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結局

蘇沉沒有想到的是,唐母對永嬌的婚事這樣的焦急。她一力做主,很快就挑選出了幾戶人家,都是些名聲在外,品貌皆佳的,可以說全是一般的貴族女子眼中的良配。

然而永嬌卻很不開心。元柔怕她整天悶在家裡對身體不好,就嚷着說要出去踏青。

說起踏青,蘇沉倒想起來上回在柳聽霖那裡的時候她邀請自己去踏青,但是由於自己極其淒涼的遇襲,連着幾個月都躺在牀上養病,所以沒有去成。後來從淳于那裡回來,她送了些東西過來,又派人來問了安——只是奇怪的是,爲什麼沒有見她過來?

柳聽霖可以說是蘇沉在京都認得的關係最好的朋友,以兩人的交情,柳聽霖沒可能見自己養傷歸來卻不過來探望,以前的時候她三兩日就要來一次,這一回,實在說不通……

她只覺得有點奇怪,卻也沒往心上去。唐母從蘇州來的時候帶了許多特產,有吃的有玩的,蘇沉讓兩個小丫頭送了一些過去給柳聽霖,隔了半日,丫頭回來的時候帶了點小禮物,卻也不過是常見的胭脂水粉之類。

帶回來的回話是——多謝何家姑娘了。

太不對勁了……

柳聽霖怎麼可能送自己胭.脂水粉這種東西?況且跟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以她的性格和兩個人之間的交情,根本不kao譜啊……雖然不知道究竟有沒有事,然而預定的是過幾日出門踏青,第二天跟吳氏去拜訪幾位夫人,回來的路上蘇沉跟吳氏說了一聲,少見的跑去柳家找柳聽霖了。

吳氏也是被上次蘇沉遇刺給嚇.怕了,足足遣了十幾個侍從跟着。弄得蘇沉滿頭冷汗,總覺得自己好像那種古代囂張的大小姐,出去招搖撞騙狐假虎威。

她到柳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原定着是見上一面,說兩句話就回家的。這回沒有跟柳聽霖說,所以沒有丫頭候在門房,然而報了名帖之後小廝卻說姑娘生病了,暫不見客。

這回蘇沉便不是懷疑,而是深疑了。

她想了一想,招過來前日來送東西的小丫頭,沉吟.了一會,問昨日她來的時候柳家姑娘的面色如何,是不是看起來像生病的模樣。那丫頭卻答說前日來的時候沒見着柳聽霖,只是幾個丫頭收了東西,又回了些東西讓自己回來。

一旦人起了疑心,想弄明白什麼緣故的話,動作也.是很快的。蘇沉執着於這件事,便小心的派了幾個小丫頭出去打聽,不一會兒幾人回來,均答說各家姑娘都說好些日子沒見着柳聽霖了,許多宴會活動也沒見她參加,已經有一兩個月了。就連上回她提議的暮春踏青也沒有出面,只是推說生病了。許多家裡的姑娘都覺得奇怪,去府上要探望的時候,又總是見不到人,被人推說重病,不得見外人。然而說是重病,府上卻只來往着一兩個醫生,從未見着常去抓藥的景況。

蘇沉確定這是有問題了。

以柳聽霖的性子,整日裡頭窩在房裡是不可能.的。她這樣愛玩鬧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忍得住整整一個兩個月的一個人待在家裡頭,這簡直是不可思議!況且柳聽霖以前是隻要逢有宴會活動,必定是去參加的,上回自己頂下來的暮春踏青的活動,更是她嚮往已久的,照她的話說“爬我也要爬着去!”

