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仇敵愾

餘額不足

拓拔野聞言亦凜然色變。攝神御鬼大法乃是大荒中至爲陰邪惡毒的三大妖法之一,即吸納他人的元神化爲己用,御使強屍爲惡。練此妖法者,短期之內真元可急速增長,但若不能將體內的萬千元神逐一消融吸化,則必定精神錯亂,直至元神進爆,形神俱滅,直如飲鴆止渴。

此妖法分爲“蠱宗”、“神器宗”、“元神宗”三支。這三宗的區別在於吸控他人元神的媒介不同,“蠱宗”以屍蠱,“神器宗”以器物,“元神宗”則直接以一己念力吸納他人元神。其中又以“元神宗”最爲艱深罕見。而蚩尤眼下所使的,必定是“蠱宗”。

“好小子,果然有些門道,不愧爲我青木鬼王。”拓拔野腦中靈光霍閃,驀地想起方山頂上,那黑笠人誤認自己爲蚩尤時,所說的那句奇怪的話來。一時心神劇震,呼吸不暢,陡然明白:“魷魚魔化,必與此人有莫大的關係!”

遊痕吐舌道:“原來這就是‘攝神御鬼大法’?難怪這等妖邪厲害!我當時雖然嚇得心驚肉跳,但想到陛下、王母娘娘,頓時精神大振,勇氣倍增,睜大眼睛看個究竟。只見不到片刻之間,便有六、七十人被吸定魂魄,直挺挺地摔落在地。其餘的數百人全都凌空環繞,鬼哭狼嚎。

“蚩尤嘶聲狂吼,全身彷彿皮囊似的不住脹大,閃耀着各種光芒。皮膚迸裂,魂光跳躍,突然七竅開裂,污血橫流,衝出七道巨大的彩光。小人定睛望去,那七道彩光竟是由無數厲鬼魂魄交織而成,在空中猙獰怪笑,扭曲變化,可怕之極。”

黑木銅沉聲道:“難怪在觀水城中,蚩尤公子竟能一舉刺殺黃帝。一衆人心有慼慼,蚩尤吸納衆多元神魂魄之後,真元倍長,已遠非數日之前的東海少年。但想到他短短數日之內,竟能強猛至斯,妖法之可怖實是匪夷所思。”

遊痕續道:“那紫衣女子望着蚩尤,極是吃驚,突然乘着他痛苦嘶吼之際,將一顆淡綠色的玉石閃電似的彈飛射入蚩尤的口中。蚩尤大叫一聲,周身光芒爆放,氣浪鼓舞,四周飛舞的衆人登時四射摔飛。那七道魂光哀嚎着鑽回蚩尤的七竅,他抱着頭髮狂慘叫,重重摔倒在地,不斷地抽搐翻滾。紫衣女子跑上前去,抱着他不斷地呼喊,淚水滾落。

“這時太陽漸漸地露出紅邊,山崖上逐漸地明亮起來。到處都是屍體,慘烈無比,鮮血結成了薄冰,放眼望去,地上都是閃閃的紅光。遠處那裸體女子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猛地躍了起來,凌空一掌,發出一道白光,正正地擊在蚩尤的身上。蚩尤怒吼一聲,噴出幾口鮮血,摔落到數丈之外。那紫衣女子反應極快,倏地搶身抱起蚩尤,東竄西掠,忽地轉向朝我這兒逃來。

“裸體女子厲聲長笑,冰寒真氣像蜘蛛絲似的縱橫飛舞,所到之處,山石無下粉碎炸裂。紫衣女子被氣浪擊震,驀地摔落,恰好滾到我的身旁,昏迷不醒。我連忙將眼睛閉上,只眯了一條細縫凝神偷看。裸體女子臉色煞白,渾身顫抖,恨怒已極,慢陵地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口中念念有辭,不知唸了什麼咒語,蚩尤眼白翻動,喉中發出赫赫的聲響,雙手扼住自己的咽喉,痛楚狂亂。

