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更得有些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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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真奴不愧是這千金一笑樓的行首
。
雖說比不得俏枝兒那種班底,但也有那勾欄裡有名的樂師。得到玉尹曲譜之後,樂師們演練了幾次,便初步掌握。伴隨着鼓樂聲起,張真奴邁着曼妙步伐,登上舞臺,舞姿曼妙而綺麗,登時引來一個滿堂彩。
只見她舞旋臺上,風姿動人。
李逸風禁不住連連叫好,滿面春風。
不過在玉尹看來,張真奴確跳的好,但比不得燕奴。若從舞姿而言,比燕奴自然高出百倍。而且張真奴更知道如何展現體態之美,伴隨裙袂飄揚,更有一種嫵媚誘惑之意。可是,玉尹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怎樣,怎樣!”
李逸風一臉的稱讚。
陳東在一旁,則撫掌讚歎:“好舞,好旋……”
玉尹只是微笑,卻不言語。
半晌後,他突然明白了,張真奴和燕奴的差距在何處。這興致也隨之一下索然,緩緩坐下,爲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悠悠的品嚐酒水滋味。
“小乙,真奴舞得可好?”
李逸風得意不已,有些炫耀的回頭問道。
“呵呵……甚好。”
“只是甚好嗎?”
李逸風不滿意了,蹙眉道:“真奴舞技之高明,這開封府裡,少人可比。
怎到了小乙口中,只是甚好?
莫非小乙曾見過更好的舞旋嗎?”
玉尹真的是很無奈!
那張真奴,又不是你老婆,我只是少誇讚了幾句,怎地就好像掃了你面子一樣?至於不至於啊!
但這話,玉尹有沒辦法說出來。
一旁陳東連忙勸道:“小乙並非說不好,只不過是不知道該如何稱讚。”
是這樣嗎?
李逸風疑惑的向玉尹看去。
這廝也忒不曉事,你覺得好,不見得人人覺得好。所謂一千個人眼裡,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你總不成要所有人,都贊成你的審美觀點吧。
骨子裡,玉尹也是個傲氣的人。
前世不肯爲五斗米折腰,而今世,更不會隨便向別人低頭。
我知你李逸風李大郎是太學生,是那勞什子‘樑溪先生’的公子。可是你今日表現的有些太過分了,過分到讓我無法接受的地步,那就超出了我可以忍耐的範疇。
玉尹想了想,突然鋪開一張紙,拿起筆來。
沉吟片刻,他揮毫寫下:清水濯芙蓉,天然去雕飾。
然後慢慢放下筆來,向李逸風一拱手,“今日多謝大郎款待,他日若有閒暇時,自當回請。我娘子還在家中等我回去,就不叨擾了,告辭!”
說着,他起身拱拱手,便走出雅間。
“大郎,你今日是怎地了?何苦這般針對小乙?
你若是不喜他,又何必與我來尋他?既然來尋他,又……卻有些過了。”
“我……”
李逸風也說不清楚,爲什麼會這樣針對玉尹。
說實話,對玉尹也沒有惡感。
雖說早先有些看玉尹不起,但是後來,也漸漸改變了觀點。這是個在市井中的隱士,只看那一手漂亮的字,就能知道,他的素質不會太差。
可是,方纔張真奴待玉尹的熱情,又讓李逸風心裡有些泛酸。
說簡單一點,他就是吃醋了!
雖然李逸風也知道,他這樣做有些不合適,甚至是有些無理取鬧。但也不知是怎地,就是忍不住想要和玉尹對兩句,否則這心裡面,就不舒服。
“少陽,我……”
“算了算了,本是件開心事,卻鬧成這樣子。
我去找他說說!小乙也是個傲氣的,你這樣逼他,總是有些不太妥帖。”
說話間,陳東也離開房間。
李逸風呆愣愣站在那裡,片刻後轉身,又癡癡的看着正在舞旋的張真奴,這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來。不過是一個肉販,少陽看重他,連真奴也是如此。無非使得一手嵇琴,那也是市井中的玩意兒,怎上得大雅之堂?
他思緒有些混亂,甚至沒留意,舞臺上張真奴舞旋結束。
新曲子,配合這張真奴的技藝,可謂是大獲成功。而且可以看到,隨着張真奴對樂譜的熟悉,以及和樂師們配合熟練,必然會更受大衆歡迎。
張真奴卸了妝,便興沖沖上了閣樓。
推開門,卻見屋中只有李逸風一個人坐在那裡發愣,玉尹和陳東,都不在房間裡。
“大郎,玉哥兒和少陽怎不見了?”
