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祖禹離開皇宮的時候,心裡已經猜不透政事堂的態度了。
是環慶路敗了,所以惱羞成怒?還是一直膠着不下,政事堂以及官家失去了耐心?
可不管是哪一個,泄憤於夏使都是不理智的!
範祖禹想不透徹,在回鴻臚寺的一路上還在想着應對的辦法。
在他回到鴻臚寺,關夏人的小院子的時候,擡眼就看到了蔡攸以及一羣皇城司禁衛。
範祖禹皺眉,他不喜歡蔡攸,這個年輕人太過狠厲,那皇城司漸漸有了‘地獄司’的惡名,死在裡面的朝臣不知道多少。
蔡攸無視範祖禹,手裡拿着一根耳耙,看着站在院門內的嵬名阿山,一臉嘆氣的道:“明知道我很忙,還這麼折騰我,你是覺得我真的不敢殺你嗎?”
皇城司的禁衛手裡都拿着兵器,尤其是舉着短弩的,他們餘光一直看着蔡攸,等待他的命令。
只要蔡攸一個眼神,他們就將院中的夏人射成馬蜂窩!
嵬名阿山除了是這次來宋的正使,還是西夏皇族,他心裡不信宋人敢殺他!
他臉色陰鬱,冷聲道:“從今天起,我們要自由出入鴻臚寺!還有,我要儘快見到你們的皇帝!否則,你們就殺了我,看我大夏鐵騎,能否踏平你們的汴京城!”
範祖禹以及鴻臚寺衆多衙役臉色難堪,眼神裡憤怒的冒出火光來。
這些夏人,囂張的過頭!
外人不知道環慶路的真實戰況,但作爲皇城司的指揮,情報站鋪設的主力之一,蔡攸怎麼可能不清楚。
他眼神不屑,嗤笑一聲,道:“我也想看看,你們能不能打到開封來。所有人聽令,這些夏人,尤其是這個嵬名阿山,敢踏出院門半步,給我將他剁成肉泥!”
範祖禹張嘴就想阻止,不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單說環慶路戰況未明,豈能輕易斬殺使者?
萬一落敗,後面會不可收拾!
皇城司卻不給他機會,一羣人向前幾步,長槍長刀,短弩短弓,齊齊對準了不大的院門。
夏人更爲緊張,紛紛擡起了拳頭以及手裡的桌椅板凳。
嵬名阿山沒有動,他雙眼森然,冷峻的盯着蔡攸。
這個年輕人的表情隨意輕佻,又狠厲無常。嵬名阿山看不透,但是他這個態度,是否透露出大夏進攻的失利?否則宋人怎麼真的敢殺他們?
嵬名阿山注視着蔡攸,餘光又掃了眼臉上不安的範祖禹,心裡猶豫着要不要試一試。
蔡攸同樣在注視着嵬名阿山,忽然間神色微動,伸手推開攔在他身前的兩個禁衛,邁步走入了院子,在嵬名阿山的臉上審視片刻,自言自語般的道:“你是夏人的皇族……應該知道不少事情吧?”
蔡攸身後的皇城司如臨大敵,只要這些夏人敢對他們的指揮不利,他們會立刻發動進攻,將這些夏人殺光!
嵬名阿山心裡掙扎猶豫,眼見蔡攸逼過來,冷聲道:“你想怎麼樣?我大夏即將攻克環慶,你們囂張不了多久!現在你們對我無禮,到時候你們會跪着來求我!”
蔡攸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眼神幽幽閃爍着,忽然退後出來,沉聲道:“將他們所有人給我帶走,押去皇城司!”
皇城司的上百人,院外的迅速翻入院子,院門前面的更是舉着刀兵逼進院內,一言不合就要開打!
範祖禹忍不住了,上前與蔡攸道:“不可!他們是夏使,你們不能押去皇城司。”
蔡攸哪裡會聽他的,直接道:“我會向章相公交代的。”
不等範祖禹再說,嵬名阿山卻緊張了,道:“你想做什麼?我是大夏正使,你們若是敢亂來,我大夏三十萬大軍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蔡攸臉上冷笑更多,再次一揮手,道:“所有人聽令,但凡夏人敢反抗,就地格殺!”
嵬名阿山這次確定了,他們大夏的情況或許不太好!否則這些宋人不敢這麼囂張!
他登時心裡有些慌亂,眼見這些禁衛如狼似虎,真的動了殺機,連忙豎起手,道:“所有人不得妄動!”
說着,他轉向範祖禹,沉聲道:“我們是大夏正使,哪怕有戰事,也不能對我們無禮,我要見你們相公!”
範祖禹沉着臉,完全不知道蔡攸要做什麼。沒有理會嵬名阿山,冷眼的旁觀。
蔡攸心裡浮現了衆多想法,臉上的神情有着得意的陰鬼之色。
禁衛動作飛快,徑直向前撲了過去。
儘管嵬名阿山命令他的屬下不得亂動,還是有人舉起拳頭,板凳反抗,嗚哇大叫。
禁衛沒有任何手段,長刀接連將不少人砍翻在地,一個個刀刃架在夏人脖子上。
不多久,幾把刀同時架到了嵬名阿山的脖子上。刀鋒銳利,冰冷,嵬名阿山白皙的肌膚滲出絲絲的血來。
嵬名阿山梗着脖子,滿臉鐵青,怒視着蔡攸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篤定,宋人不敢殺他!
