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落日,樓船順流而下,終是來到揚州府城。
歐陽山和許小松站在船首遙望,入目光景,眼前所見,正如某大劍俠所言“孤帆一片盡碧空,青山隱隱水迢迢”。
再細細看去,偌大的古城孤臥在大江邊,是寂寥,也是繁囂。
歐陽山俏然一笑,縱身飛躍直往江面而去,空中留下一聲爽朗而歡快的鈴音:“小松,看我‘水上漂’。”
許小松搖搖頭,一個筋斗,人在空中翻轉,急忙追了上去。
離碼頭仍有數十丈,歐陽山開始左右微晃,真氣的損耗有點多出他的預料,但是許小松沒有出他的預料,跟上來了。
許小松眼見及此,隨即真氣迸發,源源不斷地澎湃涌出。他單手在歐陽山後腰上輕輕一託。歐陽山趁機憑勢借力,加速往岸上踏水狂奔。他一邊在江面上奔跑,一邊大笑,當真豪情萬丈。
許小松,也沒停下,長時間懸於水面他也做不到。只看得他,腳下如履平地,一躍再起,留下個小漩渦,飛身緊追歐陽山而去。在浪濤之間,許小松似是蜻蜓點水一般,灑脫又飄逸,可比歐陽山輕鬆得多,自在得多。
一人狂放,一人俊逸,自樓船越百丈江面而來。碼頭上,不論苦力豪商或是管理這一帶的江湖人馬都知道對方不好惹,紛紛避讓開來。
歐陽山和許小松先後落到堤岸上,歐陽山哈哈哈的笑聲仍在迴響。
“痛快,當真痛快。怪不得鐵掌和水上漂是裘千仞兩大絕技,這水上漂真氣稍弱都玩不轉,可見他的鐵掌又是何等厲害。”說着,歐陽山還舞起雙掌比劃了兩下。
“不是我跟了上來,山弟你不單痛快還遊得歡快。”許小松想了想又道:“這裘千仞起碼也是天外天的高手。”
歐陽山不在乎道:“我纔不管他是不是天外天,反正要是我遊江我一定拉上你。”
許小松拿他沒辦法,只好失笑不語。
歐陽山繼續說道:“走吧,天色不早。還要去找小飛燕。”
兩人由始至終旁若無人,也不理會邊上想走近又不敢的當地幫派弟子。離開時,所過之處,衆人也是自然退讓,或行注目之禮。也許是歐陽山看過那天在長醉坊男女主角出場的驚人情景,故意如此施爲。
“看到嗎?剛剛那兩人居然從船上飛身而來。這,這。”
“怎麼可能看不到。簡直就是謝爺和範爺。”
“誰和誰?”
“謝必安,範無救,一見生財,天下太平。”
“呃,你這,還真貼切。”
“……”
兩個江湖弟兄一人嘴角銜草一人手玩算籌,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開來,到後頭兩人甚至立言他朝共同開幫建樓,你當大我輔助,創一方功業,不枉紅塵一遭。
也不知道這兩個管理着碼頭苦力的小兄弟,是姓李姓柳,還是姓白姓王。
過了好一會兒,樓船靠岸,船上賓客陸續登岸。
楚月瑤四處張望,卻是怎麼也不見歐陽山和許小松的身影,心道,走得真快。她還不知道,兩人早在百丈開外就已經先行一步。
楚小媚問道:“月瑤姐,你在找誰?”
楚月瑤答道:“沒。”
楚小媚卻是突然驚叫道:“哎呀,那個君公子剛剛望了我一眼呢,難道他對我有意思?”
楚月瑤無奈道:“你就是愛胡思亂想。”
“停下,說你們呢。這些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懂不懂規矩,例行檢查。”突兀的聲音響起,吸引了楚家二女,皆因對方叫停的正是他們一行人。
那些大漢手抄大砍刀,都是一身橫練功夫,肌肉滿滿的,看着就嚇人。爲首那個有點年紀,留了一撇八字鬍,一手負後,一手摸着下巴,站在放置七色君海棠的箱子前。
原來他被歐陽山和許小松,弄得來了氣,想要在這船人身上撈點金銀一會好去下下火。別人都很懂事,就這夥人拖家帶口的,有點不懂事,碰巧這箱子裡還傳出淡淡的香氣。
他心道:要不是我鼻子靈怕要錯過了,這味道,裡面裝的應該是女子衣物吧,嘻嘻。
相從心生,他面上都笑得有點猥瑣,當看到楚家二女和那年輕嫂子時,就更猥瑣了。
楚月瑤有點點緊張,楚烏梅等人的心可是提了起來再放不下。
楚小媚當先喝道:“你們要幹什麼?那是我們的衣物,都是些女人家的東西,你們要看什麼,快停下。”
那人一聽更高興手上動作更快了,嘭,箱子被打了開來。內衣,肚兜,褻褲,綾羅絲織應有盡有。他沒有停下,伸手進去抓了抓,又摸了摸,翻了一下,正要從裡面抽一件出來聞一聞。
這時,楚家人更是呼吸急速心跳加快。楚山阿的兒子心想:有老太君在,眼前之人還不足爲患,但動手之後,怕就是四面八方的圍殺,如何是好?