“就在這時,木族的一個偵兵‘啊’地一聲醒轉,裸體女子低下頭冷冷道:‘剛纔的一切你都瞧見了?’那偵兵驚駭之下說不出話,只是不斷地點頭。我心裡暗呼糟糕,這女人惱羞成怒,要殺人滅口!果然,那裸體女子指尖一彈,那偵兵慘叫着抓撓雙眼,抽搐斃命。幾個偵兵醒轉,見狀大駭,紛紛奪路而逃。那裸體女子厲暍聲中,霜風白光閃電飛舞,將他們盡數殺死。她一路行來,周圍未死之人都被屠戮殆盡,就連那些屍體也被戳出幾個窟窿。”

拓拔野心道:“不知這女子是誰?但她在衆目睽睽之下受魷魚凌辱,難怪會羞怒成狂,殺人滅口了。這些人雖是爲她所殺,但深究起來,魷魚仍然逃脫不了關係。”

心下愧疚煩惱,皺眉無語。

“眼見她越來越近,我心裡不禁害怕起來。陛下、王母娘娘明鑑,小人害怕的不是個人生死,我區區小命何足道哉?而是我死了之後,又有誰將這消息傳給陛下、娘娘?這豈不是愧對陛下和王母娘娘的重託嗎?倘若如此,小人即使到了鬼界,也會羞愧自責,連做鬼也不得安寧哪!”

說到此處,遊痕挺直腰板,滿臉慷慨激昂之態,紅着眼圈道:“小人自小無父無母,多虧陛下與王母娘娘我纔有今天,若不能爲陛下與王母效力,小人活着又有什麼意義?黑木長老曾經說過:‘死者,有重於崑崙,輕於雪花。’這話說到小人心坎裡去了。死則死矣,若能爲陛下、娘娘帶來哪怕小小的一點用處,我就不枉今生了。想到這裡,我熱血沸騰,豪情澎湃,渾身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西王母聽得不耐,淡淡道:“快說。”

遊痕嚇了一跳,急忙伏倒,道:“是是。小人……小人冥思苦想,突然計上心頭,悄悄將‘千里子母香’塗在身旁蚩尤的衣角上,這樣一來,即便我戰死於此,娘娘也能根據子母香找到蚩尤,查明真相。”

見西王母微微點頭,目中稍露讚許之色,遊痕心下一寬,舒了一口氣,又道:“小人正準備豁出性命相拼,豈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是了,應當是娘娘神明保佑,救了小人一命。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那紫衣女子突然躍起,抱着蚩尤沖天飛去。她身法奇快,轉眼間便御風飛出百丈開外,裸體女子驚怒之下,顧不得其他,乘風凌空追去。三人越去越遠,很快便消失在貝嫘峰巔。

“小人急忙爬了起來,在地上作了記號,又留下一隻青蚨蟲,然後騎着驚鳥追去。到了冰河谷外峰,遠遠地瞧見紫衣女子抱着蚩尤鑽入到一個冰洞之中。冰河谷一帶,我最是熟悉,那冰洞乃是百年前‘穿山甲虎’的巢穴,自從那怪獸被獵殺之後便成了鳥鼠聚集之地,深約三十丈,但四壁堅硬如鋼,無處可遁。

“那裸體女子惱恨已極,卻不敢追入,只在洞外守候,口中又念起那咒語來。冰洞中不時地發出蚩尤的狂吼聲,就像絕望的野獸將死時的嚎哭。小人猜想,她必是以什麼法術操縱蚩尤,想讓他自行尋死,或乖乖就擒。

“我守在外峰巨石之後,就這般過了一夜,我一刻也不敢眨眼,瞪着眼睛,看着他們,寸步不離。冰洞內外再無動靜,蚩尤的吼聲漸漸聽不到了,偶爾響起爆炸聲,整個山峰都隨之劇烈震動。

“好不容易捱到今日凌晨,太陽出來了,照得雪峰閃閃發光,遠處忽然傳來鳥叫獸吼的聲音,竟是成百上千的本族偵兵和別族好漢從東面包抄趕來!我心裡大喜,心想總算沒有辜負陛下和娘娘的重託,就是即刻死了,也心安理得了。”說到最後一句,熱淚奪眶而出,哽咽難言。

黑木銅暍道:“休要打岔,快一氣說完了!”

