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狂奔,眼見離火場越來越近,楊榮猛然發現在他前方不遠的地方,有一匹馬正佇立在草叢中。
楊榮認得,那是黃七的馬。
看到馬,楊榮知道黃七應該躲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只是這裡離火場已經很近,他怕被遼軍聽到動靜,所以並沒敢大聲呼喚,而是扭頭看着四周,小聲喊了幾聲:“黃七哥,黃七哥!”
他右手邊上的草叢抖動了幾下,黃七從草叢裡鑽了出來,跑到楊榮跟前,小聲對他說道:“方纔我跑近了一些,發現環着山坡,竟挖了好寬的深溝,契丹人這次可是花了不小的本錢!”
“有沒有發現遼軍?”楊榮微微躬下些身子,小聲向黃七問了一句。
黃七搖了搖頭,對楊榮說道:“沒有,附近根本沒發現契丹人,想來是埋伏好了!”
“哼!”楊榮鼻子聳了聳,冷哼了一聲,對黃七說道:“他們是在等我們自己鑽進去呢,黃七哥,你可敢進去了?”
“你不會武功,尚且不怕,我還怕甚!”黃七撇了撇嘴,摸了摸掛在腰間的長劍,對楊榮說道:“這把劍還是在代州抓遼國探子之前,從張齊賢那裡借的,我可沒還他,這次正好派上用場!”
“我的也沒還!”楊榮也伸手朝腰間懸掛着的長劍摸了摸,嘴角掛着一抹笑容說道:“雖然我不知道我拿着這把劍能不能砍傷一個遼軍,可有它在身邊,終究是多些底氣!”
“嗯!”黃七點了點頭,回頭望着還在燃燒着火場,對楊榮說道:“楊兄弟,你看從哪裡才能進去找到小姐他們?”
“遼國人在挖溝的時候,必然已經留下了通路,只要找到那條通路,應該就能進去!”楊榮皺了皺眉頭,望着依然在燃燒的火焰,心裡有些沒底的說道:“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恐怕即便我倆進去,也救不得幾個人出來!”
“就算都出不來,能跟兄弟們死在一起,也值了!”黃七臉上掛着笑容,對楊榮說道:“楊兄弟,你不是我們寨子裡的人,不用跟我一同進去,只須在這裡等着,若是我等真的出不來,你自投潘將軍去吧!”
“屁話!”黃七這句話本是好意,沒想到他的話音剛落,楊榮就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老子就這麼像個沒種的貨色?黃七哥,我還告訴你,閻真帶着你們和遼軍作對,也有我無心說錯話的原因,我對你們負有責任,就算是真的會死,這一趟我也必須要去!”
黃七顯然是沒想到楊榮會把話說的如此堅決,他愣了愣,擡頭看着楊榮,過了好一會才苦笑了一下說道:“罷了,人終究是要死,既然楊兄弟已經想好,我也不再相勸。敢問楊兄弟,從哪條路才能進得了山坡!”
楊榮擡頭朝火場方向看了看,最後他擡手指着靠東邊的一塊地方,對黃七說道:“若是我猜的沒錯,從那裡走!”
向楊榮伸手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黃七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翻身跳上馬背,一抖繮繩,率先朝那個方向奔了過去。
一路上楊榮和黃七都沒遇見哪怕一個遼軍,這場面就像是遼軍放了火之後,很是放心的離開了。
可楊榮很清楚,遼軍既然做了這麼大的動作,就是要把這羣馬賊給一網打盡,他們一定沒有撤走,而是在附近什麼地方埋伏着,等待山坡上馬賊逃出,才一擁而上,將馬賊們全部殲滅!
當然,遼軍一定也以爲山坡上的人還有後援,因此才藏匿起來,等待後援出現,不過他們應該沒想到,山坡上的人所有的後援,只有楊榮和黃七兩個而已。
向着東邊狂奔了一段路程,倆人面前果然出現了一條缺口。
缺口不大,只能容得下三四匹馬並排通過。
“楊兄弟,你如何知道這裡會有缺口?”從缺口走進已經被燒成一片焦土的火場,黃七回頭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向楊榮問了一句。
“很簡單!”楊榮眼角肌肉微微抽搐了兩下,對黃七說道:“方纔大火燃燒的時候,我發現只有這裡的火焰是慢慢熄滅而不是突然熄滅的!”
“呃!”黃七愣了愣,沒再多問什麼,和楊榮一起,並騎朝着山坡衝了上去。
在他們衝上山坡的同時,距離草場百多步的一片草叢裡,一個遼軍將領趴伏在地上,對身旁的另一個遼軍將領說道:“蒲魯谷將軍,你果然繼承了北院大王的優良血脈,料定會有人從這裡進入山坡,前去援救山坡上的宋軍探子,果然應驗了!”
