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面的一家人在竊竊私語,下歌舞聲中自然沒人聽得見,看得清,只以爲是皇家和睦,不少人都露出安心的笑容。
歌舞漸漸美妙,朝臣們也放開心思,吃吃喝喝,說說笑笑,欣賞歌舞。
但其中較爲孤僻,心思不屬的也大有人在,比如王存,比如蘇軾,比如蔡攸,還比如文家的後代。
文彥博可以說是大宋政壇的不倒翁,雖然歷經風雨,但數次拜相,在元祐五年,也就是三年前才致仕,那時,這位老爺子整九十!
真的是老而不死是謂賊,在趙煦親政後,面對‘新黨’復來,‘新法復起’的種種問題上,他一如既往的鮮明反對,不止一次上書。
同時,文家害怕‘新法’鋪蓋而出,損害文家的利益,文家正在利用包括皇家票號在內的一切或明或暗的機構在洗白。
文家的幾個人看着趙煦,又看向章惇、蔡卞等人,再看向那個蒙着眼罩的九殿下,不時悄悄對視,神色凝重。
晚宴足足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天色黑透,趙煦這才意猶未盡的與章惇、蔡卞等人交代幾句,帶着朱太妃,孟皇后等人率先離開。
他沒有宣佈結束,而是希望這些朝臣們可以盡情的樂一樂。
章惇、章楶等人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勉強又坐了一陣子,隨後與幾人說幾句,便也起身離開。
他們一走,在座的那些文武大臣,勳貴公卿便說話沒了顧忌,熱切的討論起來。
不多時,仁明殿的何宥出來傳話,帶走了幾位貴婦。
“皇后娘娘召見?”
“這想必是另有賞賜啊……”
“可不是,我聽說前幾次娘娘賞的都很厚重,這一次是官家御駕親征大獲全勝,又有皇嫡子出世,肯定不會輕了………”
“這幾家,怕是要飛黃騰達了……”
歌舞聲中,酒香四溢,面紅耳赤的一些人少了許多顧忌。
再讓人留戀的宴席,終歸有結束的時候。
不少人相互攙扶着,依舊興致勃勃的出宮去。也有人兩步三回頭,眺望着大慶殿,似乎還有什麼不甘。
政事堂,燈火通明,政事堂三位相公,外加一個章楶,四個人還在討論着一些事情。
六部的尚書們,幾乎是不約而同的走在一起,不知道是誰提議‘散步醒醒酒’,六個人溜達着出宮,溜達着走向不知道哪裡。
第二天。
皇城司。
蔡攸昨夜出宮後,又喝了半夜的悶酒,宿醉未醒,正在班房裡昏睡。
但副指揮使霍栩突然猛烈拍打房門,哪怕裡面起初沒反應,後來不耐煩的冷哼。
蔡攸頭疼欲裂,門外咚咚咚不停的敲門聲,簡直令他從心底生出殺意!
他艱難的清醒,通紅雙眼,陰沉着臉,氣喘吁吁,滿臉虛汗,提着刀,猛的打開門,刀鋒架在霍栩脖子上,寒聲道:“不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解釋,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霍栩不止不慌,反而帶笑,低聲道:“指揮,好事,政事堂來人了。”
蔡攸頭疼欲裂,臉色扭曲,滿心想殺人泄憤,聽着霍栩的話,愣了愣,忽然清醒了,扔下刀抵近道:“有多好?”
霍栩笑容越多,擡起手,道:“大好!下官要提前恭賀指揮!”
蔡攸大喜過望,邁步就要衝出去,陡然又想起來,立即大喝道:“快,熱水!不,沒有冷水也行,快,拿我衣服來,快快快!”
“下官親自去!”霍栩說着就轉身跑了出去。
蔡攸也顧不得十月的天氣已經足夠冷,就在門前脫衣服。
他昨日還憂心忡忡,沒想到陳皮辦事的效率這麼快!
‘真要是躲過這一劫,我一定給他送一份大禮,讓他肯收下的大禮!’蔡攸心頭興奮又惴惴的暗道。他知道陳皮極少與外臣接觸,更是從不收一絲禮。
不多久,霍栩就親自拎着一桶熱水來了,後面的禁衛還端着一盤衣服。
蔡攸顧不得了,道:“直接衝一衝,散散就去衣服換好,趕緊去,是誰來的?”
霍栩一邊進屋,一邊答道:“是裴寅。對了,指揮待會兒稍微謹慎一點,他與我們有些過節。”
以往蔡攸可不理會裴寅,皇城司得罪的人還少嗎?區區一個裴寅算什麼,但現在,蔡攸不得不重視了。
他正色應下,匆匆的沖洗,換衣服,然後滿臉客套的來到皇城司正廳,看到站在前面的裴寅就客氣的擡手,笑呵呵的道:“裴舍人,實在是抱歉,昨日大宴多喝了幾杯,勞駕久等了。”
與大部分人一樣,裴寅也不喜歡這個地方,也不喜歡蔡攸。
他面無表情,道:“政事堂政令。”
蔡攸頓時收住笑容,來到裴寅身前,正對大廳,單膝跪地的沉聲道:“皇城司指揮使蔡攸,聽命!”
霍栩等一干副指揮使也跟在跪在後面,都知道內容,神色難掩激動。
裴寅瞥了他一眼,拿出一道公文,攤開後就念道:“政事堂令:御準,政事堂批,茲拔皇城司爲三品衙門,皇城司指揮使爲正三品,賜蟒服,紫金刀,監察不法,查緝奸佞,三品以下先拿後稟,三品以上,御準行事。恪盡職守,勿枉勿縱。令止!元祐八年,十月二是二人日。宰相,章惇。”
饒是蔡攸再極力保持鎮定,這會兒也是大喜過望!
他只是想保住皇城司,誰能想到,居然還將皇城司提到了三品衙門!
他這個指揮使,從五品官,直接到了正三品!
正三品,那可是六部尚書纔有的品級,滿朝現在可沒多少!
他的地位,一下子與六部尚書齊平,以皇城司的特殊性來說,甚至超越了六部尚書!
正三品衙門,可不是隻是品級提升,還意味着實權會得到迅速擴大……並且,章惇想要再對付他,也沒那麼容易了!
可以說,不僅憂慮解除,還前途光明瞭!
蔡攸如何能不激動,辛苦等了這麼久,他終於等到了今天!
裴寅見蔡攸不說話,冷哼一聲,道:“蔡攸,你是不願接嗎?皇城司指揮使,不是非你不可,我現在就可拿了你,只不過是重修寫一道政令的事!”
蔡攸哪管裴寅的無禮,猛的一躬身,頭差點磕到地上,沉聲道:“蔡攸領命!”
裴寅又冷笑一聲,直接將這道政令扔在了地上,俯視着他,淡淡道:“有些話,我不說,你也要明白,大相公讓我告訴你,僅此一次,如果你再敢與宮裡勾連不清,立斬不饒!”
蔡攸不奇怪章惇能查明白,也清楚章惇發起狠確實能,也敢宰了他,但多少比以前自信了一些,畢竟,堂堂三品官,章惇豈能不顧官家顏面,朝野的看法,說殺就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