遊痕揉着眼睛,哽咽道:“是,小人心裡太過激動,這就說完。這時那裸體女子見衆人趕到,惱恨無計,匆匆御風離去。片刻之後,風侯團石將軍、白鳥團烏將軍,還有土族、水族、木族的諸多英雄紛紛趕到,將那冰洞四周層層圍住。

“土、木,水三族的朋友急下可待便想強攻而入,但剛到洞口,便紛紛慘叫橫死。那洞口狹窄,我們人數雖然衆多,卻也不能一涌而入。無奈之下,便各施法術,埂薰火攻,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始終不能將蚩尤二人逼出。過了半個時辰,黑木長老傳喚小人,小人片刻不敢耽誤,便隨着御衛前來拜見陛下、王母娘娘了。”

黑木銅哼了一聲道:“陛下、王母,此人貪生怕死,臨陣龜縮,還巧言令色,矇蔽聖聽,罪不容赦。我將他提往刑法會,交由衆長老議決。”遊痕大駭,伏地不起。

白帝微微一笑道:“罷了,他雖然膽小貪生,但總算沒有擅離職守。面臨險境,機靈應變,也算立了一功,功過相抵,兩不追究,依舊回飛龍團做他的偵兵便是。”

遊痕大喜,叩頭不止,哽咽道:“陛下聖明,小人……小人願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以報聖恩!”

當是時,匆聽車外有人叫道:“瑰璃山到了!”話音未落,外面叱喝四起,刀劍鏗然不絕,隔窗望去,五族羣雄紛紛拔刀握劍,驅鳥急飛穿梭,殺氣騰騰。

車中衆人一凜,紛紛凝視白帝、西王母二人,情勢微妙,不知他們究竟將如何處置蚩尤。白帝緩緩道:“傳令,此事蹊蹺之處甚多,蚩尤公子對本族又有大恩。在沒有查明真相之前,蚩尤公子仍是我們金族的客人,大家不可怠慢了。”衆人轟然應諾。

拓拔野感激不已,拜倒道:“多謝白帝。”少昊、陸吾等人亦頗爲歡喜。

此時車外喧譁更甚,衆人紛紛起身,到車窗處眺望。拓拔野亦強斂心神,臨窗朝南遠眺。

藍天似海,白雲悠悠;巍巍雪山,連綿不絕。正前方兩座高峭險峰嵯岈對立,彷彿虎牙交錯,擇人而噬。狂風從山崖之間呼嘯衝出,冰雪迷濛飛舞,捲來淡淡的血腥之氣。

山崖之後,便是瑰璃山、冰河谷。

側耳傾聽,除了風聲鳥叫,並無廝殺嘈雜之聲。瑰璃羣峰竟是一片死寂。衆人驚疑忐忑,隱覺不妙。當下紛紛驅車騎鳥,乘風繞舞,沿着雪山險峰,朝山壑中飛去。

方轉過一個險崖,爲首一人忽地驚聲大叫,衆人心中一緊,五族羣雄紛紛大喝着包抄沖天,驅鳥追去。拓拔野等人衝到飛車之外,撫舷而望。

寒風撲面,眼前是一個極大的冰谷,兩側冰牆高巍迤邐,彷彿一道巨大的冰雪長廊。冰地雪壁上,橫七豎八地掩埋了數百具屍體,鮮血橫流,凍結爲冰,在陽光下閃耀着紅彤彤的光澤。

衆人驚駭無語,細細打量,每具屍體盡皆胸膛碎裂,瞠目張口,死狀極盡悽怖。

驚怒之下,無不破口大罵。遊痕面色慘白,喃喃道:“乖乖隆個咚,幸好我走得快……”被黑木銅憤怒地一瞪眼,連忙縮頭將剩下的半句話收了回去。

沿着冰谷一路疾飛,屍體越來越多,上午圍困此處的上千名五族羣雄盡數死絕。偌大的冰河谷,竟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墓。

羣雄怒極,咒罵之聲越來越難聽,拓拔野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蚩尤殺孽越來越重,縱然是屍蠱之惑,但怨隙難解,將來如何面對天下英雄?