蔡攸見拿住了他們,轉身就走。
皇城司的禁衛給拿住的夏人套上鎖鏈,陸陸續續的押出鴻臚寺,送往皇城司大牢。
嵬名阿山被捆綁的如糉子,在兩個皇城司禁衛的推搡下出了院門。
他鐵青着臉,目光冰冷的注視着範祖禹,想要用眼神殺死他。
範祖禹見着嵬名阿山被押去皇城司,心裡總是不安心,交代幾句,再次轉身離開,前往皇宮。
鴻臚寺外,不少人在圍觀,看着夏人被羈押,響起了連連的叫好聲。
“好!總算是抓走了,要是他們再敢弄死人,我非去敲登聞鼓不可!”
“想起上一次我就氣憤,他們活活折磨死那麼多人,朝廷居然聽之任之,還禮送回去了!”
“是啊,想想就來氣了,這次朝廷總算是懲治他們了!”
“抓的好!”
……
但也有人不忿,有幾個身穿官服的,見着皇城司就面露怒色,再看到他們押的是夏使,更加怒不可遏!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大宋堂堂天朝,怎麼做出如此失禮之事!”
“皇城司裡全都是蠅營狗苟之輩,他們這是要壞兩個邦交,令邊境再起戰端,其心可誅!”
“不錯,絕不能答應!他們這樣下去,夏人豈不是要無休無止的攻打我大宋,百姓可還有半點的安生日子?”
“朝廷當以黎民爲重,豈能肆意妄爲?我這就上書,要求朝廷立刻釋放夏使,並與夏國修好,罷止兵戈!”
“好,算我一份!”
“走,趁此機會,好好與皇城司這幫豬狗之輩算算帳!”
穿着官服的五六個人,滿臉怒氣的交談幾句,紛紛離開準備寫彈劾奏本。
這時,蔡卞已經進宮,陪着趙煦,在御花園裡慢慢轉着。
蔡卞神色恭謹又思忖,道:“官家,夏人退去後,朝廷就要集中精力梳理新法,爲明年重啓新法做準備了。”
趙煦走在前面,心裡同樣在盤算着。
雖然朝局還要繼續梳理通暢,改制後的朝廷需要進一步的細化、鞏固;各種問題複雜多擾,層出不窮,但環慶路這一大勝,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朝廷威望陡升,可以壓下不少聲音,能夠趁機做很多事情。
趙煦漫步走着,笑着道:“這一戰能獲勝,有環慶路等將帥的同心協力,也有政事堂幾位相公的傾力相助。等消息公開,相信會扭轉幾位相公的聲譽,朝野內外的攻訐也會大大的減少。”
蔡卞道:“臣等經歷非議不是一天兩天,請官家放心,臣等無懼亦不會退縮。”
趙煦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着剛要說話,陳皮跟上來,在趙煦耳邊低聲道:“官家,近來反對開戰,要求罷兵的奏本越來越多,文彥博再次上奏了。”
說着,陳皮遞給趙煦一道奏本。
趙煦眉頭挑了下,接過來打開看去,只見扉頁寫着‘太平盛世十二疏’,內容包括了‘安民’、‘治吏’、‘稅賦’、‘災變’、‘邊患’等十二條建議,‘附帶’的對章惇,蔡卞的攻訐,林林總總的近千言。
趙煦只是匆匆掃了眼就合了起來,搖頭的道:“蔡卿家,朕剛纔的話說的有點早了,彈劾你們的,還真是沒完沒了了。”
蔡卞躬着身,沒有說話。 wωw ¸ttκд n ¸¢ o
趙煦也不在意這些所謂的彈劾,走了幾步,便道:“關於明年的新法。朕的想法有四個,第一個,是吏治,吏治是變法成敗的關鍵,要下大力氣。第二,是稅賦,稅賦是支撐朝廷運轉的關鍵,也是國家強弱的標誌。第三,是土地,土地是我大宋萬民賴以生存的根本,不可大意。第四,是兵制。前面三個,由你們政事堂來主理。你們擬定的草本朕看過了,還有些問題。年底之前,朕打算召開一次大會,以凝聚最大的共識,集中最多的力量……”
蔡卞聽着,認真琢磨了一陣,道:“臣明白。”
趙煦轉頭瞥了他一眼,笑道:“卿家明白的太早了,回去與蘇相公,章相公好好商量再說。章楶等沒有回京之前,沒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就不用特意來請示,你們政事堂該擔起責任來了。去吧。”
蔡卞神色一肅,擡手道:“遵旨!”
繼續神宗年間的變法,那麼他們政事堂必然是要承擔重任,他們要的事情有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