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至,只是寒風沒止。青翠的竹林之中,不覺溫潤,不見溼冷,卻是燥人的幹凍,暗影處分外陰森。
噠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三匹馬三個大漢倚着竹海邊來到小道旁的茅店。
三人趕了半天路,都有點脣乾舌燥,看到那個“酒”字,當先那名大漢不禁哈哈一笑:“兩位兄弟,我們落馬飲過兩碗再行上路怎麼樣?”
雖說是問句,但話語間沒有半點詢問的意思。另外兩人都沒打算拂他的意思,同聲說“好”。
三人把馬栓好,走進店裡,只見六張桌子已經坐了四張,看樣子都是些武林人士。他們也不以爲意,在一張空桌安然落座。那名大漢滿臉絡腮鬍子,高聲喊店家道:“酒,把這裡最烈的酒來兩壺。”
“好咧!要點下酒菜嗎?”店裡沒有小二,只有一個看上去三十出頭,有點消瘦的店家。
“不用,碗要來三個。”
“嗯,來了。”店家拿着兩個瓦梨壺,三個酒碗,走了上來放下給他們。
他們三人各自滿了一碗就吃了開來。
店裡都在靜悄悄的喝着酒,沒人說話,情形有點詭異。
這時候,一個三十左右,戴着竹笠下巴還有點鬍渣子的青年,走了進來。
大家都留意到他手裡那把圓月一般的彎刀。
江湖上用刀的人很多,用彎刀的也不少,但用短彎刀的人卻少之又少。
刀招本來就簡單,彎刀就更簡單。短刀本來就快,短彎刀就更快,而且,只剩下快。
這樣的刀不適合用來表演,更別說用來比武,它,只用來殺人。
用這樣的刀的人,危險得很,因爲沒什麼人比他更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他每次出刀都是在賭,賭你快,還是他快,不夠快的,那隻好是亡魂。
他目光掃過堂內,然後動了。
他沒有走向那張空桌,卻是來到一張也是坐着三個人的桌子,往那個空着的座位坐下。
他淡淡的開口:“相逢江湖,能借三碗水酒嗎?”
其他人只是瞄了一眼,就沒再理會,至不關己高高掛起。
江湖上流傳着一句話,越愛多管閒事越是命不久矣,除非你武功不一般,像東聖那樣天下第三。
坐在他對面的那人微微一笑:“既是有緣,有何不可。店家,來一個碗。”
“好。”
店家拿了個碗出來,他又問道:“最近臥牛山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很多人江湖人士、武林同道過路吧。”他問的雖是店家,但卻是看着對面的那個男子。
左右兩人若無其事的繼續淺嘗了一口,他對面的男子盯着他,店家放下酒碗,答道:“是啊。平常來往多是遊商啊,郎中啊,又或者其他村子過路的人。可這幾天,一日幾波都是武林好漢。”
碗來了,但他沒有伸手去倒酒,反而是繼續問:“那你有聽到什麼消息嗎?有人說,那是前朝的一個王陵,裡面機關重重。不少人進去了,就沒有活着出來。”
其他人聽他這麼一說,都豎起了耳朵,大家都是聽了傳言來湊熱鬧的。到了附近,發現好像有幾個版本,大家聽到的都不太一樣。有多點信息來做判斷也是好的,所以關注了起來。
那店家也沒下去了,站在那回道:“小的待在這裡,自然多少聽到一些。”
這下不用他說,另外那桌坐着一肥一瘦的,那個胖子笑着道:“店家,說點來聽聽嘛。”
這個胖子圓頭圓腦,關鍵還有個大大的肚子,笑起來那身肉一顫一抖的,也不見他身旁有什麼武器,恐怕一身功夫全在那雙拳頭。
至於他身旁的那個瘦削中年,一雙老鷹般銳利的眼睛,閃爍生光,留了一撮山羊鬍子,穿着件墨綠的大氅,近手處放着一支判官筆。
店家既然已經打開話閘子,就繼續說了下去:“最開始的時候,那附近一夥叫清風盜的山賊,聽到傳聞,就打算去發個橫財。他們逼了幾個村民進去,看能不能撈到什麼好東西?你還別說,還真給他們搜出了點值錢的東西。他們也不貪心,見好就收,回了自己的山寨。
不過不知道是這件事傳了出去,還是因爲之前的劉家村的事情揚了開來。以寧海鯨鯊幫爲首,又有幾個幫派去了那臥牛山。只不過這次,那些村民卻是再也找不到什麼東西出來,還死了人。他們說裡面前廳已經空了,後面有機關他們進不去。那些幫派就把幾個後天境的弟子派了進去,可一個都沒回來。
這下,大夥也不知道要不要投入更多的人力進去探索了,不知道值不值得啊。後來,聽人家又說,清風盜被人剿了,有人又從什麼什麼黃金羅盤,推斷出這是兩百年前大瀚鎮海王的陵墓。來往的武林人士就越來越多。”
那邊,三名大漢已經把兩壺酒喝完,爲首的鬍子大漢喊道:“店家,一兩銀子夠了吧?!”
