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天傍晚,去找林飛川情商購買糧草的全子才,派人傳回給趙氏兄弟一個好消息,並向他們請示: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皁山、茅山三山符籙,兼御前諸宮觀教門事,兼誰東招捕副使林大人一聽制司總所要出錢購買軍糧,二話沒說便同意了。不過,林大人提出,應以前朝舊例,按“入中”的方式(入中,是北宋時期一種特定的政府向商人採購軍需用物資的方法,由商人把軍需物資運送到沿邊的紡軍所在地,取得軍方的條據後,再至指定地點向政府領取應得的舔錢、鹽引,或者茶葉綢絹等相同價值的貨物。入中的開始實行起於元豐四年,止於熙寧八年),由其旗下的雙木商行出面,將手裡的三十萬石糧,十二萬束柴草按城中的市價和桑給制司總所。

得到消息的趙家兄弟兩個大喜,立即派傳話的人回去告訴全子才,同意按林飛川的條件,把這件事情辦妥,並要求他當夜就動員所有的力量,將糧草全部運到總所倉庫內和軍營中,以防有變。

糧草的定心丸吃下,趙範、趙葵對戰勝李蜂頭叛軍的信心大增,接下來的事就看能不能說動林強雲讓護法軍參戰了。

趙葵心裡很苦悶,也覺得很悲哀呀,從兄弟倆率軍進入揚州城後的連番戰鬥,都是敗多勝少,只有那天護法軍參戰才勝了一場。照此看來,現在城內的不足七萬官兵,能否戰勝李蜂頭的數十萬賊兵實在是難說得很,他和趙範一樣完全沒有一點把握。

說來也怪。雖然林飛川與自己有仇。他心裡卻不得不承認,其人所屬地二千護法軍卻具有不可估量地戰鬥力。那天一戰,他已經親眼看到過戰力強大無比的黑甲軍,和極具殺傷力的道門陣式、法器一一現在和兄長都明白這僅是騙人的謊言。但卻是個於己方有百利而無一害,萬萬不能拆穿地謊言——等,都寄以極大的期望。也許就是因爲有護法軍參戰的戰鬥,能讓自己充滿勝出的信心。讓自己想借這個準對頭——林飛川——之力,來成就自己地戰功。有了戰功後,不但可以壓過與林飛川一黨的史嵩之一頭,爲本派之人在朝庭中佔得很大的上風,並使林飛川吃上個啞巴虧,還能以此作爲自己謀得日後高官厚祿,享用不盡榮華富貴的幾級臺階。

“不去想如何將此人攏絡到自己一方,只想到怎樣去利用其人其物。我這是怎麼了?”趙葵搖搖頭,一貫以來都以正直不阿自傲的趙葵生出一種很荒誕的感覺:“唉。目前還是將剿滅李蜂頭的這件大事完成後再談其他吧,只要這林飛川還在我大宋境內,就不怕他會飛上天去。哼,大哥說得對,爲將來我們的前程着想,說不得只好學林飛川地樣子做一回奸詐小人了。,多管齊下”只要有一計能成。就不怕此人不肯乖乖就範,今後還有的是時間和他鬥呢。”

