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玉成身高大約180公分上下,長了一臉麻子——
正月初,雖已立春,但天氣仍有些寒冷
。不過樑玉成卻穿着一件單襖,赤着胸膛,露出黑乎乎的胸毛來,透着一股子剽悍氣息
。這傢伙氣力不小,身體也極爲健壯。只是性子略有些內斂,好像不是特別喜歡說話,屬於沉默寡言的類型。
玉尹覺着,這人倒也不錯。
和他聊了幾句之後,便把他安排到後營吉青的手下。
原因嘛,非常簡單……
樑玉成的身手也不算太差,甚至比吉青還要厲害幾分。可是他從未參加過訓練,之前在凌振手下時,也多是做些手藝活兒。御營的訓練,比東京禁軍更加不堪。若冒然讓他加入正兵,萬一上了疆場慌亂起來,非但派不上用場,反而會危及別人。
天將夜時,高堯卿帶着百十輛大車,回到牟駝崗。
倉促之間能找來這麼多車仗,實屬不易。要知道這會兒開封城裡已經亂成一鍋粥,百十輛大車着實huā費了高堯卿不少氣力。再加上凌振找來的車輛,加起來共一百六十輛車仗,也算是緩解了牟駝崗車輛不足,無法運送輜重的尷尬局面。
只是,車輛堪堪夠,人手卻遠遠不足。
要裝車,要卸車,要趕車……單憑玉尹交給朱夢說的一千多人,顯然是捉襟見肘。
一輛車至少需要十幾個人負責裝卸,還要有人趕車、套車……
玉尹眼看這狀況,也是感到頭疼。
“小乙,李公不是說,把開封府大牢裡的囚犯給你嗎?
既然現在去不得酸棗,便讓那些賊囚過來裝車趕車,總好過而今這樣子空着車仗。
還有,李公既然要轉移輜重,總要有些表示纔是……似這種事情。你不爭便什麼都沒有。我剛纔過來時,父親還讓我轉告你,有些事情,你要表現強硬纔是。”
玉尹,的確不是個喜歡爭搶的人。
可高堯卿這一番話,卻給他提了個醒。
而今,他不再是開封府市井中的閒漢潑皮,而是堂堂正正的大宋禁軍。
你李綱安排下來了事情。卻又什麼表示都沒有……大家都是爲朝廷做事,憑什麼便要我去想辦法解決?高俅說的不錯,你若是不爭一回,只怕會越發被人小覷。
“衙內說的不錯,那我這就入城!”
眼看着便將亥時。
若是在去年,這時候正是開封城最熱鬧和繁華的辰光。不過而今,開封城冷冷清清,四面戒備森嚴,空氣中瀰漫着肅殺之氣。女真人渡過黃河。距離開封咫尺之遙,讓開封百姓哪裡還有精神吃喝玩樂?依照着夜禁之令,過了戌時便要城門緊閉。只是因爲正在備戰的緣故。封丘門、衛州門、固子門、萬勝門以及牛行街新曹門在這個時候還能通行。
玉尹帶着高寵,從牟駝崗出來之後,便一路疾馳,很快來到衛州門外。
沿途,不時可以看到巡邏的禁軍,也幸虧得玉尹帶着腰牌,否則很有可能惹來麻煩。
“小乙哥,怎地恁晚前來?”
衛州門外,玉尹看到封況正帶着禁軍巡查。
“封況。你怎在這裡看守城門?”
封況聞聽,不禁露出苦笑:“昨日太子馬行街遇刺,我家指揮被人殺害。
官家雖未追究我等,可是卻不得在內城駐守,只得在此看守城門。真一個是晦氣。”
“你家指揮?”
玉尹先愣了一下,旋即醒悟過來。
封況隸屬侍衛親軍步軍司,他的上官,便是馬皋。
這麼說了,昨夜駐守東華門的人。便是封況他們。而今馬皋被殺害,封況這些人,便等於沒了靠山。欽宗皇帝沒有尋他們麻煩便是寬宏大量,再想繼續駐守內城,只怕也不太可能。看着封況那一副落魄模樣,玉尹這心裡面也覺得不好受。
“城裡情況如何?”