“你不覺得很諷刺嗎?”趴在一旁的正是遼國北院大王蒲奴寧的兒子蒲魯谷,聽了身旁遼將的話後,他眼角微微抽搐了兩下,說道:“赫爾布托,生爲帳前舍利,你應該清楚什麼叫援兵。援兵雖說不一定能改變敵我態勢,但最起碼會對被困的人起到振奮士氣的作用,你覺得那兩個自己跳進陷阱裡的人,會有如此強大的作用嗎?”
被蒲魯谷這麼一問,赫爾布托愣了愣,自嘲的笑了笑說道:“蒲魯谷將軍果然看待事情要比我精細了許多,既然他們沒有強援,我等是不是該向山坡上發起進攻了?”
“不要!”蒲魯谷搖了搖頭,對赫爾布托說道:“等他們從坡頂下來,我們再一鼓作氣殺上去!將他們趕入滿是泥漿的深坑裡,豈不是省了許多工夫?”
赫爾布托連忙應着,又扭過頭朝還燃着火焰的山坡看了過去。
楊榮和黃七一直等到火焰熄滅下來,才上了山坡,在山坡頂上,三百多渾身炭黑,被烤的頭暈眼花的馬賊正坐在地上,一個個像得了禽流感的瘟雞,倆人上了山坡,這些馬賊並沒有幾個人上前迎接他們,只是一個個向他們投來了無奈的眼神,像是根本不認識他們似的。
“你們什麼時候被包圍的?”好不容易找到了閻真,一見面,楊榮就劈頭蓋臉的問道:“你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遼軍憤怒的事情?”
一臉炭黑,被燻烤的就像是一隻漂亮非洲黑猩猩的閻真擡起頭,仰起她那張唯獨眼睛還有些白色的臉,向楊榮看了一眼,幽幽的說道:“本來我等也沒打算下山,只是兩日前有隊遼軍輜重從山下經過,我一尋思,如此好事,怎能不搶,就帶着兄弟們下山搶了他們。那些運送輜重的遼軍很是奇怪,我們穿着遼軍衣甲,見了我們,他們卻不問我們是誰的隊伍,只是哄的一下散了,給我們留了好些兵刃!”
“兵刃?”楊榮眉頭微微皺了皺,向閻真問道:“他們留下的都是什麼?”
“箭鏃、馬刀還有長矛的矛尖!”閻真擰着眉頭想了一下,才答道:“其間還有兩車軍衣。”
“你們上當了!”楊榮嘆了一聲,對閻真說道:“他們早料定你等會搶劫輜重,因此才使出這樣的招數,那些輜重多是無法焚燒的鐵器,若是我猜的沒錯,其間應該還有許多是生了鏽的!這麼做,只是想引你們下山!”
“確實如此!”閻真擰着眉頭想了想,對楊榮說道:“許多兵器確實是有鏽跡!”
“眼下遼軍已將山坡包圍!”楊榮朝山坡上坐着的馬賊們看了一眼,對閻真說道:“山坡四周也挖了深坑,深坑裡灌有水,若是我猜想的沒錯,他們應該還在水中參雜了泥土,拌成了泥漿,若是有人不慎掉下去,定會被泥漿淹沒!”
他這麼一說,閻真愣了愣,正要向他詢問該如何應對,大鬍子喬威從稍稍靠下面些的地方跑了上來。
“丫頭,不好了!”剛跑上山坡,喬威就躬着身子,一隻手扶着膝蓋,喘着粗氣對閻真說道:“山坡下面發現大隊遼軍,至少有五千人左右!”
“二當家!”聽了喬威的話後,楊榮向他問道:“是不是隻在東面發現了遼軍?”
“是!”喬威點了點頭,有些疑惑的看着楊榮,向他問道:“楊兄弟你是如何知曉的?莫非你們回來的時候,已經與他們幹過了?援兵呢?我們的援兵呢?”
“沒有援兵!”楊榮苦笑了一下,對喬威說道:“大宋潘太師派出潘惟吉和潘惟清二位將軍,在雁門關以東接應我等!若是我等能突圍到長城一帶,就能逃出遼軍的圍剿,不過從眼下的形式來看,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要死了?”喬威皺了皺眉頭,滿臉糾結的看了楊榮一眼,嘆了一聲說道:“沒想到,我等有心歸附大宋,竟是連大宋的邊境都沒踏上,就要死在這裡了!”
“生路已斷,唯有死戰!”楊榮撇了撇嘴,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對喬威說道:“我與黃七哥正是想到這可能是與兄弟們在一起的最後一戰,才冒死回來!”
“少說漂亮話!”楊榮的話音剛落,喬威就朝他擺了下手,有些不耐煩的說道:“若不是你慫恿丫頭,我等豈會與遼軍作對?又豈會有今日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