兄弟倆再仔細商量此後應該對林飛川下地說辭,和此後對李蜂頭作戰的各項事宜。

次日是正月十七,祈安法事在半夜亥時末、子時初便大功告成。

昨夜被飛鶴子拉到這裡主持最後行法儀式,又是念咒畫符,又是舞蹈般踏步揮劍,更要裝腔作勢拜天謝神諸般做作,折騰了半夜的才完事睡在祭壇一側的林強雲,天還沒亮就醒了。

漱洗後和沈南鬆、顧大郎、盤國柱及幾個親衛走出蓬帳時,天才有點濛濛的光線,只夠他們勉強可見景物。

對面裡許的平山堂上,還是燈火通明,雖是比這幾天的觀音山上稍差些許,也映照得那一帶火光沖天。

轉過來看揚州夾城,只有代表駐兵軍營地幾長串燈籠亮着。大城那數十里方圓內,也僅可看到有星星點點的燈火顯現,比前幾夜的火燭輝煌一片通明差得太多了。

“不知死活的李蜂頭,鬧了一夜還在作樂吶。”西北風送來隱約可聞的呼喝叫好聲,林強雲嘰裡咕嚕罵了一句,信步朝西面半山的城牆上走。

平山堂,李蜂頭確實還在與宋宣差一起飲酒取樂,一直被強迫留在彩帳內侍奉,連續一天兩夜輕歌慢舞的三十多個妓女,此刻已經累得東倒西歪的躺在帳內各處角落。

十五那晚,一時羞惱之下將於道士殺掉後,李蜂頭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對於這個卦算大都靈驗,素有神仙之名的道士所說地話,他可並不敢不放在心上。所以,一天兩夜都沒踏出彩帳一步,拉撒的排泄物也由妓女代他負責處理。李蜂頭還一直拉住宋宣差不放,相伴在這彩帳內喝醉了睡,酒醒坐起後又吃喝。部下的那些賊將、謀士可沒他們的大帥那麼精神,勉強陪到十六日的半夜,實在是受不了了,便各自悄悄溜出彩帳,徑回他們的住處歇息。

天色大亮,李蜂頭酒又半酣。突然間,他覺得左臂的麻木感已經完全消失。大喜之下一時興起,也不再理會於道士所說的話是真是假,抓起身邊的鐵槍,順手將醉眼朦朧的宋宣差拉到帳外,喝叫道:“宣差來看本帥活動筋骨,讓你見識、見識本帥可以力敵萬人的絕世武功。”

早起的賊兵一聽大帥演武,也都圍近觀看,不時對李蜂頭耍出的招式鬨然叫好。

這時候,林強雲也走到了城牆上,讓親衛取出那具特大的千里眼往對面看去。

大倍數的望遠鏡就是不同,李蜂頭在人羣中練武的招式能看到,其國字臉的面目也依稀可辨,對着好像滿面紅光的李蜂頭,林強雲是越看越有氣,咒罵道:“李蜂頭,好賊子,我們的彈藥已經補充回來了,馬上就是你的死期,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

不遠處有位個子瘦小地廂軍年輕士卒。看到林強雲這夥人覺得新奇。挨近盤國柱他們幾個人身邊誕着臉賠笑說:“將軍大哥,那位大人手裡地是什麼物事,看他舉着那麼大的一個東西瞅得津津有味,手不會酸麼。他又是如何看得到李蜂頭的?”

盤國柱拿出自己的千里眼。舉到眼前邊看邊笑道:“嘿呀,那是天師道門中地寶物,千里眼”能把數裡外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喏,本將軍也有一具小的。雖然不如我家大人般好,也能看到個大概。”

年輕士卒羨慕地小聲驚呼:“天,這世上真有‘千里眼’,將軍大哥能否讓小的也見識一下,看看那傳說中兇殘惡毒地李蜂頭長成什麼模樣啊?”

盤國柱一臉驕傲的將五寸來長的千里眼交到年輕士卒手中,吩咐道:“小心拿好,別掉下地摔破了。嘿,看到沒有。在人羣裡舞動有兩條毛絨絨尾巴長兵器的那廝,便是惡賊李蜂頭。臉面雖然看不大清。以後你只須看到有個高大的人使這種帶雙拂兵器的,那就必定是李蜂頭無疑了。”

年輕士卒怪叫:“哇,怎麼會變成這麼小,“看到了,我看到了呀,多謝將軍大哥指點,小的把這李蜂頭的樣子記下了,有機會出戰時必定認準此人將其擒下。解繳到將軍大哥地帳前,向您老討個大大的功勞,託將軍大哥地福得些封賞……”

沈南鬆、顧大郎和親衛們聽了都忍不住”噗哧”笑出聲,沈南鬆破天荒的笑着出言嘲諷道:”這位大哥,以你如此單薄的身板,比我高大不了多少的骨架,能把李蜂頭那般壯實高大的人擒下麼?別讓李蜂頭的鐵槍一下把你打進泥地裡就算好的了,還想擒賊討功勞得封賞?”