本只是隨口一問,哪曉得卻引來封況一聲冷笑。
“還能如何,亂成了一鍋粥。”
“哦?”
封況便拉着玉尹到一旁,低聲道:“小乙哥可聽說,太上道君今天帶着人跑了……”
“啊?”
“傍晚時分得到的消息,太上道君說是要爲太子去毫州祈福,結果卻帶着人直奔東南而去。
童貫也招了勝捷軍隨行護駕,據說還有朱液筒嘆┮淮蠹易櫻都隨着太上道君走了……剛纔我聽凌威與我說,官家也想要走,甚至連車仗都準備好了。幸虧李尚書得到消息,在大慶門攔住官家車仗,以死相諫,纔算是讓官家改變了主意。
只是這兩件事發生,卻讓城裡人心惶惶。
誰也說不準,官傢什麼時候便會棄城而走……兒郎們便守在這裡,也是不太安心。”
這消息,玉尹是真沒有聽說。
以至於封況說完,他也是大吃一驚。
歷史上,徽宗皇帝好像是跑了,可是欽宗皇帝……
你身爲一國之君,尚不惜自家江山,讓下面那些爲你賣命的人,又如何能夠安心?
這種時候發生這樣的事,絕對會使得局勢變得更加複雜。
可他玉尹,不過一個小小指揮使,這種情況下又能如何?
“封況,一會兒和弟兄們說,咱在這裡守護的不禁是官家,還有咱的父母妻兒……開封是咱的家園,怎地都不能丟棄。讓大家安心下來,想必也不會再有什麼動盪。”
封況聽了,連連點頭。
“小乙哥,你哪裡需要人嗎?”
“怎地?”
封況苦笑道:“哥哥有所不知,自昨夜出事之後,我等便在這城裡擡不起頭來……兵部也是對我們頗有提防,更嚴密監視……你往那邊看,西北水門的兵馬,便是爲監視我等而設立。我們留在這邊。也着實不自在,不如隨哥哥一同過去?”
玉尹一怔,旋即有些心動。
他而今正是用人之時,牟駝崗人手匱乏,若封況過去,倒也能幫襯一些。
“你手下,有多少人?”
“我這一部,有三百人……其他幾部人。也是孤苦伶仃的,根本無人理睬。
若哥哥能用的上,自家倒是能再拉過來兩部人馬。不過兵部那邊,卻不好說項。”
也就是說,馬皋所屬的部曲,而今都不得重用。
玉尹想了想,覺着若封況過來,倒也能幫上一些忙。
“封況,實不相瞞。我那邊的確是需要人手……只是其他人,我信不太過,也不想費這個周折。若你有心。便隨我過去。但我先說好,我那邊可是有些危險。”
封況來了精神“危險也總好過呆在這裡,受人白眼。”
“如此,我這就去兵部,拜見李尚書。”
玉尹又安慰了封況兩句,便帶着高寵走了。
看着玉尹和高寵身後那一隊馬軍,封況也忍不住,羨慕的連連咋舌。
也難怪。牟駝崗馬軍,作爲玉尹親隨,可是費了玉尹不少銀子。別的不說,便是這馬軍選拔,便極爲嚴格。身材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體格更要非常健壯。此外,包括一身甲冑,以及所使用的戰馬,也都經過了調訓。特別是在得了天駟監的馬匹之後。玉尹又怎可能不假公濟私?從天駟監硬生生挑出來一百匹好馬,把原來的坐騎都更換了一遍。
天駟監的馬匹,的確是養的不好。
可九千多匹戰馬之中,選出一百匹好馬,卻不算太難……
至於如何交差的問題,玉尹更不用擔心。把原來軍營中那些駑馬和劣馬丟進去充數便是,反正也不會有人真個追究。
本來,玉尹想多挑些馬出來,奈何他麾下沒有那麼多的騎士。
與其濫竽充數,還不如原來那些精銳。
再者說了,一個好的騎手訓練出來,開銷極大……玉尹也沒有時間,再去做這種消耗。
一百親隨,便已經足夠了!
