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鳳兒不等別人發問,就停下搖動的木風機,指手劃腳地開口說道:“是大哥教我的,把老騷雞或老雞嬤褪了毛以後,掛起來滴乾它們身上的水再開膛,把沒沾水的雞膏用小瓷瓶裝好,加塞封上蠟,一個月後就可以用了。大哥說這種雞膏可以消腫止痛,最適合用於水火燙傷,我上次被熱水在腳上燙了十來個泡,就是大哥用這種雞膏治好的。這藥可好用了,一塗上去馬上便止了痛,水泡只一會兒就慢慢地消掉。還有,那天山都的手腳盪鞦韆碰腫的淤血,一抹上這雞膏,立時便消。”

林強雲笑道:“並不是一定要老騷雞和老雞嬤,只要是大肥雞的油膏就可以用。不過麼,取雞膏是有時間限制的,一定要在九月過完後的四個月內製取雞膏,其他時間裡,即使是有雞宰殺,得到的雞膏也不能用。”

沈念宗問道:“這裡面又有什麼說法嗎?”

“當然有說法,”林強雲儘自己所理解,把道理講出來:“九月過後的四個月,天氣是一年中最冷,也是最乾燥的。這個時段內所取得的雞膏,含水量也最低,質量也最好。含水量低了,雞膏也就不容易變質發臭,能保持住它裡面藥用的有效成份。”

陳歸永向林強雲問道:“這雞膏做的藥能不能治外傷?若是對外傷也有效的話,我們倒是要多做些,以備不時之需。”

林強雲向鳳兒揮了揮手,示意她再把風機搖起來,纔回答道:“可以治外傷,剛受傷時在傷口及時塗上雞膏油,然後再包紮就不容易發炎化膿,好得也非常快。特別是雞膏的油幹了以後,對大的傷口更有止血消炎的功效,我一直把它當成必備的良藥呢。這雞膏有一個特點,它是越陳的效果越好,時間越久它的作用越大。”

沈念宗高興地說:“若是這樣,我們從現在開始就要做這種雞膏了,此藥是做得越多越好,無論是在家,或是個出行走都要帶在身上。”

林強雲說完話後一直在低頭沉思,這時擡起頭來說:“這事請兩位叔去辦就好,既是這樣的話,應該讓護衛隊的每個人都帶上一管雞膏,就是平常受了些碰撞刮割的小傷也能起個作用。”

林強雲忽然又想到,既然現在還沒人知道這個單方的作用,自己怎麼不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呢?問題是如何把它利用起來,讓自己從中得到最大的利益。唔,這事還真得花些腦筋,要認真地想一想。

連忙再補充說道:“這雞膏能療傷的事,我看還是要悄悄地做,先別讓其他人知道。我要好好的想想,能不能用這種藥爲我們賺錢。”

陳歸永道:“強雲說得是,先暗中做,萬一能用它來多賺些錢也是好的。再說,也可以作爲我們的秘藥來用,自己人遇到受傷,即使是大的傷口也可以先用這種藥進行急救,最起碼能把命保住。”

“大哥,火候到了。”鳳兒叫道:“快點哪,不然你又要生氣罵人羅。”

林強雲焊完這一陣,才又說道:“如果要大批量做雞膏的話,現在正當其時。這樣一來,就必須殺很多雞,最好先讓村裡的人將這取雞膏的方法知道。城裡,我們也要多買些雞養着,隨時宰殺,既能取得很多雞膏,又讓我們的人經常有雞肉吃。哈哈,我們大家接下去有口福羅。啊,還要吩咐他們不可把我們殺雞取膏的事情外傳,讓任何人都摸不清頭腦。只會認爲我們全都是敗家子,賺的錢一多就大吃大喝。你們看,這樣如何?”

沈念宗道:“這是個好主意呀,就讓我們全都做一回敗家子吧。呵呵!”

陳歸永也表示贊成林強雲說的用這個方法迷惑人,讓別人不明其意。

他們看了林強雲把一根鐵管子全部焊成,並修整成型後,方纔離開這間工房。

林強雲正準備打製第二條鐵管時,吳炎大喊大叫的衝進工房:“師傅,做成了,我把你需要帶底邊的薄銅管子做出來了。”

林強雲丟下手中的鐵鉗,驚喜地迎上去,急切地伸出手掌:“快給我看看,你做的銅管有沒有達到要求。”

把吳炎口中說的銅管子湊到眼前仔細察看了一會,又去鉗工桌前拿起卡鉗,對照着自己原來的子彈殼量了好一會,林強雲邊量,邊自言自語地評說:“唔,總長是長了有大約五十絲左右,稍微銼掉一點還是可以用的。上下的直徑也相同,說明錐度也達到了,好,基本符合要求,問題還不是很大。對比樣品呢,從光隙看相差小了六七絲,稍微鬆些更容易裝彈取殼。底部的火帽?咦,這傢伙真有些聰明的頭腦,他沒看過的東西,只給他畫了張草圖講了一遍竟然也能想出八九不離十來。啊哈……”

聽到師傅“啊哈”一聲大叫,吳炎打了個寒戰,急忙問道:“師傅,怎麼了?”