年輕士卒面不改色地正容說:“這有什麼好笑的,小的雖然沒有這位將軍大哥般的勇武,卻也能耍得動十來斤重的朴刀,你們不信,我可是有教頭可以作證的。年前,我就在教頭的指點下用一把十一斤的朴刀練了好一陣子,算來總共向前劈了五下……不,六下……或者七八下都有呢。唉,你們別笑了,所說都是實情吶……”

“淮東招捕副使林大人是在這裡麼,招捕使趙大人有請。”遠處大聲發問的話語,把年輕士卒的話聲打斷,盤國柱回頭應了聲:“林大人在此,請趙大人稍候。”

盤國柱一把將千里眼奪回收好,對那嘴巴又甜又碎的年輕士卒說:“你已經看過,也該走了。記住了,不可將這千里眼的事向人說起,你可能會得到些許好處。否則,若是把這種仙家寶物泄露給他人知道,將會有大禍臨身。我們還有事要辦,去吧。”

年輕士卒轉身就急急離開,想來他是激動得昏了頭,千里眼一離手就直接朝趙範一行人的來處跑去。

“站住,你這廝好大的膽子,竟敢來衝撞招捕使趙大人的駕!”兩把雪亮的單刀一左一右的幾乎架在了他的肩上,這位迷迷糊糊的軍卒才醒過神。這下突如其來的大喝,嚇得他噗一聲跪下地,磕頭如搗蒜。

年輕士卒只聽一個威嚴的聲音在面前喝問:“你是何人,爲何敢來衝撞本官?”

年輕士卒這時急中生智,信口回答道:“小的是這堡牆上的候卒,只因認出了對過平山堂前舞弄兵器的是李全李蜂頭,特來向趙大人稟報的,並非有意冒犯大人虎威。”

“咦,你這年輕人眼睛倒也犀利。”威嚴聲音口氣緩和了許多:“你且說來,怎地知道那裡的人就是李蜂頭。”

年輕士卒:“好教大人得知,只因小的得……那李蜂頭是因其兵器上垂雙拂爲號,故而被小的認出。”

“很好,很好。來呀,賞錢五貫與此人。讓他回去原位值守。”威嚴聲音話聲剛落,年輕士卒的面前落下一張紙鈔,腳步聲從左右紛紛走過。

“我的媽呀,虧得沒說出千里眼的事,果然是得到一點好處。”想到剛纔差點兒就嚇得把話說出口,這位候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待到沒人了,他才抹了把頭上的汗珠,匆匆撿起紙鈔,四下看了一眼。一溜煙繞道而走。片刻就跑得無影無蹤。

趙範到城牆上也沒呆多久,他提出護法軍助戰的要求時,求之不得地林強雲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只是說明要和陳君華一起到大城趙範地帥府去,商量決定如何分派各軍的戰法。

回到州衙。趙範喜滋滋的對趙葵說了林強雲已經答應出兵相助,並把堡牆上候卒認出平山堂李蜂頭的事也告訴趙葵,說道:“李蜂頭這賊子驍勇而輕狂,如果能將他引出來與‘霸王槍’陳君華交戰。必定會一舉成擒地。”

趙葵喜上眉梢,馬上想出個引誘李蜂頭的方法,對趙範說:“這好辦,我們調一隊精騎,讓陳君華的黑甲軍混在隊伍裡,全部換成滁州神勇軍的旗幟。李蜂頭看到是前幾天被他輕易擊敗地軍隊,說不定這好大喜功的賊子會大意出來交戰。”

趙範連連稱善,附於趙葵耳邊說了幾句話。驚得其弟瞪大眼叫道:“大哥……”

趙範臉一沉,喝道:“噤聲!有道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不趁此機會除掉他,日後難保連我們趙家江山也有危險。你不必多言,只管按爲兄的吩咐去做就是。”

