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宇的猜想從濟顛和尚口中得以證實,這讓他的心情不由得凝重起來。俗話說傷及皮肉都會痛徹心扉,可想斷骨重接又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三國演義之中說關雲長刮骨療傷,雖然葉宇相信世上有這種人,但絕對不可能是他。人面對痛楚總會心存膽怯,除非是生死抉擇的絕望之時,纔會無所顧慮的承受非人的痛苦。
葉宇如今雙腿雖然已經殘廢了,但沒有到了非要正常行走的地步,因此這一刻他有了一絲猶豫。
一旁的佘侗誠聞聽這種方法,頓時暴跳如雷上前揪住濟顛和尚的衣襟,怒罵道:“你這和尚滿口胡言亂語,哪有長好的骨頭再敲斷的理由!你這分明是有意爲難我大哥,你給我滾!”
這一次佘侗誠很輕鬆的將濟顛和尚拎了起來,說着就要把濟顛和尚扔出廂房。而濟顛和尚卻一直面帶微笑,並沒有絲毫抗拒。
“聖僧請留步!侗誠你先退下!”就在濟顛和尚被趕出廂房那一刻,一臉凝重的葉宇終於開口說話了。
“大哥,難道你真的相信這個瘋和尚的鬼話?”
“退下,沒我的命令不得進來!”葉宇擰眉怒斥道。
“可是,他……”
葉宇揮手打斷,隨即冷嘲道:“聖僧要想爲難我,你覺得你能攔得住麼?”
“……”
從當時樹林佘侗誠推濟顛和尚那一幕,二人其實心中都十分的清楚,眼前的濟顛和尚絕非泛泛之輩。因此葉宇在此把話挑明瞭,佘侗誠自然也就無話可說。隨即瞪了濟顛和尚一眼,便訕訕地退了出去。
等房中只剩下葉宇與濟顛二人時,濟顛這才輕搖他那爛叉的蒲扇笑道:“怎麼,小施主想通了?”
“想通了!”葉宇隨即自嘲一笑:“反正晚輩這一雙腿腳已成殘廢,那就再斷一次又有何妨?”
“錐心刺骨的疼痛你受得了?貧僧這裡可不會用麻醉的藥物替你緩解疼痛!”
濟顛的話讓葉宇一怔,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麼,於是點了點頭道:“無妨!晚輩已經做好了準備!”
“那好,事不宜遲!今夜貧僧就給你醫治這腿傷!”見葉宇答應的如此爽快,濟顛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那一切聽從聖僧安排便是!”
濟顛揮了揮蒲扇,一臉不屑的說:“別一口一個聖僧,和尚我可掛不起這塊招牌,世人皆爲名譽累,和尚我可不想累着自己……”
說着從胯間的僧布袋裡取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呈圓柱狀,隨後丟給葉宇:“咬着這塊東西,可以保持你神智清明!”
“這不會是聖僧您的泥垢丸吧……”
葉宇看着那黑黝黝泛着油亮的東西,讓他想起後世影視劇裡的泥垢丸,心道你這泥垢丸都結成一塊了,是多麼的不容易啊。一想到這東西咬在嘴裡,葉宇就覺得咽喉一陣作嘔。
“泥垢丸?是什麼東西?”濟顛被葉宇這突如其來的新名詞,弄的也是疑惑不已。但隨後也不再深究,催促道:“少廢話,這塊木頭有人想咬,貧僧還不樂意呢!”
哦!原來是塊木頭,這一下葉宇算是吃了定心丸,只要不是您老人家身上的泥垢就成。隨即不再多想,將那根黑乎乎的木頭咬在了嘴裡。
濟顛緩緩的蹲下身子,將葉宇的雙腿放在膝上,隨即衝着葉宇嘿嘿一道;“開始了!”
話音剛落,只見濟顛在葉宇身上以及腿上快速的點了幾處穴位,隨後右手爲刀砍向葉宇的雙腿。只聽卡擦兩聲清脆之音接連響起,緊接着一陣悶壓已久,痛徹心扉地嘶吼聲在房中迴盪。
在看此時的葉宇,面色煞白而扭曲,鋼牙由於用力啃咬黒木,而使得絲絲鮮血從嘴角溢出。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泌出,身子猶如篩糠一般顫抖着。
“大哥!”這時立在門外的佘侗誠聽到房中的叫喊聲,於是焦急地向房裡喊了一聲。因爲之前葉宇有言在先,沒有命令不得入內。
這時渾身抽搐地葉宇,早已疼得說不出話來,濟顛卻不耐煩的吼道:“喊什麼喊,要是骨頭再次錯位,貧僧可概不負責!”
濟顛這一嗓子,被佘侗誠聽到之後立馬沉默了下去,大氣不敢喘的佇立在房外,有些焦急的守候着。
濟顛來不及去觀瞧葉宇的情況,先是在折斷處塗抹厚厚的一層藥膏,緊接着從僧布袋裡又拿出一雙鐵靴。這雙鐵靴與一般穿着的布靴沒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靴筒處,開了一條固定粗細的設置。
“這是貧僧特意爲你打造的鐵靴,你這腿骨斷裂之處乃是在小腿骨,用鐵靴固定是再合適不過了!遠比那些郎中用木板固定要強上很多!”