匆聽姑射仙子淡淡道:“由這些人的傷口來看,都是一擊致命,震斷心脈,但是傷口大小不盡相同,似乎不是一人所爲。況且上千人來不及反抗,來不及逃跑,頃刻間便悉數被殺,倘若只是一人,那這人的修爲簡直通天徹地。”

衆人凝神察看,果不其然,紛紛大凜:倘若不是蚩尤,究竟是何人?意欲何爲?

拓拔野心中一寬,想到自己自方山以來,便心緒不寧,方寸大亂,暗起慚愧之意,轉身朝姑射仙子微笑着傳音致謝。她淡淡一笑,轉過頭去。

那冰洞在冰河谷的西側峭壁之上,洞口縱橫不過六尺,冰牙交錯,洞內黑漆漆一團。洞口周圍匍匐了數十具屍體,小丘似的交疊一處。幾隻黃羽碧喙燕子似的怪鳥在屍丘上蹦蹦跳跳,發出清脆的鳴叫,瞧見衆人洶洶飛來,連忙振翅鑽回洞中。

遊痕從懷中掏出青蚨蟲,見那蟲子急速振翅,朝冰洞飛去,他七上八下的心方纔安然着地,大喜顫聲叫道:“還在!還在!”

衆人見蚩尤仍在,喜怒交集,將那洞口團團圍住,高聲叱喝,叫罵不已。但懼怕他兇威,不敢貿然衝入。

陸吾朗聲道:“蚩尤公子,本族白帝陛下、王母娘娘特來此迎接尊駕,與公子一齊返回玉山,查明這幾日事情的真相,還請公子放心現身。”聲如雷鳴,登時將衆人的喧譁壓了過去。連喊了十幾遍,殊無應答。

各族豪雄譁然起鬨,推擠着準備強攻而入。拓拔野朗聲道:“倘若衆位信得過,便讓我到這洞裡尋他出來。”

衆人面面相顱,白帝點頭沉吟道:“也好,以免再有無謂傷亡。只是蚩尤現在性情全非,未必識得太子。還是由寡人隨太子一同進去吧!”

當是時,那冰洞中突然傳來轟隆震響,數百隻怪鳥尖聲怪叫,轟然衝出,沖天炸飛。衆人吃了一驚,齊齊後退,刀劍鏗然交錯,凝神戒備。

“蓬”地一聲輕響,雪層紛飛,兩個人影抱着幾團冰雪從冰洞中滾了出來。

五族羣雄大喜,齊聲大暍,轟然圍涌。紛紛挺矛揮刀,刺劈而下。剎那之間光影閃動,迅疾如電,顯是想要搶在金族衆人阻止之前斃敵建功。

拓拔野驚怒交集,倏然衝出,喝道:“讓開!”真氣蓬然衝涌,碧光耀目,斷劍如流星飛虹脫手射出,破入人羣之中。

“叮噹”脆響,如暴雨連珠。羣雄眼前一花,只覺翠綠狂風飛掃橫卷,呼吸一窒,手臂痠麻,周身真氣忽然倒撞回丹田之內。驚呼痛吼,紛紛身不由己沖天倒摔,四面趺退。定睛再望時,卻見拓拔野長身玉立於冰雪之中,氣定神閒。右手一轉,將斷劍倏然插回竹鞘之中。