當下,趙範立即傳令升帳,開始調派城中的兵馬,準備再來一次大決戰。

巳時。穿戴整齊的黑甲軍和護衛隊來到大城西門校場,林強雲和陳君華則進入大街上的趙範帥府。

聽完趙範的軍事安排後,林強雲這個不怎麼懂打仗的人沒什麼話說,陳君華也覺得二趙兄弟地佈置很好,只提出了前幾天城西大戰時發現的問題:“趙大人,今日出戰前,還得對所有參戰地官兵重申戰場律令。務必使衆將官殺敵爲先,不得似前日那場大戰時一般,爭奪賊兵頭目搶功勞,以免自相爭搶生出仇隙,誤了殺賊大事。此事重要,還請趙大人在軍前明令訓授。

趙範覺得有理,一行人到校場去向出城參戰的各軍重申了一次軍令,特別強調不得爭搶賊兵頭目邀功。

陳君華和林強雲已經商量好,今天讓林強雲帶沈南鬆、顧大郎,率一哨鐵甲軍和前兩天回到城內的李青雲等十餘個高手,還有盤國柱等十多個準備隨行的親衛先留在城內,等他們將賊兵擊潰時纔出城尋找機會擒捉、斬殺李蜂頭。

四千出城戰鬥的官兵中約有三千是步軍,一千左右的騎軍,騎軍隊裡又有三百多披着掩身藍灰色的袍服。這支步騎混合部隊打着數十面“神勇軍”地旗幟,散亂得不成軍伍地零零落落走出大城西牆的中閭門。這彪軍馬全數出了城門後,兩扇鐵葉門板又“砰”然一聲迅速地被門內的人關閉。

這隊官兵出了城,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朝圍城土牆發動攻擊,而是顯出一片混亂的樣子,在距城半里左右列陣,似是準備在這裡迎敵。

這樣的情況被守候在瘦西湖附近的賊兵哨探看得清楚,立時飛騎往平山堂向李蜂頭稟報。

李蜂頭在平山堂前的坡地上練槍,這時正好使發了性,覺得全身充盈了用不完的力氣,把一杆鐵槍種種刺、挑、掃、打、砸、格、抖、犁、扭,耍得槍與人混成一團淡淡的影子。

得到探馬的報告,問明這隊出城邀戰的宋軍只有四千人左右兵馬,所打出的旗號是前幾天敗在自己手下的“神勇軍”,不由大喜。此時的李蜂頭,一心要在部下面前立威,也想讓這位來此監視的宋宣差知道,自己是個武功蓋世的英雄豪傑。便對坐在一邊昏昏欲睡的宋宣差喝叫道:“宣差大人,你的眼福來了,看我去掃平出城的南軍。”

宋宣差被李蜂頭這聲如雷般的大喝驚醒,不由得心存狐疑,迷迷糊糊的信口問道:“大帥要掃平南軍,怕是有點……那個……了吧。本宣差於十二那天在望樓上與大帥一起觀戰,似乎大帥的兵馬並沒佔得絲毫上風。以本宣差看,好像那天的仗還是大帥這方打敗了啊。今天怎麼……”

李蜂頭從十三那天的戰鬥經驗來看,並不覺得自己是大言不慚,顯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極爲自信地大叫:“哇呀!宣差不必出言嘲諷,那天是本帥沒親自帶兵出手所以讓宋軍鑽了個空子。若是有本帥親自出馬博戰,哪容得二趙他們得到些許小勝去向人說嘴誇口。今天麼。本帥要把前些時的那場小敗連本帶利的收回來。請宣差就在這裡睜大了眼睛細看,靜等本帥得勝回營地好消息吧。”

李蜂頭結束停當,心裡想起於道士所說地話,爲保險起見。背上“獵鹿刀”,想借此刀的寶氣沖掉晦運,並將那躲在後帳不許出外見人的替身也喚來,把鐵槍上的一雙豹尾拂纏扎到此人地黑漆木杆長槍上。