怎麼會這樣……

因想着柳聽霖.着實跟自己脾氣相投,蘇沉以爲如果自己認爲事情不對勁,卻又不做一點努力的話,則有些對不起這段友情,於是想了一個法子。

第二日的時候她求了吳氏,帶着家裡頭一些不錯的藥丸,一同去了柳府。蘇沉的外公,也就是吳氏的父親是太醫院的老醫官,極有名望,據說是以脈息準快而出名的,吳氏從小在他身邊長大,雖是女兒身,然而也學得幾分真傳,對女子的病症看得很是準確。

蘇沉拉了吳氏去,一想着帶着吳氏,柳府上總不可能把自己攔在外頭了,如果用柳聽霖不方便見外人,生病極重,病體極虛的理由來推辭的話則是更好——吳氏也來了,讓她進去就好了。

蘇沉是這般想的,只要見到了柳聽霖,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大概明瞭了就不怕了。如果是犯了什麼錯沒軟禁,讓她好好求求情,想想辦法讓她出來應該問題不會太大,若是真的生病了,隨着就讓吳氏幫忙整治。

果然如同蘇沉所料,吳氏跟在一旁,這回倒是真的沒有人敢攔了。兩人帶着丫頭侍女跟着老婆子進了內房,柳聽霖的母親閻氏迎了上來,各自行禮問好,寒暄一通。蘇沉身爲晚輩,行了個大禮,閻氏竟沒有攔着——要知道一般的人家是不會讓來訪的小輩行大禮的,除非是想要教訓一下來人或者是極爲看護來人。如果沒有特別的緣由,只要是小輩要行大禮,主人都會急忙攔住,也算是客套禮讓的一種習俗了。

蘇沉全全的行了一套禮,冷眼看着,發覺閻氏卻並不是特意要自己行這個禮,她雖然人在這裡,然而臉色並不好看,整一個很久沒有睡好覺,長期處於焦慮狀態的模樣,眼神也不是很有神,眼珠子都不怎麼會轉了,完全就是根本沒有在意來訪的訪客的情形。在這樣的狀態下,如果說她沒發現蘇沉在行大禮,老實說,蘇沉覺得這也不是不可能……

等她行完禮,吳氏又跟她寒暄了一陣,也發覺不對勁了,她虛虛的說了幾句話便說道柳聽霖的病情,聽閻氏解釋說是極爲病重,問是什麼症狀,閻氏則說是因爲傷風引起的臥牀不起。

吳氏又不是傻蛋,這套話拿來哄哄一般的來訪的閨秀或者夫人倒是沒什麼問題,對於吳氏這樣的通曉醫理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不把她的專業知識當一回事了。

畢竟還是要顧全閻氏的面子,吳氏面色不改的笑言了幾句,便要求進去看看柳聽霖,蘇沉見狀也極力慫恿了幾句,說是以吳氏的醫術,就是再重的病,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順口又吹噓了一番。

閻氏開始還極力推辭,先說是沒什麼大礙了,太醫已經來看過了,說是再過一陣子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後來又說怕過了病氣給人,不好。

以吳氏的爲人處世之道,如果是遇到這般的情景早就走了,閻氏一副有隱情又內幕的樣子,跟自己又沒有切身的利益,傻子才追問下去。既傷感情又傷腦筋。

可是這次是蘇沉千求萬囑咐的,她少有求吳氏,這也不是什麼太難辦的事情,如果這點事都不幫的話,着實怕傷了心。

吳氏琢磨了一會,終是擡起頭道:“閻家妹子,老實說了罷,我也不想追究這件事,畢竟是柳府的家事。只是我這孩子,”說着轉了頭,示意一下蘇沉的方向,“她慣來同你家女兒好,這回見實在是不對頭,想來瞅瞅,也總是關心的意思。”

吳氏慢悠悠的道:“想來我的性子你該當是知道的,我們兩家相交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有些話,也不必藏着掖着,我是不會亂說什麼的。我這孩子,我也敢說是不是個亂言是非的。我本不會管這事,若不是孩子吵着嚷着,我也不想理會,你只告訴她到底你家姑娘現在如何了便好,其他的不方便的,不用說也不要緊。”

閻氏聽得她這樣道,吃了一驚,想了半日仍是不言語,房裡頓時一片寂靜。

蘇沉心頭早已轉過千萬種思緒,現在看情況變成這樣,也道:“閻姨當是心疼聽霖的,若是她做了什麼事,也該擔待些纔是,大家都知道聽霖雖是性子大大咧咧,然而爲人極好,若真犯了錯事,也不會是太壞的事,總歸認個錯,道個歉,以後不再犯也就完了。只是到底是怎樣的事情呢?是不是真的病了?”