“啊……小乙家中有事,先走了……”
張真奴一聽,頓時顯露出失落之色,“玉哥兒怎地走了?莫不是奴舞得不好?”
“啊,不是不是!”
李逸風連忙擺手,稱讚道:“真奴舞得甚好,小乙確是家中有事,所以提前離去。這不,他還寫了一幅字,贈與真奴,不正是稱讚真奴舞技嗎?”
說着,他便指着案上那副字。
張真奴收起失望之色,走上前,看着那副字,輕聲念道:“清水濯芙蓉,天然去雕飾?”
這本是唐代詩人李白所做的《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載》中的兩句詩。不過原句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而玉尹則把‘出’改爲‘濯’,大體意思並未有太大的變化,只是這蘊意,卻變得有些不同了……出,是一種自然現象,而濯,則帶有一絲後來之意。
張真奴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很快便明白了玉尹的意思。
玉哥兒這是說我,舞旋匠氣重,不夠自然。我技藝是好的,可惜卻因爲太過於注重技藝,而忽視了樂曲的本來,以至於配合顯得有些不好。
嗯,定然是這樣,否則玉哥兒又怎會留下這樣的字來?
“小乙也是,明明是清水出芙蓉,怎寫成了濯芙蓉?”
李逸風這時候才留意到,玉尹用錯了字,於是忍不住在一旁嘀咕起來。
張真奴卻笑道:“玉哥兒並非是在稱讚奴,而是在指出奴的不足。”
“哦?”
“清水濯芙蓉,玉哥兒的意思,是說奴舞旋匠氣太重,以至於失於自然。他留下這幅字,則是提醒奴,洗盡鉛華呈素姿,唯自然方爲最美。”
“是嗎?”
李逸風頓時愣住了!
他是真沒有去想那麼多,卻不料這副字裡,還有如此意思。
那張俊臉,騰地一下子又紅了。
這一次,他是真真個羞愧不已:只記得嫉妒,卻忘了體味箇中真意!
這玉尹,端地不是等閒之輩。
張真奴則看着那一幅字,露出悠然神往之色。
好半天,她輕聲道:“若能得玉哥兒指點,當爲一大幸事!”
那模樣,放在後世就是典型的花癡狀。本來心生愧疚的李逸風,看到張真奴這樣子,忍不住又泛起了酸水。又是酸,又是苦,這諸般滋味在一起,直讓李逸風好不自在。他端起一杯酒,一揚脖子,一飲而盡。
該死,就不當帶那小乙,來這裡快活……
“小乙,大郎不是那意思。”
陳東追上了玉尹,與他解釋道:“大郎就是個古怪性子,你莫往心裡去。”
玉尹則停下來,低頭看了看陳東的腳,又看了一眼自家的鞋子。
兩人都是穿的雲頭鞋,只是玉尹的腳,比陳東略顯小了些。他脫下鞋子,對笑着對陳東道:“少陽,你也脫了鞋子,試試我這隻,看合適否?”
“幹什麼?”
“你先試試再說。”
陳東疑惑不解,把鞋子脫了,接過玉尹的鞋子,試了試。
“小了些,夾腳。”
“對啊,你看這鞋子,穿到我腳上正合適,可到了你腳上,就有些小了。多大的腳,配多大的鞋子……這就和人一樣。你與大郎,同爲太學生,將來有光明前程,雖然家境懸殊,但總是同一種人,就好像你的鞋子和他的鞋子,只不過新舊之分,並無太大區別。所以,你二人成爲好友。
可是自家,不過是馬行街上一個閒漢。
雖說家境比少陽你好些,可在大郎眼中,還是上不得檯面。
這就好像你的鞋,與我的鞋一樣。我穿着合適,可你穿着,就不合適。
我知道,大郎沒有惡意。
但越是如此,就越要分的清楚。
或許於少陽而言,認識我玉小乙算不得什麼;可是在大郎眼中,小乙卻有高攀之嫌。這道理,自家心裡清楚的緊!大郎曾爲自家作保,小乙感激不盡。也不奢求與大郎成爲知己,但只求將來,能有機會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