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細雨霜葉紅,孤陽冷道芳草清。
廉蛇對杜鴉說:“若然伏擊得手則罷,否則我攔住許小松,你去擊殺歐陽山。”
杜鴉搖頭答道:“還是我擋住許小松,我的鐵尺更適合。”
廉蛇想到,真的是適合的問題嗎。
不待廉蛇開口,杜鴉又說:“若事不可爲,立刻退走,莫要糾纏。”
杜鴉心中想的卻是,答應我,活下去。
最終廉蛇點頭答應了杜鴉。兩人迅速把馬車掩藏好,戴上斗笠,隱伏起來。
廉蛇看着對面比漫山紅葉還要豔麗的杜鴉。他記得,她喜歡花。他想待到來年春風起,百花開,定要編織一個花環爲她戴上。這些年來,苦了她。
杜鴉沒有望向廉蛇,但她知道,他一定看着自己。而自己,需要爲他盯着來路,以免他錯過機會。她覺得只有伏擊得手,自己兩人才能全身而退。
杜鴉其實不明白,已經安然離開,爲何還要冒險。不過她覺得自己無須明白,既然他決定了要去做,自己全力助他便好。她覺得自己的愛就應該如此霸道。
日過中天,遠處傳來馬蹄聲。
“噠噠噠”
兩眼緊盯來路,深知機會只有一次,稍瞬即逝。兩人呼吸漸漸放緩,匍匐在那,落葉遮擋着身軀,看過去,就像大山的一部分,不着痕跡。
馬蹄聲越來越近,就像轟雷一般敲打着兩人的心。
出了彎道,兩人兩馬清晰的映入眼簾。沒錯,就是他倆。
杜鴉和廉蛇屏住呼吸,全身真氣凝聚,靜待對方再前行數步,就是雷霆一擊。
進入直路,許小松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躍然心上。這種感覺讓他極爲不舒服。
當年在大山之內,被毒蛇或者猛獸盯上的時候,他就會有這種感覺。這是一種被視作獵物的感覺,無需聽到什麼聲音,無需看到什麼身影。
嗯,有埋伏。
許小松一手牽着繮繩,一手握刀。他示意歐陽山停下。
兩人恰恰就停在伏擊圈三步之外。
埋伏的兩人,儘管內運先天真氣護體,不過也此刻難當蕭瑟的寒風,讓他倆感到冷的是一顆靜默的心。
繼續悍然襲擊,恐怕不單討不了好,還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高手對陣,一招一式,自有定數,數寸距離就是生死。
轉身離去,這是杜鴉當下的想法。她直覺告訴她,對面這人十分危險,生死只在一瞬,現在不走,恐怕就沒法全身而退了。但她知道,他不會退。
萬千思緒不過一轉眼,最終全部化作二字,不甘。
廉蛇和杜鴉一左一右從山林中緩步走出,兩人慢慢的運轉真氣,活動肢體,再度蓄力。廉蛇心想:既然伏擊沒有奏效,那就試試強取吧。
歐陽山笑着說:“還以爲你倆已經走遠,沒想到你們居然有膽量在此伏擊。”
廉蛇並沒有迴應,他雙臂鼓起,仿若漲了半圈;腳下前掌抓地,履下的泥土被微微擠向兩邊;身軀慢慢拱起,就如同一張大弓被緩緩拉開。
杜鴉心知此戰無可避免。就在廉蛇準備之際,她也同樣氣走全身,身體前傾,重心漸漸前移,最後一身的重量和和力量聚於前腳掌。
歐陽山見狀,繼續笑道:“既然不想走,那就不要走了。”
就在對方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際,
歐陽山向前一指,沉聲一喝:“小松砍他,錢我出。”
許小松淡淡的回道:“好。”
言畢,他輕輕一躍,就仿若仙鶴一樣,從馬背上飛出,落在一丈之外。
那邊,杜鴉雙腳用力向前一蹬,身體前撲,雙腿本能地快速踏前。看上去,她整個人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向許小松飛撲過來。
同時,廉蛇兩腿力量爆發,腳下泥土向後飛濺。他就像一頭狂奔的公牛,氣勢洶洶地衝來,所過之處,地上盡皆留下兩個淺坑。
原本廉蛇應該落後半步,待杜鴉纏上許小松後,再伺機一舉突破,把歐陽山轟殺在馬下。
