赤松子與蚩尤盡皆重傷,單憑自己、烈炎與赤霞仙子,只怕也難以馴服這圖騰兇獸。心中寒意森森。

赤帝強行運氣,哈哈狂笑道:“烈碧光晟,你竟敢命令寡人?嘿嘿,你這叛賊,寡人第一個滅了你!”想要甩脫赤霞仙子與祝融,卻渾身乏力,經絡如火燒火燎。

烈碧光晟微笑道:“陛下,你怎地不分忠奸,庇護奸佞?長老會的決議在你眼中也不值一顧嗎?那可當真讓我們這些忠良義士寒心了。”

赤帝怒極反笑道:“辣你奶奶的!忠良義士?你這奸賊,謀弒寡人,陷害忠良,毀滅聖城,釋放兇獸,塗炭生靈,還敢自稱他奶奶的忠良義士?寡人要將你投進蛇蠍火海!”

烈炎再也忍不住,厲聲喝道:“烈碧光晟,你對得起烈家祖宗,對得起火族百姓嗎!”

赤炎金猊獸咆哮跳躍,朝着拓拔野等人踏風飛馳。烈碧光晟騎坐在妖獸背上,左右手中各有一個赤紅色的銅盤與玉盤在嗚嗚旋轉,口中微笑道:“赤炎神發怒,聖城被毀,乃是由你們這些反賊偷盜聖盃引起;若不是我烈某及時趕到,制服這赤炎金猊獸,本族便要遭受千年浩劫了!黑白分明,你們竟然還敢信口雌黃?赤飆怒,你這昏庸暴君,竟然與這些亂臣賊子勾結,與全族爲敵,太令我們失望了。”

赤帝怒極而笑,真氣岔亂,劇痛攻心,登時連笑聲也發不出來。

叛軍紛紛狂呼:“殺了這昏君,另選赤帝!”遍野戰神軍大怒,紛紛怒斥回罵。雙方原本交錯混雜着狂奔逃命,後來又觀望赤帝與赤松子激戰,一直相安無事,此時一觸即發,立時又開始混戰起來。殺聲震天,罵聲不絕。

赤松子真氣稍順,哈哈狂笑:“老賊,你殘暴剛愎,纔會有今日的衆叛親離。”喘氣不已。

烈碧光晟微笑道:“聽到了麼?這便是天下呼聲。今日烈某就順應人心民意,將你們這些獨夫暴君,亂臣賊子就地正法。”和藹坦蕩的聲音,此刻聽來卻是森寒入骨。

天地轟雷爆響,赤炎山上的火光熊熊噴舞。烏雲沸滾,又化做漫漫發光雲沿着山坡四下奔騰。

彤紅色的夜空中,那赤炎金猊獸馱着烈碧光晟,猙獰狂吼,卷挾紫紅色颶風,朝着拓拔野等人閃電衝來。

烈碧光晟紅衣鼓舞,手中雙盤呼呼旋轉。細長的雙眼在紅光映照下,跳躍着凜冽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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