楚月瑤已經走了前去,手伸入懷中,然而有一人比她更快,應該說一把劍比她更快。
那人見一把劍流星般向着自己的手刺來,雖是連着劍鞘,但一旦刺中,沒十天半個月都不用想能好過來,當即急急運勁把手收回。
擡頭一看,面色本來不是太好,此時卻是笑了:“還道是誰,原來是君大公子啊。”
依舊不太友善,但臉上有點顧忌,還不時瞄一下那把劍,那把最近聲名鵲起的紅塵劍。
君默寒淡然,冷冷的沒有說話。不過他的好友開了口:“徐兄,人家女子衣物你這樣大庭廣衆之下翻弄,不太好吧?”
姓徐的聞言扭頭看去,又是熟人,一改痞子氣,字正腔圓的說道:“金銀手王展元,我懷疑他們是那楚家人才翻找,上面下發來的命令,我也公事公辦。怎麼了?你和君大公子要接下這盤子?”
王展元笑道:“話別說的那麼重。徐開賢你想什麼,你我皆知。不說凡事留一線,就說我和君大公子不值這面子?怎麼辦,你劃下道來。”
徐開賢見對方都這樣說了,又不是什麼仇恨,就欲罷休。
只是此時一把聲音傳來,場中衆人皆是眉頭一跳。
“我道是誰讓老徐這般爲難,原來是你紅塵劍君默寒。咦,還有金銀手王展元。怎麼了?這一行人裡面有你們的女眷?哪位是嫂子啊,你說出來,我攤手雲袖聶廷親自向她道歉。”
一位囂張而細膩的青年從不遠處邁步而來。一襲藍白武道服,袖口處確實有點與別不同。更關鍵的是行走真氣隱約流轉,先天高手。
老太君都眯着眼思量了起來。
“這位?這位?還是這位?”聶廷分別指了指楚月瑤和楚小媚,最後看向在丈夫旁邊的那個年輕夫人。
“你!”君默寒手握劍柄,氣氛陡然緊張。
王展元正欲分說,但聶廷先一步開聲道:“別說我欺負你,等你晉入先天,我再與你一戰。我早就想領教一下你的快劍。至於今日,就當是給個面子給嫂子,放……”
本來楚家人聽到他的話心中已經鬆了口氣,但不料他“行”字沒出口,一轉眼卻道:“這香味不對,不是女子香,裡面有藥香。你們……”
君王二人聞言都是扭頭一轉,更不說徐開賢他們,全是緊張戒備。
然而,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楚月瑤上前一步揚了揚手中某物,對聶廷說道:“你認得這東東吧,太好了,我還怕他們級別低會不認識。”
聶廷被這話嗆到了,這小妹說話比自己還張狂三分,他伸手就想把對方手上的物事取過細看。
可是,手至中途停住了,他渾身一激靈,定睛望去,心道:沒看錯,怎麼會這樣。
嚥了口不知是氣還是水,他繼續想道:誰不認得啊?這下要命了,絕情花,斷腸草,不知道剛剛我開的那個玩笑,好笑不好笑。
聶廷揮揮手,賠笑道:“哎呀,誤會,都是誤會。怪不得,怪不得。剛剛開的那個玩笑,是我不對,是我錯了,請姑娘原諒。”
前面不知道聶廷腦補了些什麼,後面認錯態度是無比恭敬,徐開賢等人都以爲認錯了人。
楚月瑤收起令牌,平靜笑道:“看來是認得的,那就好,不怪你。天色不早,我們先走了。”
聶廷趕緊下令道:“你們幾個一會幫姑娘把箱子搬到落腳的地方,順便不要讓那些不開眼的傢伙打擾到姑娘。”
說罷,轉過頭來,對已經在收拾衣物的楚月瑤說道:“姑娘請便。不知道姑娘貴姓?在下是否有幸得知芳名?”
楚月瑤停下手來,擡頭明眸一轉,緩緩說道:“林月瑤。”
聶廷喝道:“聽到了嗎?記住了,林姑娘的話就是我的話。”
幾名大漢早已收起大刀,此刻聞聲齊齊答道:“是!”
碼頭上這羣人,除了在對話的一男一女,皆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君默寒也在思考,王展元甚至在想:一見鍾情都不該是這樣呀。
很快箱子收拾好,楚家人在茫然之中快步離開,總之再次有驚無險,化險爲夷。老太君心想:事後再問月瑤吧。
君大公子還在思考,聶廷也在思考:走得這麼急,看來應該真是楚家之人,不過背後是那位不應該這樣啊。難道是在逃難的路上才收下的弟子?還是她的家人不知道?寶物之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呃,那位不會在一旁看着吧。
想到此處,他左右望望。
王展元沒走,不急於一時,他開口笑問:“聶廷你喜歡上人家了啊?叫什麼?林月瑤。”
聶廷冷道:“哼!”
沒多言,招上徐開賢就走。
君默寒突然道:“我們也走吧。”
王展元驚了一下,跟了上去問道:“你不好奇嗎?”
君默寒淡然道:“好奇什麼?肯定是一塊大有來頭的令牌,難道聶廷會驟然失心瘋麼。”
王展元又再問道:“那你還上不上?水好像很深。”
君默寒繼續平靜的說道:“心動的又不是她,難怪!”
王展元訝然道:“咦,你真要泡那個小媚啊?”
君默寒不作聲,只是一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