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楊榮和耶律休菱到了馬家莊,連續兩天,每天中午和晚上,馬雲初都會擺上宴席招待他們。
如果是尋常人,在這樣的盛情招待下,一定會感覺到對主人家叨擾的有些過了,早些離開馬家莊。
可馬雲初這次偏偏遇見的是楊榮!
楊榮的麪皮也並不算很厚,但他有個特點,那就是看穿了主人家的心思後,對方越是想要促成的事,他越是不會按照對方的想法去做。
每次馬雲初擺下宴席招待楊榮和耶律休菱,倆人不僅不多客套,反倒還去的理直氣壯、心安理得,就好像馬家莊本該這樣招待他們似的。
當第二天晚上楊榮和耶律休菱酒足飯飽離開之後,馬家的主廳裡,馬雲武站在馬雲初的身後,小聲對他說道:“大哥,我看這兩個人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明日起,我們是不是要在吃飯的時候不再叫他們?這樣也好讓他們知難而退!”
“不行!”馬雲初擰着眉頭,擺了擺手,對馬雲武說道:“我看那個楊榮並不是個尋常人,跟他在一起的耶律公子,更是個女子裝扮的!招待還是要招待,不過他們既然不離開,那就讓他們疼一下好了!”
“大哥的意思是?”聽了馬雲初的話之後,馬雲武臉上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話說到一半他又把後半截給嚥了下去。
馬雲初點了點頭,臉上同樣露出了一抹怪怪的笑容,對馬雲武說道:“老三的脾氣太過暴躁,沒有你沉穩,事情不能交給他去辦,這件事還是交給你去做比較放心!我們兄弟的身家性命,全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大哥放心!”馬雲武嘴角撇了撇,陰仄仄的笑了笑,朝着馬雲初微微躬了躬身子,擡腳走出了主廳。
酒宴結束,楊榮攙扶着喝的歪歪倒倒的耶律休菱,朝客房走着。
一邊走,他還一邊埋怨着耶律休菱:“不會喝酒就不要逞能,喝那麼多,就算是我,恐怕也得趴下了!”
有了九分醉意的耶律休菱在走到馬家後院的假山旁時,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猛的甩開了楊榮攙在她手臂上的那隻手,瞪着楊榮,嘴裡咕噥着說道:“你說我爲什麼喝這麼多酒?喝這麼多酒,還不是因爲你?還不是因爲你根本不懂我的心?”
她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讓楊榮感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你怎麼了?”楊榮有些納悶的看着耶律休菱,上前伸手攙着她的胳膊,儘量把語氣放的和緩了一些對她說道:“我怎麼能不懂你的心呢?我知道你想早些返回大同,只是兄長交代我們的事,我們還沒辦成,再等兩日,等事情辦成,我便送你回去!”
“你懂!你懂什麼?”耶律休菱再次把楊榮的手給甩開,向一旁趔趄了兩步,一隻手臂搭在假山上,腦袋埋進臂彎裡竟嚶嚶的哭了起來,一邊哭她還一邊喃喃的說着:“你就不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你根本不知道成天和一個心儀的人在一起,卻不能向他吐露心事是一件多麼難受的事!”
縱然楊榮情商再低,這句話他還是能聽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眨巴了兩下眼睛,向耶律休菱湊近了一些,雙手輕輕扶着她的肩膀,柔聲問道:“你的心裡是不是……?”
後半截話,楊榮並沒有問出來。
因爲這個時候,耶律休菱已經猛的返過身,一把摟住了他的腰,臻首埋在他的胸前,喃喃的說着:“楊榮,你是我想嫁的男人!不要離開大遼,不要離開大同,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耶律休菱的這個舉動,把楊榮嚇了一跳。
他高高的舉起雙臂,一臉驚愕的愣在那裡,竟是半天沒能回過神來。
一股涼颼颼的風兒貼着假山的邊緣吹了過來,冷的楊榮渾身一陣哆嗦。
雙手高高的舉着,任由耶律休菱抱着,楊榮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做纔好。
如果不是醉了酒,恐怕耶律休菱一輩子都不會把心裡話給說出來。
縱然她說了出來,楊榮還是感到如同做夢一般不真實。
雖然耶律休菱對他的態度早有了很大的轉變,可他卻始終沒有往感情方面去想。
在他的想法裡,耶律休菱只是因爲他曾經救過她,纔會對他轉變了態度。
如果這番話不是從耶律休菱口中說出,楊榮是死也不會相信,這個曾經暴扁過他兩次的女人,竟然真的對他暗許了芳心。
“我好冷,抱着我!”雙手緊緊的摟着楊榮的腰,耶律休菱的腦袋在他胸前輕輕拱了拱,微微閉着眼睛,嘴裡咕噥着提出了讓楊榮抱緊她的要求。
高高舉着雙臂的楊榮,在聽了這句話之後,有些茫然的把手臂放下,兩隻手先是顫巍巍的觸碰了一下耶律休菱的肩膀,見她並沒有排斥,才摟住了她的脊背。
他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做,在他的心裡,耶律休菱始終只是耶律齊雲的妹妹,充其量也不過是像耶律齊雲曾經說過的那樣,她也是楊榮的妹妹!