“況哥兒,方纔那人是誰?”
玉尹前腳才走,後腳便有那步軍司的將虞侯湊過來,嬉皮笑臉問道:“看那些人氣勢,可不簡單。
前些時候我曾見過侍衛親軍馬軍司的鐵鞭營,那可是馬軍司最爲精銳的人馬,似乎也比不得方纔那些人神氣。”
封況臉上,露出一抹自豪之色“鐵鞭營那是呼延將軍麾下,確是精銳。
不過我家哥哥,比之呼延老將軍也不差……呵呵,那是牟駝崗的玉指揮,也是自家師兄。方纔我還與他商量,讓他把咱們調去牟駝崗。雖說有些危險,卻也好過在這裡受人的醃H氣。你下去和弟兄們商量,若有願意的,便隨我一同過去!”
封況越說,便越顯得意。
就在這時候,忽聽一聲嬌喝從身後傳來:“況哥兒,有了好去處,便要忘了自家弟兄嗎?”
封況聽到那聲音,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忙轉身看去。
卻見夜色中,距離他不遠處的橫橋大街上,一名女將頂盔貫甲,一身素裝。火光照映這女子更添幾分俏色,她催馬便來到封況跟前,掌中一口繡絨大刀,唰的便架在了封況的肩膀上。
“卻不知況哥兒又攀上了誰家的大腿?”
封況一見此人,不由得臉色大變……
尚書省,對玉尹而言,並不算陌生。
大宋時代週刊的報館,便設立在尚書省旁邊,玉尹入得城後,倒也算是輕車熟路。
讓高寵帶着人,去報館歇息,玉尹則直奔尚書省而來。
兵部,便設立在尚書省內,此刻便看到這尚書省亂作一團,官員雜役進進出出,川流不息。
而尚書省外。更有許多車馬轎子一路擺放。
玉尹來到尚書省外,向門丁通報之後,很快便被喚了進去。
而今的玉尹,可不僅僅是一個殿前司指揮使,更是太子趙諶的救命恩人。便是官家也稱讚他是忠直之人,那門丁當然也不會刁難。更不要說,玉尹還塞了銀子與他。
“李尚書正在正堂,不過公務繁忙。只能與指揮使一炷香的功夫。”
玉尹連連道謝,在皁隸的帶領下,直奔兵部大堂而去。
大堂上,顯得非常凌亂。
一面牆上,掛着一幅開封地圖,上面做了許多標註。
李綱正拿着一卷公文,對照那地圖上的標註。令玉尹吃驚的,確是在李綱身邊站立的宗澤。
見玉尹進來,宗澤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李綱則招呼玉尹進來,示意他落座“小乙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燭光下,李綱的臉上透着疲憊。
眼圈發黑,嘴上還起了泡,顯然是沒有休息好。
不管玉尹對李綱看法如何,但有一點,他確是極爲敬佩。
滿朝文武之中,似李綱這種忠君愛國之士,的確是鳳毛麟角,一雙手就能數過來。
“李公。還要多保重身體纔是。”
李綱笑了笑“自家身體,自家心中有數。
倒是小乙你那邊,是不是遇到了麻煩?我也知道,十二萬石糧草輜重轉移起來。可不是小事。”
玉尹露出苦笑“不瞞李公,小乙今日來,便是求助。
牟駝崗而今兵馬有千二之數,軍心還算穩定。只是這些人。末將卻不能妄動,必須要留在手中,防備萬一。如此一來,運送糧草馬匹的人手,便遠遠不夠。不僅如此,還需要大批車仗……雖則末將已招來一百六十輛大車,但數量尚遠不夠用。
人手方面,末將已經和御營淩統制商議妥當,玉尹六百留守兵馬,都在協助搬運……末將前來,便是與尚書求大車和人手。否則的話,十二萬石輜重怕是難以按時轉移。”
李綱聽了,也是眉頭緊蹙。
“大車倒是可以爲你解決一些。
正好,我剛徵調來一千輛大車,可以讓給你三百四十輛,湊足五百輛大車想來夠用。只是人手……一時間確是抽調不出太多來。這件事,怕還要小乙你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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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能解決,還用得着來找你?