當鐵靴穿在葉宇的雙腿之上,稍稍減緩的疼痛又一次來襲。已經扭曲力竭的葉宇,又一次發出含糊不清的悶吼。雙拳緊緊地握着,彷彿要將十指嵌入肉中。
過了許久葉宇才從錐心蝕骨的疼痛中緩過勁來,雙腿仍舊在微微地顫抖着。緩緩地張開緊攥的雙手,手心赫然已經流出了鮮血。因疼痛而使得臉色漲紅,且變得扭曲的臉,終於緩下了一口氣。
噹啷一聲!
黑色木棍從口中落下,葉宇喘着氣弱聲道;“聖僧,好了?”
“嗯!感覺如何?”濟顛打開酒葫蘆,頗有滋味的抽了一口美酒。
葉宇氣若游絲,緩了半天才說道:“早知道如此疼痛,就該請聖僧將晚輩擊昏……”
“額呵呵!你想的倒是美事!你之所以經歷如此疼痛而不昏,除了你意志堅定之外,貧僧的凝香梧桐木也是至關重要的!”
“凝香梧桐木?”葉宇突然想到,之前濟顛和尚是說此木有使人神智清明的功效。
濟顛見葉宇投來幽怨的眼神,隨即笑道:“小施主,爲你接腿續骨必須如此!在你神智清明之時定會疼痛難忍,屆時就會筋脈賁張、血脈膨脹!這對打通你雙腿筋脈阻礙是有好處的!畢竟你的雙腿已經殘廢近三載,非常情況須得非常手段!”
聽了濟顛的講述後,葉宇這才煥然大悟。心道自己果然沒有信錯人,之前他只覺得濟顛不用麻醉定有用意,但是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用心良苦。
葉宇低頭看了看黑色的鐵靴,隨後感激道:“看來聖僧早有爲晚輩治療腿患之心!”
“貧僧遊歷至此,見你頗有純善之心,琅琊寺的衆生行善圖貧僧也見到了,小施主有如此心懷天下百姓之心,貧僧又豈會讓你抱憾終生?況且龍山寺那個圓通老和尚,一再提醒貧僧給你治療腿傷,盛情難卻啊……”
“哦?聖僧與圓通方丈乃是舊友?”葉宇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番緣由。
濟顛單腿踩在凳子上,一副鄙夷道:“那老傢伙欠了貧僧一頓酒錢!小施主,這腿貧僧已經給你接治了,東西也該還給貧僧了吧……”
“東西?晚輩愚鈍,請聖僧明示!”
“那圓通老傢伙沒有贈你錦緞黑衣?”濟顛扎巴着嘴,沒好氣的瞥了一眼葉宇。
葉宇聞聽初時一愣,隨後才恍然想起當日圓通大師贈他的包袱,裡面除了兩本佛經之外,還真有一件黑色的衣衫。只是他回去之後反覆觀瞧,也沒有看出這件衣衫的獨特之處。
經濟顛這番提醒之下,葉宇才恍然明白,隨即歉意道:“原來那件黑衣衫是聖僧之物,晚輩實在不知!不過聖僧已然超脫物我兩忘之境界,又何必在乎一件衣衫呢?”
“哈哈哈!只要是人,都不會真正達到物我兩忘。若是真的毫無牽掛,與行屍走肉何異?此物雖很是平凡,但對於濟顛和尚而言,卻很是重要!故人相贈豈能拋卻?若不是與圓通老傢伙打賭輸了,貧僧又豈會……”濟顛說到最後一擺手,便不願再說下去。
葉宇此刻痛楚的臉上終於擠出來一絲笑容,到現在他才知道圓通大師贈物的用意。此刻葉宇對圓通大師的敬重之餘,又多了幾分感激。
濟顛拿起掉落地上的黑色木頭,隨即丟給葉宇道;“這可是寶貝,乃是百年以上梧桐木的精華所在,所謂鳳棲梧桐,而棲身的那一段枝幹也就是這一塊!況且貧僧將此木在多種藥材之中浸泡過,你以後取其碎末煮茶飲之,可作內服之用!”
隨後濟顛有掐指算了一算,自語道:“大約一年之後,你便可行動自如,切記這一年內腿不可再受傷!”
“晚輩多謝聖僧提醒!”
“好了,此事已了貧僧也自當離去!至於那錦緞黑衣,你差人送往杭州靈隱寺便是!”
“聖僧放心,明日晚輩就差人將衣物送往靈隱寺!不過聖僧何不多留幾日,也讓晚輩以報恩情!”
濟顛扇着蒲扇,卻是呵呵一笑道:“罷了罷了,萬法皆講究一個緣!你與貧僧緣分不淺,日後定有相聚之日,到那時你再請貧僧飲酒吃肉也不遲!自此之後,你將不再是折翅的鳳鸞,時運已至,小施主好自爲之!”
“聖僧,莫非已然看出晚輩的命理前程?”
此時的葉宇由原來的無神論者,漸漸地有些相信這虛無縹緲的東西。因爲在林中濟顛和尚的那兩句詩,着實讓他震撼不已。
況且自己本身橫跨千年,就是一個無法科學解釋的事情。
已經行至門口的濟顛,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深深的看了葉宇一眼,隨即似有深意的笑道:“那貧僧贈你一首打油詩如何?”
“請!”
“身融二元應運生,七國爭雄陷乾坤。背向繁華歸復始,半問一捧土壓身!”
隨着這首打油詩唸完,濟顛和尚已經輕搖蒲扇從廂房裡離開,似乎沒有出現過一樣。
但是這四句詩,卻久久的在葉宇的耳邊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