不過,人的影樹的皮,廉蛇也明白,眼前這個單刀擋路的年輕人,並不像表面看着這般簡單。誰對上,恐怕都難以全身而退,既然無法說服她,就和她並肩同行吧。
杜鴉看了廉蛇一眼,多年的默契,她明白他的想法,心中一暖。已然如此,多想無益,就看許小松如何選擇。
許小松沒有讓他們失望。他抽刀而出,提至肩齊,扭腰前踏,重心一晃,向着廉蛇就平刺過去。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自然得就像本來就該如此一樣。
簡單的一擊,卻藏着不簡單的變化。有如野豬亮出獠牙,一往無前。又有如仙蹤縹緲,不帶人間煙火,隨時舉刀撩劈。
廉蛇盯着刺來的一刀,卻摸不清其前行的軌跡。咽喉,心臟,眼窩……他感覺到身上數個要害皆傳來微微的刺痛。極招,心頭一寒,額頭不自覺流出一滴冷汗,但他沒有停下,反而心一橫,莽牛勁•雙角破山開。
以攻對攻,是他現在的想法。就像是在比誰的膽更大,就像是在謀求一擊把對方重創,這是賭命的同歸於盡打法,只求爲杜鴉創造出勝利的契機。
他現在就是一頭衝向鬥牛士的公牛,瘋狂,沒有半點理智,等待他的只是死亡。
這一切杜鴉都看在眼裡。應該說,自從許小松出手,她就知道自己和廉蛇都遠遠低估了對手。如今已難善了,只好聯手相抗,希望能取得走脫之機。
她大喝一聲:“別衝動!我們聯手。”
隨即,她方向一變,扭身擡手,一雙鐵尺上劈下捅,避實擊虛,直往許小松手中那刀的刀身而去。她此舉不求能卡住對方的刀鋒,只爲對方因而變招,好使得廉蛇退出刀口重獲生機。
果然,許小松見這邊兩把鐵尺氣勢如虹地逼來,勇猛精悍,仿若濃霧橫空鎖清江。一時之間,他也只好轉變攻勢,行招應對。然而,浮雲終究無法困蛟龍。
許小松手腕一扭,刀鋒變向,一招虛刺,令杜鴉卡不住刀身。杜鴉也沒有糾纏,早已在前踏一步之際,暗中發力,當下隨即翻身凌空而起,從許小松的左手這邊躍到右手那邊。
此時,廉蛇也清醒過來。但他仍沒放棄,因爲杜鴉現在在他的左前方,他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
廉蛇見得杜鴉就在自己的左前方,心想:只要自己硬受對方一刀,助杜鴉再前一步,定能把歐陽山擊殺。
此時,廉蛇的“牛角破山開”之招勁力仍在。不過,許小松一直針對的本就不是杜鴉,所以那一記虛招,實際上瞄準的還是手戴指虎、猛招攻來的廉蛇。
許小松一刀橫斬,掃向廉蛇。這一刀,看上去雖是輕描淡寫,不着多少勁力,但轉瞬就到了跟前。
一寸長一寸強之理再現,廉蛇右手握拳全力轟向刀鋒,左手收力沉腰意欲輕推杜鴉一把。杜鴉明其心意,但也知對方絕不會讓他輕鬆如願。於是她沒靜待機變,而是兩眼緊盯對方的刀,調整身形重心,運氣催力準備攻向丹田。
果然,許小松握刀的手微微一晃,避開廉蛇攻來的鐵拳,手腕再度一轉,對着廉蛇蓋臉劈下。
這時候,廉蛇方知自己的那些想法多麼可笑,甚至覺得生死就在此瞬。他本能地左手握拳橫打,轟向那死亡之刀的刀身;而右手由於力度過猛,如今只得劃個半圓,再由下而上去格擋,不過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廉蛇心中忐忑,望着正在落下的刀鋒,緊張的期盼着左拳一定要擊中。然而,那刀更快一籌,擊空了。廉蛇心頭一鬆,結束了。
面上緊繃過後是自然鬆弛,看去就像微笑一般。他腦海內閃過從小到大在教內學武玩耍的一幕幕,與杜鴉從相視到相識、由相識到相愛、因相愛而相守的一幕幕,最後畫面定格在那個讓他驚豔的女子——聖女。
刀輕輕劃過,卻是差一點點才劈到他。在他鼻尖前,刀驟然折向了另一方。
廉蛇意識一頓,隨即順着刀鋒所向望去。只見杜鴉驚出一頭冷汗,手持一把鐵尺有如毒蛇之吻向着許小松的丹田點去,另一把則藉助釵丫欲要纏繞住那斬來的刀。
