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葉宇的疑惑,蘇全忠卻露出一絲苦笑:“賢侄有所不知,三日之後就是本縣陸大人壽辰。這幾日客人很多,大多是爲了添置新衣參加陸大人的壽辰……”
經蘇全忠一番解釋,葉宇這才明白其中緣由。關於知縣陸坤壽辰之事,這倒是讓他想起了陸錚。
當初陸錚以損毀玉麒麟爲由,也曾提及過陸坤近日過壽一事。
一說起祝壽的事情,蘇全忠就是滿是牢騷,甚至有些不忿地低聲道:“咳,這哪裡是辦壽,這擺明了是斂財!只不過以過壽名義,顯得冠名堂皇罷了……”
葉宇聽了蘇全忠的講述,這才知道清流縣還有這麼多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現今清流縣知縣陸坤,在清流縣任職已有兩年,今年年庚五十,已到知天命的年紀。
這兩年裡,連同今年已是第二次過壽。去年以‘本命年’爲由,在清流縣廣發請柬。
俗話說得好,縣官雖小但能壓死人,因此請柬一經發出,清流縣大小鄉紳,商賈官吏紛紛予以道賀。
今年陸坤剛到知天命的年紀,從年關過後就張羅着辦壽宴之事。這可苦了清流縣的商賈鄉紳,每回祝壽都是無疑是場大出血。
雖知是個無底洞,但是衆人還不能不去,否則在清流縣這一畝三分地上,就會處處受到刁難。
“蘇伯父,小侄聽聞本縣縣尉爲官正直,難道劉大人就任由此風盛行不成?即便他無權過問知縣斂財之罪,也該上報州府乃至朝廷……”
葉宇在聽了蘇全忠的講述之後,這個疑惑就一直縈繞心頭,因此不得不問。
蘇全忠擺了擺手,甚是無奈道;“縣尉劉大人確如你說,執法公正廉明,但據說知縣大人背景很深,若要撼動何其之難?況且官官相護自古之理,誰又能管得了誰?”
蘇全忠的講述不甚清楚,葉宇對此也很是理解。畢竟不是官府中人,其中的官僚鏈接也絕非蘇全忠所能盡知的,不過葉宇根據這些,也能推測出一些東西。
知縣與縣尉水火不容,卻能夠供職幾年而彼此相安無事,這說明陸坤的背景不簡單,而縣尉劉遠山也並非泛泛之輩。
至少二人在州府,都有着裙帶關係在支撐。
如果再要往深一點推測,那就得跳過州府,直接上升到了朝廷的黨派之分。據葉宇所知,當今朝廷分爲主戰與主和兩派。
清流縣這兩個樹枝末節,說不定就有着了關聯。當然,這不過是葉宇天馬行空的主觀臆測,就連葉宇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謬。
雖然葉宇對陸坤明目張膽斂財很是不忿,但是俗話說得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自己不過是一個無地位、無身份、無財產的三無青年,陸坤就是想斂財也輪不到自己,又何必爲此自尋煩惱。
況且即便將來輪到了自己,一個商人財富再多,也只能如羔羊一樣任由官府宰殺。
之後二人閒談起布匹供求的問題,經過了解葉宇才知道,清流縣所有成衣鋪用的布料,都是出自潘記布莊。
潘家之富有,在清流縣可謂是首屈一指,潘家單是布匹生意,名下的染坊就有三處。也正因如此,潘記布莊才能支撐整個清流縣的布匹貨源。
“蘇伯父,既然我們有成衣鋪,爲何不開設一處染坊,如此一來布匹來源可以自給自足之外,還可以供銷其他店鋪。成衣鋪與染坊形成供求關係,這樣其中也節省了不小的開支……”
葉宇覺得這其中,大有可圖之處。
蘇全忠呷了一口清茶,繼而漠然道:“老夫又何曾不知這其中的利潤,就連那李桐等人,也都深知開設染坊的好處!”
“那爲何……”
“賢侄知其一不知其二,這開設染布坊耗費錢資並不大,但主要是缺少經驗豐富的染布工人。一年前,老夫在城外買下一塊地,也曾開設了規模不大的染坊……”
話說到這裡,蘇全忠卻是黯然地微微一嘆:“可惜僅僅三個月就關了門,染坊所染的布料色澤暗淡不均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做成衣裳之後,一浸水就會顏色褪去!幾水之後,呵呵,就成了名符其實的‘花布’!”
葉宇沒有想到其中還有這番經歷,看來潘家的布匹生意,在清流縣已經成了壟斷。
從近日他所接觸的布料來看,即便蘇全忠的染坊,所染的布料不掉色,也難以與潘記的布匹相比。
因爲就連後世見慣了布料的葉宇,也不得不佩服潘家出售的布匹質量上乘。
由此可見,方圓州縣的染布能手,已然盡歸於潘家染布坊。
葉宇沉默良久,最後纔開口道:“蘇伯父,小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您能否答應?”