衆人大怒,咆哮着待要再行街上,只聽一聲長嘯裂空炸響,雙耳轟然,眼前發黑,登即摔倒在地。

西王母收住嘯聲,淡淡道:“衆位,得罪了。在崑崙山上,來者皆客,我不敢厚此薄彼,還請大家海涵。”衆人驚怒駭懼,狼狽不堪地爬起身來,恨恨地瞪着拓拔野,悻悻作罷。

拓拔野朝衆人微一拱手,低頭望去,驀地大吃一驚,顫聲道:“纖纖!”那兩人渾身白裝素裹,宛若雪人。左邊一人身形嬌小,俏臉如花,赫然正是纖纖。西王母等人又驚又喜,紛紛圍了上來。

拓拔野俯身抱起纖纖,心中激動狂喜,輕輕擦去她臉上的冰層,連聲呼喚。她忽地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徐徐睜開雙眼,凝視着拓拔野,又是歡喜又是委屈,淚水倏然流了下來,迅速凝爲清冰。

拓拔野心中大痛,緊緊將她抱住。纖纖眼中突然閃過欣喜歡悅的神色,忽然又被恐懼擔心所代替,牙關格格亂撞,細若蚊吟地說道:“拓拔大哥……快救……蚩尤大哥……他……他被人……”氣息不繼,驀地暈迷。

這時衆人將另一人翻轉過身,齊聲驚呼:“姬公子!”那人風神玉朗,雙目緊閉,正是姬遠玄。

碧螺峰頂,明月高懸,大風呼嘯,雪杉林起伏搖擺,樹濤陣陣。遍地冰雪閃閃發光,幾隻雪貂倏然穿梭而過。

林外崖邊,崑崙宮恆和殿巍然盤踞,飛角流檐,氣勢雄偉。此殿是金族長老會三大議殿之一,崑崙重地。殿外數百名侍衛持戈傲立,如冰雕石人。

殿內燭火高照,明珠燦燦,亮如白晝。玉石桌案環形圍列,白帝、西王母等人倚案圍坐在厚厚的雪牛地毯上,面色凝重。殿中三十八人,除了拓拔野、姑射仙子、姬遠玄之外,無一不是金族至爲重要的貴侯長老。

自冰河谷救得纖纖與姬遠玄以來,西王母、拓拔野一行立時折轉趕回崑崙宮,將他們由御醫救治;同時廣派偵兵,四處尋找蚩尤二人的下落。

纖纖兩人受傷不重,不過是經脈封堵,又受了寒毒,姬遠玄過了半個時辰便已醒轉,黃昏時候業已行動無礙:但纖纖真氣不濟,依舊昏迷不醒,偶有醒轉,呼喚了幾聲“拓拔大哥”,便又沉沉睡去。

拓拔野見纖纖無恙,大爲放心。原想陪伴左右,但見西王母佇立牀側,怔怔地凝視纖纖,悲喜交集,神色恍惚,他心下知趣,當下尋了一個藉口,悄悄地隨衆人退了出去。

姬遠玄醒來之後,聽上族衆侍衛哭訴黃帝噩耗,面色慘白,木無表情,半晌才點頭道:“知道了……”便不再言語,對於自己爲何會在那冰洞之內等話題則閉口不談,關門沉思。而後傳令侍衛稟報西王母,請求當夜與金族貴侯以及拓拔野、姑射仙子商議要事。衆侍衛雖大惑不解,但卻不敢多問。

拓拔野對蚩尤刺殺黃帝之事始終歉疚不安,又爲纖纖昏迷前的言語忐忑不安,從纖纖房中出來之後,原想到姬遠玄的貴賓館登門懇談,說個明白,但見姬遠玄閉門不出,土族侍衛又恨恨敵視,唯有作罷。想到一月之間,人事俱非,心下更是慨然。

入夜之後,西王母依照姬遠玄的要求,密召重臣長老、拓拔等人,聚集恆和殿。

衆人既已到齊,侍女衛士盡皆退出,殿門徐徐緊閉。

姬遠玄起身行禮,大步走到殿中,朝白帝與西王母拜倒,大聲道:“小侄懇請白帝、王母娘娘主持公道,爲我父王報仇!”一語未畢,熱淚已奪眶而出。

衆人紛紛朝拓拔野望來,面露尷尬之色。拓拔野百感交雜,正要起身說話,卻聽白帝嘆道:“黃帝駕崩,本族難咎其職,此事自然責無旁貸。只是此中蹊蹺離奇之處甚多,蚩尤公子又下落不明……”