閻氏終是長嘆了一口氣,“也不瞞你們了,想來這樣下去也不可能瞞太久了。”她頓了一頓,一字一字艱難的道:“聽霖,失蹤了。”

……

……

!!!!!!

轟隆!

蘇沉只覺得有一道雷赤嘩嘩的朝自己頭上劈下。

她呆立在那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上滿是疑問——是同真珠姬南郂一樣被人抓走了麼?因爲黨爭麼?還是像自己一樣半路上被人襲擊,不過卻是襲擊之後被擄走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不見的,能不能找到,現在情況如何了?怎麼不報官?!

許許多多的問題就這樣一堆一堆的冒上來,然而卻問不出口。吳氏雖見過許多風浪,卻也依然被驚嚇住了。

閻氏像是嫌她們被嚇得不夠似的,又開口道:“這話,我只不瞞你們倆人,真也不要說出去,”她下定決心般的道,口氣是掙扎之後的平靜,“我女兒,跟人私奔了……”

閻氏畢竟是個有些見識的婦人,沒多久就恢復了。

然而蘇沉卻沒辦法平靜下來。

吐血!!!!!!

這在開什麼玩笑?!柳聽霖雖然說是性格跳拖,然而絕對不會是那種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麼似的,閻氏似笑似哭的道:“我難道會冤枉自己的女兒麼?”

她靜靜的起身,帶着蘇沉和吳氏往柳聽霖的臥房而去。

門口只是守着幾個看上去很是體面的丫頭,其中一個看到閻氏來了連忙迎上來,見着後頭的吳氏同蘇沉,面上極爲詫異,顯然很是奇怪爲什麼主子會帶外人來。閻氏同她低聲說了幾句,那侍女低首讓其他幾個人也退下了,只留下一個小丫頭。

及至入房,內裡的東西依然一點未變,仍舊是上回蘇沉來的時候那般擺設。閻氏對女兒房中的東西不是十分熟悉,方纔那個留下來的小丫頭則是引二人上前去那書桌前。

桌上端端正正的擺着筆墨等物,硯裡頭的墨已經乾透了,桌子上毛筆伏貼的放置在筆立上,因染墨未洗結成一整塊,看着就硬邦邦的。

桌子的正中央則是擺放着一張攤開的紙,蘇沉探手去拿,細細看了,大意是不想奉命嫁人,已有相愛之人,現下私自出走,希望不要追蹤云云。

筆跡是柳聽霖的無誤,字體是微草,一貫的模樣,一點也沒有寫的人很掙扎的樣子,有些地方的轉折之筆還特意勾了兩勾,顯出作者此時的心情甚好。

這下,不信也得信了……

但是,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蘇沉又將手中的留書仔細的看了一遍,留書上只說了自己不想嫁人,已有傾心之人,但是卻絲毫沒有甜mi的感覺,只是似乎淡淡敘述一筆,甚至後文上還有旅途四處,獨闖天涯的意味,完全不像是跟人私奔的感覺。

又聯想起柳聽霖平日的行事,完全就是沒有開心眼,還沒有長大,沒有到會喜歡男人的年紀的模樣。都說少男少女懷春,但是一個平時都只是喜歡舞刀弄槍,耍棒玩棍的女孩子,要開心眼也會晚一些的吧。

蘇沉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又道:“有沒有可能聽霖只是想讓你們以爲她是兩個人一起出走的,然後追蹤的時候追尋的目標放大,這樣有助於她隱匿?然則其實是沒有那個人的?”