倆人靠在假山邊上,緊緊的相擁着。
耶律休菱醉意朦朧,大腦已經完全的混亂了,楊榮溫暖的懷抱,更是讓她感到一陣陣的意亂情迷。
同樣的,楊榮的意識也正漸漸的從軀殼中剝離,眼前的一切太過飄渺,讓他感覺不到半點真實,他始終懷疑自己還置身於夢境中。
對周圍環境完全沒有防備的兩個人並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緊緊相擁的時候,不遠處的黑暗角落裡,一個黑影正望着他們。
角落裡太黑,根本看不到黑影的面容,更加看不清他臉上是一種怎樣的表情。
相擁了許久,楊榮終於從驚愕中醒轉過來,他低頭看了看依偎在胸前,已經閉着眼睛睡着了的耶律休菱。
耶律休菱的身子靠在楊榮身上,她的眼睛閉着,呼吸時喘出的氣息還帶着濃濃的酒味。
楊榮嘆了一聲,一隻手摟着她的肩膀,微微躬下身子,用另一隻手抄起耶律休菱的腿彎,將她抱了起來,朝着客房走了過去。
當抱着耶律休菱的楊榮從假山邊離開之後,一直躲在黑暗中的黑影動了。
他的速度極快,就像是隻蟄伏於夜間的黑色山貓,身子一縱,只是“嗖”的一下,就越過了楊榮和耶律休菱剛纔站着的地方,消失在另一片黑暗之中。
回到客房,楊榮把耶律休菱放在牀上,爲她蓋好被子之後拉了張凳子坐在牀邊。
沉睡中的耶律休菱很美。
她的皮膚並不像江淮女子那般細膩,膚色也比江淮女子稍稍的黑上一些。
可那精緻的五官,卻彌補了她膚色微黑的不足。
小巧的鼻翼隨着呼吸微微翕動着,一張比櫻桃大不了多少的小嘴稍稍撅起一些,在睡夢中,她還呢喃着在說些什麼。
此時的耶律休菱,說話已是十分含混,楊榮費了好半天的勁,也沒能聽清楚她在睡夢裡說的是什麼。
長長的睫毛輕輕的抖動着,狹長的眼線中,依稀還能看到星點閃爍着的淚光。
看着沉睡中的耶律休菱,楊榮竟有種心痛的感覺。
曾經被女人傷過,他已不再相信任何女人!
心門的封閉,讓他的情商無限趨向於零!
可是不知爲什麼,當耶律休菱剛纔說出那番醉話的時候,楊榮的心卻猛然顫抖了幾下。
有的時候,我們以爲會是恆久愛情的,偏偏只是一場過眼雲煙,留下的不過是深深的疼痛。
而當我們不再相信愛情,就此封閉心門的時候,一場真愛,或許就會從天而降,用它那溫柔的手掌,輕輕的撫平心口那曾經留下的傷痕。
睡着了的耶律休菱,已不再像剛纔那般激動。
她靜靜的睡着,就像是一隻經過藝術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曲線是那麼的玲瓏、那麼的美!
楊榮伸出一隻手,輕輕的幫耶律休菱將搭在額頭上的亂髮撩開,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轉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向庭院裡望去。
一股冷颼颼的風兒吹進了屋內,把屋內油燈上正跳動着的火苗吹的左右亂舞。
跳動的火苗將楊榮的影子映在牆壁上,隨着火苗的跳動,楊榮的影子也在來回的晃動着。
就在楊榮望着窗外發愣的時候,窗外突然亮起了一片火把,緊接着,他聽到一陣很多人忙亂的喊叫聲。
“不好了!三爺掉井裡淹死了!”當這句話傳進楊榮耳朵的時候,他心頭猛的一震。
前些日子,馬家老二纔剛淹死在一條小水溝裡,如今馬雲三又莫名其妙的掉進井裡淹死。
這兩個人的死,絕對不是偶然!
想到這裡,楊榮朝還躺在牀上的耶律休菱看了一眼,伸手關了窗子,向門外走了過去。
出了客房,楊榮把房門扣好,朝着傳來喊叫的地方跑去。
一大羣馬家家僕圍在後院的水井四周,在水井旁邊,馬雲三的屍體靜靜的躺着。
楊榮趕到近前的時候,馬雲初已經站在那裡,只是沒有看到馬雲武的身影。
湊着家僕們手中火把的光亮,楊榮稍稍靠近了一些,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視着泡的略略有些浮腫的馬雲三尸首。他很快發現馬雲三的屍體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如果單純從屍體的外表來看,這件事應該是意外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