姬遠玄搖頭道:“父王雖然的的確確死在蚩尤兄弟的刀下,但姬某不是糊塗之人,此事罪不在蚩尤兄弟,而在幕後操縱他的奸賊。”此言一出,衆人愕然。拓拔野“啊”地一聲,又是驚喜又是感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姬遠玄咬牙道:“蚩尤兄弟是中了燭龍老妖的九冥屍蠱,受其擺佈,才刺殺了父王!”衆人聞言無不譁然。拓拔野、白帝等人雖已隱隱猜着,但聽見姬遠玄說出此話,仍不免大爲驚詫。

西王母緩緩道:“姬公子何出此言?”

姬遠玄眼圈微微一紅,道:“今日在冰洞之中,我和纖纖姑娘看得分明,聽得清楚,決計錯不了。”衆人聞言更奇。

姬遠玄沈聲道:“那日在崑崙山上遭遇狂風暴,飛車炸裂,眼看大家將在暴風雪中失散。我想起答應了拓拔兄弟照顧好纖纖姑娘,不敢怠慢,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臂,一刻也沒有鬆開。狂風肆虐,突然引發大雪崩,倉促之間我瞧見山壁上有個洞穴,便拽着纖纖姑娘搶在雪崩塌陷之前鑽入洞中。

“雪崩過後,洞口被封得嚴嚴實實,不得而出。無奈之下,我和纖纖姑娘只有順着那山洞朝裡走。如此胡亂走了幾日,始終沒有找着出口。好在洞裡雪水甚多,我懷中又帶了一些仙丹藥丸,足夠纖纖姑娘充飢解渴。今日早晨,我們沿着洞中的冰河融水往前走,忽然看見上方跳下幾隻鼴鼠,驚慌失措地奔逃,擡頭望去,竟有一個一尺多寬的甬洞,隱隱可以聽見說話聲,仔細辨聽,竟是蚩尤兄弟和小蘇兒姑娘的聲音。”

衆長老“啊”地一聲,俱極驚異。

陸吾點頭道:“是了,那冰洞中住了許多鼴鼠,想來甬洞便是它們鑿穿的。”這種颼鼠乃是大荒中最會穿壁鑿穴的怪獸,穿山甲虎的洞穴雖然堅硬似鐵,竟仍被它們破出一個甬洞來。這也是衆人所始料不及的。

姬遠玄點頭道:“我們大喜,正要呼喊,卻聽見衆多人嘈雜吶喊道:‘蚩尤狗賊,快快滾出來給黃帝陛下償命!’‘他奶奶的,有膽殺人,沒膽擔待,想躲在洞裡做王八嗎?’我聽到這些話,直如五雷轟頂,險些暈厥。驚怒之下,便想立時鑽出甬洞,問個究竟。這時,聽見小蘇兒姑娘笑道:‘你們這些有腦沒汁的爛石榴腦袋,也不想想蚩尤好端端地爲什麼要殺黃帝?究竟是刀子有罪,還是拿刀的人該死?’

“我聽着衆人吵嚷叫罵,終於將這幾日發生之事聽了個大概。悲痛憤怒之餘,也曾想立即衝上去,殺了蚩尤兄弟爲父報仇,但所幸纖纖一直緊緊抓着我的手,在我耳旁不住地說:‘我蚩尤大哥決計不會做出這等事,定是有惡人挑唆陷害!’我的心裡才逐漸地冷靜下來。”

拓拔野悲喜交雜,心道:“蚩尤若是聽到纖纖的這番話,就算是被天下人誤會唾罵,也必心安理得了。”