“賢侄不必客氣,只要老夫能辦到的,賢侄儘管開口便是!”蘇全忠對葉宇的印象極好,因此對葉宇他很是看重。
“既然蘇伯父的染坊久而不用,小侄想將其接手過來,不知蘇伯父是否成全?”
蘇全忠聞聽不由一怔,隨即用質疑的口吻道:“你要重新開設染坊?”
“正有此意,不過小侄只是有個構想,現今還不夠完善……若是蘇伯父答應,小侄雖錢財短缺,但願與蘇伯父簽訂契約!屆時小侄盈利之時,定會雙倍奉還!”
葉宇沒有絲毫隱瞞,而是坦誠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因爲如今與其說是談生意,不如說是空手套白狼。
自己的這種不切實際的要求,蘇全忠完全可以予以拒絕。所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坦誠!
蘇全忠陷入了沉默,雙目微眯一直看着葉宇。而葉宇也毫無掩飾,一臉平靜的與蘇全忠對視着。
過了片刻,蘇全忠鄭重的點了點頭:“好,老夫成全你!不過……”
“不過什麼?”蘇全忠的話鋒轉折,讓葉宇心頭不由一緊。
蘇全忠爽朗一笑,繼而暢快道:“不過,這簽訂契約就算了,既然賢侄有意開設染坊,那老夫送與你便是!”
“這……”葉宇沒想到事情的結果會是這樣,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賢侄不必多慮,這染坊在老夫手中如同雞肋。老夫將其贈送與你,或許能讓我看到生機……”
此時葉宇卻萌生一種感動,雖然他也知道商人無利不起早,但是蘇全忠能夠如此大方,着實是讓葉宇感到意外。
“既然如此,那小侄就多謝蘇伯父了!若他日染坊真能如伯父所言,小侄定不負今日之恩情!”葉宇感動之餘,許下了自己的承諾。
蘇全忠行事也是雷令風行,第二日午後就領着葉宇來到了廢棄染坊。
葉宇仔細看了染坊的整個環境,覺得蘇全忠買的這塊地實在是不錯。
依城傍水,且面朝官道,地理位置極佳。只要能夠染出上乘的布匹,財源滾滾自然不在話下。
染坊的庫房裡儲存着大量的染料與原布料,所有染坊必須的用品,庫房裡是應有盡有。
本來葉宇還在擔心,有了染坊沒有錢資運轉也是空歡喜。可如今看來,只是欠缺染布的工人而已。
對於染布工人的招募與甄選,葉宇現在並不着急,他需要研究蘇全忠失敗的原因。
況且以他如今的條件,也沒有足夠錢財啓動這座染坊。
夜幕漸漸地降臨,預示着今日的結束,也象徵着明日的開始。
葉宇坐在桌案前,不停的勾勒着線條框架,時而揮毫而就,時而停筆不前。
一直到了深夜,葉宇才緩緩的擡起頭,舒展早已痠痛的臂膀與脖子。
推着輪椅來到窗前,靜靜的望着夜空中那一輪明月,他舒心暢快的笑了。
幾日來他白天在店鋪忙碌,晚上把關於染布的書籍仔細的研究,希望能從其中找出解決的辦法,更希望能從書籍中,勾起他對後世染布技術的回憶。
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經過幾日的聯想與構思,終於讓他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不過他知道此事還不能操之過急,需要反覆的實驗,才能確定染布工序的可行性。
對他而言,染坊不過只是其中的一個環節。
因雙腿已殘,將註定自己與科考無緣,更不用說步入官場。
朝廷雖有招納賢才不拘一格的說法,但是幾千年來可有殘廢之人登入朝堂?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以後的路。
葉宇時常在想,或許自己真的與布有緣,既然如此,那他何不在這塊布上,好好地作一副錦繡華章?
翌日清晨,當葉宇整理好衣帽,由秋蘭推着準備前往‘修衣揚身’成衣鋪時,卻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待秋蘭打開院門,從院外橫衝直撞走進一人。
此人青衣小帽僕人打扮,葉宇一瞧此人倒是認識,正是當初跟隨陸錚而來的書童陸三。
“何事?”聲音冷淡而平靜,葉宇平生最看不慣狗仗人勢的家僕,因此對於這個陸三沒有一絲好感。
陸三仰着脖子,一副趾高氣昂的表情,單手將一份紅色請柬遞給葉宇,並陰測測的笑道:“今日午後,乃是我家老爺壽辰,還望葉公子前來捧場!”
說完便不再理會葉宇,轉身大搖大擺的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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