讓他隨自己一同下山出戰。此外,派傳令兵到城西各堡砦,命令鄭衍德、田四諸將集結部下,到時候相機出砦支援。

十三那天李蜂頭以三千兵的少數擊潰官軍四千的多數,這次則帶了四千五步軍、一千五騎軍出土城。照他的想法,那天以寡擊衆都能勝,今天以多勝少再戰,那還不是連吹灰之力也不用。就可以把四千官兵擊敗,將勝利穩穩地奪到手中。

官兵隊中領軍出戰的趙葵和陳君華兩位主將。見賊兵的人數只有數千,以爲這次沒能把李蜂頭引出來。

等到賊兵們蜂擁來至陣前,趙葵暗暗嘆息了一聲:“可惜,沒能將李蜂頭引至此地,讓那惡賊逃過一劫!”下令全軍迎前接戰。

城上的林強雲藉着超大倍數的望遠鏡,倒是讓他看出賊兵隊伍裡,一左一右出現兩個相貌相差不大的李蜂頭。不由大感振奮。暗道:“好啊,李蜂頭中計了,這次叫你來得去不得,將你這條賤命送到南鬆弟的手裡。”

林強雲收起千里眼,急步去城樓前向趙範說:“趙大人,李蜂頭中計了,快按計劃調動兵馬出城。”

城外的官兵陣列移動,城上地趙範也發出命令。西城的六個大小城門隨着趙範地命令傳達下去,全都在同一時間打開,六路早已躍躍欲試的官兵如同六股潮水般涌出揚州城,向中閭門附近趕去。

城外各砦也在這幾天被李蜂頭從城東、城南調來不少生力軍,田四、鄭衍德等在賊將也紛紛率軍衝出土城,接住剛從城內出來的官兵廝殺。

李蜂頭軍與趙葵兩軍步兵先行交接,勇悍的官兵並不比這批賊兵差,看到這種情況的李蜂頭開始懷疑官兵並非前幾於的神勇軍,指揮親兵慢慢向後退去。

此時,李虎奉命率五百輕騎、一千步軍出中閭門繞開交鋒的戰陣,於回到土城外地甕門處列陣,李蜂頭就是想撤兵回到土城內也不可得。

城上的林強雲一時還弄不清位於賊兩側的兩個李蜂頭到底是哪個爲真,看到賊兵開始有敗北的跡象,那兩個李蜂頭也都在緩緩朝後退,大叫一聲:“不好,那惡賊想逃!傳令,鐵甲軍和親衛上馬,跟我出城去捉拿賊首李蜂頭。”

林強雲的一百多騎軍出得城門,直奔靠北那個黑鐵槍上掛有兩條尾拂的李蜂頭而去。急驟的蹄聲傳進還沒參戰的陳君華耳中,看到林強雲他們的支向,驚得他大吼一聲:“護法騎軍隨我來,保護局主殺敵!”

三百多匹戰馬從官兵陣後突出,西北風吹起騎兵們的披風,顯現出人馬身上的黑甲,讓看到的賊大驚失色:“我的媽呀,是那天的重甲騎兵又來了……”

這樣的驚叫聲一傳開,還在與官兵博戰的賊兵頓時大亂,不消一刻就開始出現敗退逃竄的徵兆。

“賊兵敗了,殺啊!”官兵精神大振下高呼吶喊,爭先斬殺。

北邊的那個李蜂頭見到林強雲這一彪騎兵迫來,帶着六十餘騎親衛向北急逃。

趙葵見林強雲、陳君華都帶兵向北追,他也急令出城的制勇、寧淮兩軍分出部分將士隨後跟去。他自己則率餘下的六百多精騎向賊兵的後陣衝突,以圖幾個來回就將這部賊兵擊潰。

在趙葵和陳君華帶兵出城的同時,由大城北水門駛出十艘防沙戰船,先一步到“鬼砦”去接上留在那裡的一哨護衛隊,剛好連山都也一併接回到船上。船隊從水塘出來後,上面已經按林強雲的要求插滿了帶葉樹枝,像是十個大灌木從在河面上飄動。這些飄浮在水上的灌木叢,順水道繞過大城西北角,慢慢地朝三裡外的瘦西湖移動。