姬遠玄道:“這時,突然聽見洞外慘叫迭起,骨骼肢體碎裂進爆的聲音此起彼落,衆人驚呼怒吼,亂作一團。我只道洞外又發生雪崩,但再一聆聽,卻並無冰雪崩塌的巨響,反倒聽見幾個陰森森的笑聲忽東忽西,變幻不定。片刻之間,洞外慘叫聲漸漸止息,變得一片死寂。

“我正覺不妙,便聽見‘砰’地一聲悶響,巨石炸裂,蚩尤兄弟發出一聲狂吼,與什麼人激鬥不休。小蘇兒姑娘怒道:‘五個打一個,你們羞也不羞?’那陰森森的笑聲一齊響了起來:‘五個打一個,總比一千打一個來得好吧?青木鬼王,我們幫你殺了那一千廢物,你還不感激我們嗎?’聽那衣袂翻飛、足尖點地的聲音,那五人動作快如鬼魅,真氣之強,都近仙級。我心裡驚怒迷惑,決計查個水落石出。”

姬遠玄沈聲續道:“我讓纖纖姑娘藏在下方,不要出聲。自己則以‘縮骨法’從那甬洞中悄悄地鑽了上去。洞中漆黑一片,我出來之處恰好有兩塊巨石隔擋蔽身。透過石隙朝外望去,看見蚩尤兄弟怒吼着和五個黑影穿梭激鬥,小蘇兒姑娘則已經被一個黑影封住經脈,斜靠在我三尺之外,不能動彈。蚩尤兄弟真氣狂猛,比數日前強了幾倍有餘,只是……只是有些陰邪古怪。但以一敵五,很快便不支落敗。

“這時纖纖姑娘悄悄地從甬洞中鑽了出來,黑暗中撞落了一個冰塊。小蘇兒姑娘驀地轉頭望來,眼睛一亮,又立時若無其事地掉過頭去,笑道:‘你們殺了那一千多笨蛋,又是想嫁禍蚩尤嗎?’一個黑影陰森笑道:‘是又如何?’小蘇兒姑娘道:‘燭真神這一招當真厲害之至,用九冥屍蠱控制蚩尤,借刀殺人,既除了黃帝這夙敵,又嫁禍蚩尤,讓反對水族的聯盟自行崩潰。嘿嘿,真是厲害呢!’我倏地一楞,知道她這話是說與我聽的。

“那黑影桀桀笑道:‘晏國主冰雪聰明,當真什麼也瞞不了你。可惜有些自作聰明,居然爲了這小子叛族投敵,嘿嘿,連本真丹也捨得不要了。’我聽到此處,悲怒欲狂,心裡又是一陣慚愧。燭龍老妖覬覦本族久矣,數次三番挑唆內亂,指使人謀弒父王,當日事敗,自不甘心,才又想出此等歹毒的陰謀來。可恨我初聞噩耗,急怒之下竟不能明辨是非,險些錯怪了蚩尤兄弟。”

說到此處,姬遠玄忽地轉過身來,朝拓拔野拜倒,沉聲道:“拓拔兄弟、蚩尤兄弟於本族有大恩,姬某居然不明是非,險些誤中奸人之計,恩將仇報,實在羞愧之極!這幾日來,本族中許多將士言行不恭,多有冒犯,姬某在此懇請拓拔兄弟原諒。”

衆人鬨然,拓拔野急忙將他扶起,感激愧疚,無以復加,嘆道:“姬兄這一番話,更讓我羞愧難當了。蚩尤雖然中屍蠱之惑,才鑄成大錯,但黃帝終究是被他所殺,實在……實在罪孽深重。”

白帝慨然嘆道:“姬公子、拓拔太子仁厚高義,謙恭自律,大荒有如此少年俊彥,實在是天下蒼生之幸!”

衆人深以爲然,紛紛微笑點頭,少昊哈哈笑道:“父王說的是,有了他們,天下自當太平無事,我們只管歌舞昇平就是。”

金族衆長老聞言尷尬,紛紛舉杯喝酒,只當沒有聽見,心想:“與這雙龍相比,本族太子當真有如豬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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