玉尹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沉吟片刻後道:“李公,你前次曾說過,把開封府大牢中的囚犯交與我……我也知道,而今李公手中無可用之人,不如把那些賊囚與我,讓他們去做些苦力。另外,我入城時,見昨日東華門禁軍無事可做,何不調撥與末將。那些人在城中是個隱患,便隨我前去牟駝崗,末將也能代爲看護。”
李綱一怔,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小乙說的,可是昨夜在東華門值守,侍衛親軍步軍司指揮使馬皋部曲?”
“正是……”
“非是我不信小乙,實在是……那馬皋部曲,近四千人之衆。
小乙雖也是指揮使,可手中可用兵馬,也不過千二之數,一旦調撥過去,豈不是……
不過,你那裡也確是需要人手。
兩部兵馬,我只能與你兩部兵馬,再多了也無法與你。便持了令箭前去,點齊人手之後,便儘快趕回去做事。至於你說的開封府囚徒一事……還要煩勞汝霖辛苦一趟,去開封府把那些賊囚提出來,一併交由小乙帶回,不知小乙,意下如何?”
玉尹知道,李綱這已經是竭盡所能。
當下也不客氣,便插手領命。
李綱也確實是忙碌,根本沒有時間和玉尹繼續交談。
事情安排妥當後,便讓宗澤和玉尹一同離去。
“老大人,怎也在這裡?”
宗澤笑了笑“今日城中繁忙,官家也無心召見奏對。
幸得御史大夫陳過庭舉薦,黃侍郎也是多次爲我美言,伯紀便讓我暫留兵部,協助他進行佈置。待過幾日局勢稍顯穩定,官家自會召見……呵呵,說起來也要虧得小乙,若非昨日和小乙救下太子,似兵部大堂這等重地,自家進來也是麻煩。”
玉尹,有些不知所措。
依稀記得,歷史上宗澤回開封后不久,便被委任河北兵馬副元帥。
可現在,女真人馬上就要兵臨城下,他卻被困在這開封城裡,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
玉尹心裡面感到疑惑,又有些擔憂。
他害怕,害怕自己這隻蝴蝶扇動翅膀太厲害,才使得宗澤留在東京。
可這些話,他又該如何與宗澤說呢?便是他想要爲宗澤謀官,怕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
“小乙,你自去點齊兵馬,我便去開封府,提取囚犯。
然後我會帶那些囚徒去衛州門外與你匯合,如此也省得你兩面跑,你看如何?”
看看天色,已過了子時。
這要是來回折騰的話,恐怕到丑時也脫不得身。
玉尹當下答應,便去報館叫上高寵等人,與宗澤拱手道別,直奔衛州門而去。
哪知道,到了衛州門時,卻不見了封況。
那留守衛州門的十將也換了一個人,看到玉尹時,臉上透出一抹頗爲詭異的笑容。
玉尹取出兵部大令道:“奉李尚書之命,抽調侍衛親軍步軍司十將封況率其本部兵馬,雖我前往牟駝崗聽令。封況而今何在?軍務繁忙,請他素來這邊領命。”
那十將接過調令,見上面蓋有兵部大印,心裡倒是有些吃驚。
“玉指揮,封況所部兵馬,已在城外集結完畢。
只是……若玉指揮想要把封況調走,怕是還要費些周折。有人要末將代話與玉指揮:這挖人挖到了自家手裡,玉指揮雖號稱馬行街玉蛟龍,卻也忒看不起人。
封況已被人帶走,若玉指揮想要找他,還要辛苦一趟,走一回樊家崗方可!”
玉尹聞聽,不由得愣住了。
這又是何方神聖,只恁大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