七裡溝。好幾次沒能找到機會進入揚州城地紀積厚他們和莊仲武。來來回回到這個村子走了好幾趟。他和李昕初四商談後地第四天,輾轉繞到“鬼砦”附近,和那裡的護衛隊見過面,得知局主的意思是要讓他們這一小隊硬探繼續留在城外。

此後。他們也就沒打算進城,而是以什爲單位分成三組,兩組人在城北和城西一帶轉悠,熟悉並按規矩畫出各處的地形地勢。帶回去向細作營交差。另一組則由不放心老家鄉親地紀積厚自己帶着,回老家去走了一趟。被賊兵洗劫過一次的家鄉村子,自然沒什麼好景象,殘破的房屋還有十多棟,貧病交加的鄉親還有三十多老弱孩童。那位京官地家已經成了一片殘垣瓦礫,也許是上天的報應吧,人們告訴他,逼死其母的管家被賊兵所殺。其他的婢僕也死的死逃的逃不知下落了。

留下一半帶在身上的食物,紀積厚離開讓他傷心的家鄉。向北哨探過去。他們九個人繞過還有宋軍廂兵把守地天長縣,一直走到被金兵佔據的籲胎城下,又轉到龜山鎮,把只有五百賊兵駐紮地龜山鎮內外的摸了個遍。這一去,共用了十天時間,方順原路回頭到七裡溝,與暫留在此地養傷的老將莊仲武和其他兩什人匯合。

十七這天早上。等得很無奈的李昕與手下的人商量後,決定和紀積厚他們一起離開七裡溝,向揚州靠攏,以便接近一些能儘早見到雙木商行的人。不管雙方的條件能否談妥,都要把大事確定下來,以便打算日後地計劃。

與李蜂頭部下同樣雜色裝束,又僅是二百多人的小隊伍行動,不會引起精力全都放在揚州城四周戰場上賊兵的注意。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他們便潛行到陳公塘東北一個叫秦屋灣的小村。這個村子十二戶人家不但糧食被牛奶括一空,全部的成年男丁都被賊兵拉去修築圍困揚州的土城,連青壯女人也被賊兵擄到軍營中服侍頭目或成爲營妓。只有幾個逃過賊手稍爲年輕些的醜婦,這些日子爲三十餘老少到野地裡尋些救命的口食度日。村裡殘餘的老幼對進村的這些兵不兵民不民的青壯男人仇視得很,敵意甚濃。直到李昕應紀積厚的要求,將帶來的食物分了一部分給村裡的人後,村民們的態度才顯得較爲友好。但也僅是從眼睛裡射出的目光不再帶有仇恨,見到人時不再遠避遠走,問他們的話也會回答幾句而已。

此地距揚州約有二十多裡,是通向大儀鎮、天長縣的必經之路。紀積厚和李昕借了村裡的鍋竈生火,準備進食後再朝揚州潛進。

揚州大城外的西北角,原是一個面積有三百來畝,與瘦西湖、舊河道相連的大水窪,被當地人稱爲“新塘”。二趙兄弟進駐揚州後,引舊河道的水灌護城壕,使得新塘這裡露出年久沉積的淤泥、水草。從十一月至今,連續近兩個月在城西的大戰,這裡沒水的淤泥上面已經漸漸被堆起了三四寸厚的塵土,表面上看去像是實地一樣。

新塘往西兩三裡,就是那天陳君華和數十鐵甲軍二百多官兵被困處,這時正有幾百護衛隊的人從船上下到地面。看到有騎兵追逐而至,護衛隊部將程逢、李叔臨不管被追的是敵是友,帶人順河岸包抄過來,堵死了那處最窄的河面。若先到來被追的是自己人,他們可以支援接應;若來者是敵,則能配合騎兵將這數十騎一網打盡。