林強雲笑着在吳炎的肩上用力一拍,打得他瘦小的身體一趔趄,“哎喲”叫了一聲。

林強雲慌忙扶住他搖晃不定的身體,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吳炎倒不在乎師傅的手掌輕重,還是盯着道:“師傅快說啊,剛纔你叫那聲‘啊哈’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我做的銅管子不好啊?”

林強雲一高興,伸手又要拍他的肩膀,吳炎這回有了防備,馬上先閃過一邊,滿臉焦急地問:“師傅快點告訴弟子好不好?這樣一直不說出來,會悶殺人的耶。”

“和前幾個銅管相比,這次你做得很好,基本上達到了我的要求。”林強雲笑着說:“不過……”

吳炎跳前一步到林強雲的面前,幾乎要臉對臉地湊前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林強雲有意吊他的胃口,故意放慢速度緩緩地說:“你加工的先後次序不對,如果把衝制銅管的次序調動一下,那麼衝出來的銅管只要稍加修整一下就是成品,不會像這個一樣還要花許多時間來對付它。”

吳炎一下跪到地上,拱手至地,伏下身體行了個以頭觸地的稽首禮,恭恭敬敬的說:“求師傅指點迷津!”

林強雲一把拉起地上的吳炎,不悅地說:“以後如果再這樣下跪,我就不給你講了。來,坐到凳上聽我說。我先把你衝制這個銅管的次序講出來,看是不是我說的這樣。你衝這個銅管時,定然是先衝剪出一塊圓片,將銅片衝成這底部的凹孔、**和小洞,最後再衝成銅管,掉頭讓銅管從範孔中壓下,以使其形成底邊並令其外徑、錐度都達到合乎要求對不對?”

吳炎點頭道:“正是如此。師傅是怎麼看出來的?”

林強雲:“喏,你看,我們這凹孔裡還要壓入一個小銅帽的,凹孔現在邊上的毛刺往內翻顯得小了很多,這個樣子小銅帽就壓不進去。這樣衝制的銅管,這些毛刺是由於衝出凹孔時被擠出的材料,你將銅片衝成銅管時,因爲底面沒有鋼範受力所以不會發生變化。但待到最後衝出我們需要的底部這道邊時,管內因爲有內模頂住,再被錘頭於底部向擊壓使銅料外擠,不但毛刺往內翻入,就連凹孔也全部變形小了很多。你看看,這樣的底火孔如何能將火帽壓入,就連凹孔內的的毛刺也沒法處理。此事一看就明,不用多說了吧。”

“我就知道這底下的凹孔不合圖樣不能用,可又覺得銅管做成了,想先拿來讓師傅看看。”吳炎表完功後急急追問:“那麼,又要如何調動衝制的順序才能衝得好呢?”

三兒說:“我說師弟呀,你是急糊塗了吧。這有什麼好問的,先將銅管衝出來後,再連同管底的邊和凹孔一起衝成不就好了麼。”

林強雲:“三兒說得對,衝切下銅片後,你先把銅管衝制好,然後再衝出底部的退彈邊,只要換過沖頭就可以衝出底火凹孔和**小洞了。這樣衝制的好處是,讓這些毛刺顯露在我們方便修銼提高工作效率。”

吳炎跳起身衝出工房,嘴裡叫道:“弟子知道了,我這就做事去。”

誰知吳炎出去了不到一個時辰,又一蹦一跳的衝入工房,一言不發的把一個小銅管塞到林強雲的手中,得意洋洋地雙手環抱於胸前,靜靜地看着師傅。

林強雲再次用卡鉗對比舊彈殼量了一下,翻過底部看了一眼說:“好,這次做得好極了,只要修銼一下底部這些毛刺和長度就算做成功了。”

吳炎故作謙虛地說:“多謝師傅誇獎,這也算不得什麼。師傅,有個問題弟子一直想問你,爲什麼這銅管子要做成底大口小,我們做成通身一般大,不是更好做嗎?”

林強雲沉思了一會纔回答吳炎的這個問題:“這個呀,自然有它的用處。你想想看,我們要把這銅管放入一個鋼範內衝制底部的凹孔,爲了要保證管子不變形,就要在外面加個鋼範來保持管子的形狀,當我們取出銅管時,是有推拔度的容易呢,還是直通通的容易?這不用我再說了吧。哦,吳炎,我們做小銅管的銅料還有多少,可以衝製出多少銅管來?”