話語之間,同樣沒有半點詢問的意思,沒等店家回話,三人已經站了起來。
店家連忙快步過去收銀子,邊走還邊回道:“夠了,夠了。”
那三名大漢已緩步來到店門,但沒出去,停了下來。
鬍子大漢轉過身來,另外兩人迅速避讓到一旁,他開聲對着衆人說:“那是鯨鯊幫的少幫主出的主意,他說:滅了清風盜,一來爲民除害,呵呵,二來可以從之前取出的東西,判斷下值不值得。這是個人物啊,心思細膩,滴水不漏。我看你們要是想去湊熱鬧,就不必了,磨磨唧唧,會死人的。就當是看在一同喝酒的緣分,聽不聽,由你。”
說罷,轉身就走,店內只聽到噠噠噠,馬蹄遠去的聲音。
這一桌坐滿了四人,都是身穿青衣,手搭一把長劍。其中一人,抿過一口酒,把碗放下,不屑地說:“這人真是大言不慚。我們的事需要他來指點?”
另外三人聞言都笑了笑,雖沒說話,但贊同之意都流於臉上,一看便知。
“怪不得羣雄驚動,四龍定海黃金盤,鎮海王早年下東洋所用之物。看來真是鎮海王陵啊,完全是意外之喜。”那個手抄彎刀的人帶着淡淡的歡喜說道。
胖子和瘦子相望一眼,丟下半兩銀子,起身離去,臨行時喊了一句:“店家,收錢了。”
過了一會,那四人也坐不下去,一人說:“走吧,再等下去也是無益。”
ωωω¤ ttκǎ n¤ co
另一人附和道:“嗯,我們也去看看吧。”
四人遂留下一角銀子,揚長而去。
“他們都走了,你們兩位不走嗎?”那個用彎刀的人好奇的問了一句。
店家也望了過去,實在是這兩個人坐在這裡很久了,客人都換過一撥又一撥。
店家心想:雖然你倆叫了幾個下酒菜,足足三壺酒,但你倆這是要等到我們打烊嗎?
那兩人一黑一白,一者堅決沉穩,一者俊朗飄逸,身穿大氅不見兵刃,正是許小松和歐陽山。
歐陽山見許小松還在運功修煉沒有回答的心思,於是開口說了句似是無關的話:“怎麼這次走光了?之前一批接一批的呀。嗯,你們當我倆不存在就好了。”
言畢,他又拿起那個梨狀的瓦酒壺,倒了些酒到自己的碗內,全然不顧幾人的目光,看上去真的打算吃到夜幕低垂繁星臨的樣子。
店家掃了一眼那個持彎刀的,轉念一想,又問歐陽山道:“客官,可需要再來兩碟小炒。”
“哦?”歐陽山饒有興致的望了下他,答道:“好啊。要快喲。”
“馬上來。”店家邊說邊往後堂趕。
那邊,彎刀男對面坐的這位緩緩地問:“這位兄弟,不是說借三碗酒嗎?怎麼還不喝呢?難道要叫店家溫一下?”
彎刀男笑答:“不急,還沒到時間。”
這人的眼睛眯了眯,兩個同伴的目光也變得銳利:“哦?在等人嗎?”
彎刀男否認道:“不是,時辰未至而已。”
這人頓感好奇:“這,喝酒還講究時辰?”
彎刀男沒直接回答,卻是問他:“你們趕時間?”
這人也淡淡地否認道:“不,我們也不急。”
話音沒落下多久,店家就捧着兩碟熱氣騰騰的小菜上來。“嘿,客官請慢用。蒜香豆芽爆豆乾,大蒜炒,牛肉。”後面兩字他是湊近前來低聲說的。
“牛肉?”歐陽山低聲複述一遍,笑吟吟的。
店家點點頭,隨後,見對方再沒什麼表示,就徐徐走道一旁。
歐陽山夾起一箸豆芽豆乾嚐了嚐,對許小松說:“還行,小松,試試這個豆芽菜吧。”
許小松收功拿起筷子,試了一口:“味道的確不錯。”
此時,那邊三人同時放下了酒碗。
彎刀男笑問:“等不及了啊?你們確定能快過我的刀?”
他左手邊坐的人卻說:“爲何這樣說?爲何你會覺得我們三個有問題?”
“那是因爲……”說到此處,一道冷光如新月般閃現虛空畫了一個圓。之後,那三人和店家都用手握住自己不斷噴血的咽喉。那個店家圓瞪眼睛艱難地擠出了一個“你”字。
冷月笑春風,花開遍地紅。
睜目疑沒解,生魂赴亡臺。
此時那話音才接續說:“你們的武功是最低的呀。這三碗酒,是祭奠你們或者我的,現在看來,還是得留給你們自用。黃泉路遠走好。”
說得很平淡,像是在解答,像是在告別,邊說邊盛了三碗酒,然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