早一步下船的山都,向人護衛隊的部將打了個招呼,鑽入草叢分枝撥葉向狂奔來的數十騎迎去,不一會便消失在部將的視線之外。

這隊李蜂頭的親兵中,兵頭得到過吩咐,知道一點這裡的地勢,清楚附近有一處地方的河道僅十二三丈,深也只有五六尺左右,可以讓他們騎馬涉過,再從瘦西湖東岸繞回平山堂。

李蜂頭見偏西有宋兵列陣,不敢走去送死,直向新塘狂奔。眼見得距河道還有六七十丈時,逃在最前面的李蜂頭和三十多個親兵,竟然在不察之下衝進看似實地的六尺多深爛泥裡,再也動彈不得了。還有二十多沒陷入泥淖裡的親兵,正準備下馬想辦法救出李蜂頭。如雷地蹄聲從後面傳到。這些賊兵一看黑鴉鴉地一片宋軍騎兵追到,再顧不得“大帥”的死活,一鬨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隨着越來越響的馬蹄聲,陷在泥淖裡的賊兵看到揚起地塵土漸漸飛近。終於。身着黑盔甲的宋軍騎兵躍入他們的眼簾。宋軍前鋒在十多丈外勒住了急馳的戰馬,頓時發出一聲聲入雲地清嘶,戰馬人立而起。陸續趕上一隊隊騎着戰馬,手拿長槍宋軍。他們在爲首一位將軍舉手示意下,紛紛勒馬止步。霎時,戰馬口中噴出的粗氣,在他們前面形成了一層薄霧。

一個白戰袍外套鑲紅邊藍背子的年輕騎士,從人馬牆的縫隙中擠出,在十多名青衫武士、白袍藍背子騎兵簇擁下,策馬到達泥淖邊,臉色冷厲地瞪視騎在馬身全陷入爛泥裡的這三十多個人。

這是林強雲率隊趕到新塘邊。李青雲猛然抽劍戒備,向左側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躲在那裡。給我滾出來!”

一個青色武士裝的人從馬上飛躍而出,一人先絆手發出三支釘形鏢,然後在腰間一抹,於半空中把一條九節鞭掄成一個護身屏幕,向那片稍高的枯草叢中猛撲。

林強雲的馬頭前鑽出笑容可掬地山都,拍手叫道:“方向錯了,我在這裡呢。好在沒被你看出位置。”

“哈,好小子,你這野傢伙總算知道回來了麼?”沈南鬆一躍下馬,衝到山都面前一把將他摟住,高興得又笑又叫。

林強雲跑來搶過山都朝天上丟,接住後關心地問道:“怎麼樣,去了十多天沒吃什麼苦頭吧?”

山都沒來得及回答,被沈南鬆一把將他扯下地,拉着他緊走幾步,來到顧大郎的身前大聲介紹:“山都,快來見過我地好朋友顧大郎,一身武功高極了,一套‘迅雷刀法’鮮有敵手。大郎哥,這是我的好朋友山都,輕身功夫連天松子、飛鶴子兩位道長也讚不絕口,最是精於潛蹤匿跡,能在樹森間似猴子般飛來飛去,山野裡行走端的十分了得。”

“好了,我還有大事要辦,你們以後再相談罷。”林強雲扯過山都,把嘴湊到他的耳邊小聲問:“這次探到什麼消息,李蜂頭還有替身假冒麼?”

山都信手向數丈外泥淖中掙命的賊兵一指,伸出雙手比劃,小聲的回答說:“有,有。這次李蜂頭又找了一個和他長得有幾分相像的人來假裝了,那個假裝他地人連手指也被砍掉了一個。不過,真的李蜂頭斷指處還有這麼長,假冒的手指是被切到這裡。還有,兩個人的聲音也不大一樣,我認得出來的。”

林強雲走近泥淖仔細看了一下,指着那最陷在中間,手裡抓着一杆纏了兩根豹尾潦黑油亮長槍的人問道:“那就好,這裡有個人很像李蜂頭,你來看清楚一下,這傢伙是不是真的李蜂頭?”