終於救下了。
儘管一場危機剛過,但是兩人知道自己還身處兇險當中。
“叮。”
讓人意外的是,杜鴉的鐵尺居然纏上了許小松的刀。杜鴉一喜,手隨心轉,正要藉此良機再下一城。
然則,更讓她意外的是右手的鐵尺還沒來得及轉動,就有一道巨力傳來,崩?她沒想到對方竟然冒着被卡斷的危險用崩這一招。她更沒想到對方這招威力居然這麼猛烈。
措不及防之下,她沒有太多的選擇。若同樣以崩應,恐怕不是雙方兵器齊斷就是我釵毀人亡,更多的應是後者吧。我死不打緊,只怕……
賭不起,心念閃過,她法從手出,靈活地儘量借勁卸力,無奈之下只好被巨力拋飛,落地之時已在兩丈之外。而且,即使有真氣護體,依舊內有多處挫傷。
許小松心中暗道:這女人果真難纏,鐵尺內柔外剛、剛柔相濟的特點被她發揮了個透徹。若然剛剛她硬抗我這招“焰藏刀內勁自生”,定要教她一刀兩斷。不過現在把她擊飛,短時間內,沒人打擾我收拾眼前這頭大蠻牛了。
想歸想,許小松手上的刀沒有半點停滯,就像是掄了一個大圓,攜着一道虹影,再度從廉蛇的頭頂劈落。
廉蛇有點後悔自己剛纔的奢望,一招慢招招慢,不然也不會導致如今局面。那邊的杜鴉也不知道傷勢如何。
廉蛇領教過許小松的死亡之刀究竟有多快,此刻不敢和他對攻,只好沉腰扎馬,兩拳上擋。拳頭剛剛過了頭上寸許,就迎上了落下的刀鋒。
“叮”。
廉蛇終於明白爲何杜鴉被一刀斬飛,如此輕靈的快刀,這力道竟然如此之沉。
四周泥土飛濺,許小松的護體真氣盡數擋着,一身黑衣仍是一塵不染。他腳下運勁發力,身形微微上提,架在廉蛇指虎上的刀,再度一壓。
廉蛇身軀隨之一沉,雙腳沒入土內又深了一分。
許小松的手一收一割,拖刀再斬,一時之間場中刀光虹影翻飛。
撩、掃、刺、割,刀隨心走,意發並行,一招之內往往隱含數種變化,招與招相連又結合出無數可能,許小松的刀越劈越順,越斬越快,仿若渾然天成。
儘管廉蛇真氣雄厚,對戰經驗異常豐富,不過還是抵不過許小松那變化無常的刀,此時全力應對,照樣是新傷不斷。漸漸血灑了一地,體力開始不支。
就在這個時候,那把鐵尺又一次點來。杜鴉用真氣強行壓下傷勢,再度殺進場中。趁機緩過一口氣的廉蛇,隨後與杜鴉聯手一同攻向許小松。
然而許小松當下物我兩忘,根本無隙可尋。
“煙霞漫天火燒雲”。
眼見許小松施展絕式,杜鴉知道久戰下去更爲不利。
於是,她內氣貫全身,自毀根基之招使出,“乾坤逆,陰陽轉,返無歸一”。
兩招相接,劇烈碰撞,杜鴉以自身根基強行硬扛。衝擊過後,杜鴉嘔紅,橫飛而出,破碎的鐵尺散落一地。
廉蛇眼見及此,心痛不忍。但他也深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隨即腳下運勁一踏,兩手一推,打出一波土牆,正是“衝擊波•三重浪”。也不看結果,他接住杜鴉就走。
許小松一刀破開土浪,不見有傷,凜立在那。
此時,兩道銀光掠過,徑直飛向廉蛇和杜鴉。
杜鴉見狀就欲掙脫。不料,廉蛇心有所感,緊緊的抱着她。
他力大,她徒勞。他以身作盾,她默然落淚。
廉蛇任由兩把飛刀打在肩胛之上,一來飛刀轉瞬便至,難以躲閃。二來若做抵擋,只怕有此拖延,許小松就能追上來。
他衝入樹林,向着馬車所在急急而奔,欲尋生機。
許小松則持刀緊隨其後。
歐陽山坐在馬上,一動不動,思量着什麼。事實上開打至今,他就平靜的安坐在那,看三人打鬥,直到對方要逃走之時纔打出了那兩把飛刀。
沒想到,那男子爲了讓那女子獲取生機,居然捨身相護。這兩人的感情深深地震撼了歐陽山。
歐陽山突然覺得有點索然無味。他搖了搖頭,驅着兩馬就追了上去。
說時遲那時快,三人相鬥,幾度生死,不過才過了數十呼吸。山風復又捲起枯葉,遮蓋起道路上的數處坑窪與血跡。血紅?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