閻氏嘆道:“若真是這樣,倒還好了。只是她一個女孩子,從未一個人出去過,她總以爲自己會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就有多厲害了,還連說她哥哥都比不上她。哪裡有這般的好事,還不都是看她年紀小,又是女孩子,讓着罷了……這回跑出去,曉不得會吃多大的虧……若是個知曉事情的,早些回來便讓我們燒香拜佛,不至於日日夜夜睡不了了……”

蘇沉心裡暗歎可憐天下父母心。

閻氏她們早已派人前去探訪了,但是又不敢說得十分明白,只是暗暗的查找。畢竟是柳家的姑娘,如果讓人知道出走了,別說回來之後嫁人生子是不可能了,就是柳府的名聲也會敗得一塌糊塗。

閻氏恨恨的說了一會子話,吳氏也安撫了幾句,忙的拉着蘇沉告辭了。並答應幫着尋人,只是讓心腹去,不把消息傳出來。

蘇沉頭大腦痛,根本不知道後來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本以爲永嬌這邊的事情就夠難辦了,整日裡頭就想着別讓她東想西想的想太多,放開些心,該來的總會來。現在發現原來永嬌還是個省事的了,如果她像柳聽霖一樣從小學武,性子也這樣說一不二,什麼都不怕的話,做出來什麼事就難說了。

……真是的,還以爲這古代閨秀都是好說話的,天天都待在家裡頭繡花練琴,原來朝朝代代都有這些不讓人省心的……

柳聽霖的事情蘇沉幫不上什麼忙,也只能在心裡天天惦記着,時不時的跑去找找吳氏問問進展,但是永嬌這邊卻可以做許多。本來打算過幾日的踏青因爲唐母反對而取消了,說是有幾家人要來家裡頭做客,所有人都不能出去。說是做客,其實人人都明白了,是來相親的。

這時有這種習俗,男女兩家聯姻是要先相親的,所謂相親,則是男方或是女方的家人前去看看對方的模樣,究竟是不是合適,有沒有殘疾等等等等。

永嬌的事幾乎已經定下來是從那幾家裡頭選了,但是又拿不定主意,唐母的意思是讓男方也派人來瞅瞅,再看該怎麼定決。

永嬌被瞞着,因怕她極爲抵制這個事元柔她們也都變着法的跟她逗樂。永嬌也是個通透的,也已經意料到了兩三分,她低沉了一段日子,後來被張氏扯着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等出來的時候滿臉淚水,眼睛紅腫得連眼珠子都瞧不見,但是究竟是恢復了往日的樣,只是沒有那樣愛笑了。

這天大家都聚在一起玩笑,說起以前的事情,說永嬌小時候如何如何調皮搗蛋,元柔說起永嬌小時候吵着把何子安喜愛的花瓶砸碎了,最後推給她哥哥;蘇沉則是想起她帶自己去看那竹鼠,可愛又伶俐的,現在都還想着那隻小動物。

衆人皆是笑。

一時永嬌道:“你們何必來挖苦我來着,總歸過不了多久,大家就橋歸橋,路歸路了。我也不知道還能在家裡頭待上多久,有得一天是一天,也只是你們才捨得再來取笑我……”一面說着,卻是一面落下淚來。

衆人皆默,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興許也是說的話裡頭道理都在,大家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蘇沉只覺得心口悶悶的,今日從早晨開始就覺得不大舒服,不知道是昨夜沒睡好還是怎樣。

她隨意說了幾句,大家拉開話題,等永嬌止了淚,都圍着桌子吃水果,一時又言笑晏晏起來。只是蘇沉覺得心口更悶了。

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呼吸不大通暢了。

她強忍着,拿了一顆葡萄來嘗,那葡萄的味道都還沒覺出來,眼前金星亂轉,頭只是暈眩,她撐着桌子站起來,搖晃一下,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醒來的時候,眼前燦亮亮的眼珠,端端正正的五官,淡淡的氛圍環繞周身。

她怔了許久。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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