山都個子小體輕,在結了一層殼的浮土上往前走近幾步,看到那人的左手小指齊根全沒,失望地回來對林強雲說:“這人是個假冒的,李蜂頭不在這些賊兵中。”

沈南鬆取出上好弦的小弩裝上一支箭,指向那人尖聲喝問:“你這廝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假冒李蜂頭來騙我們。李蜂頭在什麼地方,招。”

那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假貨,他和其他賊兵一樣渾身塗滿了泥漿,索索發抖地哀聲回答:“不要殺我,小的是海州(今連雲港市西)的周阿大,被強擄到此做他們的頭目,不是和這些人一夥的。大帥也不和我們在一起,先前打仗的時候他去了另一邊。”

林強雲頓腳道:“又被李蜂頭逃掉了,我們走,看看能不能追上他。”

乘船到此的護衛隊及親衛的人到達不久,追來保護的鐵甲軍也到了,林強雲迎上去把情況說明後,陳君華沉吟了一下,便斷然下令:“鐵甲軍分一半由武將軍率領返回戰場殺敵,其他的留一哨隨我們去追殺李蜂頭,餘下的卸下馬甲將戰馬借給親衛,先上船休息。其他人全部由程逢、李叔臨兩位將軍率領,和護衛隊一起尾隨武將軍的鐵甲軍從陸路殺回城裡去。”

圍在林、陳二人四周的將軍們鬨然應“是”,馬上就各自去安排,一刻後兩哨鐵甲軍先行離開向戰場馳去。

陳君華見官兵追來的隊伍已經不遠了,指了指還陷在泥溥裡的那些賊兵,對程、李二人笑道:“至於這些賊兵麼,就做個人情讓官兵們去擒人領賞吧。我們退遠些,將此地讓給官兵。”

程逢在大家都退出數十丈後,向在二十多丈外狐疑不定駐足觀望的官兵隊伍走去,大聲叫道:“官兵兄弟們,泥淖裡陷住數十賊兵,我們不敢與衆位爭功,留給兄弟們做個見面禮。你們過去收禮吧。”

追到這裡的是寧淮軍和制勇軍各一部,制勇軍因在月初與護法軍有過沖突,死傷了數百人,不願領護衛隊的這個人情。寧淮軍來的有一部分則是那些殘餘的竹槍兵,受過陳君華的教授,又和護衛隊一起並肩作戰,數十人友好地叫道:“多謝護法軍兄弟厚意,這個人情我們領了。”

四十多個竹槍兵衝到泥淖邊,一看只有三十來個賊兵,每人一個還不夠分的,不由有些爲難。

那個假李全見了這些官兵的樣子,還以爲今天不會沒命了,大叫道:“不要殺我啊,我是頭目吶。”

如果假李全周阿大不叫出他是頭目,還有可能留得命在。這一下叫出他是頭目的話,讓官兵們都聽得一清二楚,出城前制帥趙大人還專門爲此頒下嚴令,戰陣上獲頭目不得爭搶爲獻,這就加速他的死期。

寧淮軍的兵頭一聲令下:“不管這些人是頭目還是賊兵,全都殺了回去請功。

慘呼哀叫聲起處,不消片劑,周阿大和這三十多李蜂頭的親兵便被竹槍全數刺殺。官兵們並沒就此離去,他們看到這些賊兵們身上穿的是上好盔甲,馬上把離岸較近能夠得着的賊兵屍體、馬屍都鉤拉上來,錄下他們的盔甲、鞍具大家一五一十的平分了,這才興高采烈的轉頭向戰場走去。

遠遠的看着賊兵被殺後還讓官兵給分屍錄甲,林強雲心裡大爲難受,對陳君華道:“叔啊,你看到沒有,這些官兵比我這商賈還還財呢,死人的東西拿來作爲戰利品還則罷了,他們倒好,爲了將盔甲完好的錄下,連屍體也給砍成好幾截,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些吶。”

陳君華拉起林強雲就走,嘴裡勸道:“算了吧,眼不見爲淨,我們別再看了,去那邊做好我們追殺李蜂頭的準備纔是真。”

不到兩劑時辰,一切都準備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