林強雲不想對吳炎多說這些於火銃有關的事情,找了個製作上的理由應付過去。其他的隨他怎麼去想,以後被他知道是用銅管制成殺人利器也沒什麼關係。當然,能不讓他知道最好。

吳炎心裡默算了一下說:“現在的銅料大約有五十餘斤,若是連銅帽也要一起做的話,光做這種管子和配套的銅帽,一斤紅銅可做成二十副左右,總共大約能做出一千餘個吧。師傅需要多少,何時要用?”

林強雲嚴肅地向吳炎吩咐道:“你儘快帶人把這些料全衝製成這樣的管子,並按我給你的樣品爲準修銼好。有一點必須注意,此事要嚴格保密,如有泄露的,不論是什麼人,一律逐出師門。”

吳炎拍着胸脯保證:“請師傅放心,弟子一定多加小心,絕對不會泄露這裡的任何秘密。再說了,我們做小銅管用的夾板錘,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在架子上搖手柄的兩個人。連兩個徒孫都管不好,我還夠資格做師傅的弟子嗎!師傅、師兄、師姐你們忙,我去做事了,十天之內就能把這些銅管全部做好。”

林強雲自己僅用了三天,把十根鐵管焊完打好。再用兩天時間做了幾把鉸刀和圓銼,不到十天就將十把手銃都做成,差的是沒在手銃的木柄上刷漆,黃白色楮木做成的槍把顯得難看了些。

十一月二十七日這天,今年的第一次寒流終於姍姍來遲地到達。人們對由乾爽宜人的秋天,一下子轉變爲初冬的氣候,顯得十分不適應,許多措手不及的人很快就出現生病的跡象。開始是噴嚏連聲,然後則頭痛、發熱齊至躺倒在牀。甚至還有十分窮困,身體又瘦弱的人因此而一病不起,不到幾天便被閻王爺派牛頭馬面給拘了往地府而去。

幸好林強雲銀錢充足,沈念宗又準備得早,不但橫坑村和城裡的自己人沒有幾個生病的,就是生了病的也不很嚴重,請來郎中開上幾副解表藥煎好吃下,捂在被窩裡發發汗,用不了幾天就能好掉。

讓林強雲上心的卻是還行走在路上,由黑風峒來此的數百老幼婦孺,以及從泉州往回趕的巫光等人。雖然陳歸永一回到長汀就由沈念宗派人送去了寒衣,林強雲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畢竟他們都是受了許多苦難的老弱吶。

說起來,最讓林強雲揪心的,還是帶了一什護衛隊跟羅運天去蓮城的四兒了。

由於晏頭陀造反後,於九月輕取寧化,分兵四處攻掠,遊兵進逼至蓮城文川河畔,十月中旬攻佔清流。四兒和護衛隊被困在蓮城堡內動彈不得,至今已有二個多月了。

好在晏頭陀在義弟張承祖的勸說下,又想到自己受過林強雲的恩惠,頒下嚴令,不得動飛川大俠家鄉的一草一木,蓮城堡才得以暫保平安無事。

二十九這天一大早,天空顯得灰濛濛的。

陰冷的寒風把缺衣少食的窮人困在屋內不敢出門,只有那些有錢的大爺纔會打着“燒柴食米天”的幌子,放下手裡的正事——其實他們也並沒有什麼正事,無非就是想些陰損主意,如何去盤剝那些苦哈哈的泥腿子罷了——不顧,四出呼朋喚友到酒樓、妓院尋歡作樂。

興高采烈的三兒、鳳兒扛着兩塊用五分厚木板草草釘就的箭靶,和蹦蹦跳跳的山都走在前,林強雲、沈念宗、陳歸永、張本忠四人稍後十來步隨後,向城西北的一處無人山坡走去。

他們要趁着這樣無人外出的機會,一試林強雲剛做好的十把手銃。

這些天,林強雲把製作子彈的事完全交給山都,而山都也確是不負恩人所託,做出來的子彈可與林強雲親手製作的相媲美,連林強雲都無法挑出毛病來。

今天的新槍、新子彈試射,就是最後一道考驗。林強雲說過了,如果試槍成功的話,今後所有的子彈製作,就可以全部交給山都來做。

兩塊靶子立好,先由林強雲自己試射手銃的射程,雖然對親手製作的槍管極有信心,爲了保險起見,還是用一塊帶來的大木板作爲防護擋在面前。按原來那把二十公分長的槍管估算,這種短了五公分的手銃有效射程大約也就是十丈上下。用腳步計算了一下距離,林強雲向二十五米處的靶子打出第一槍。

感覺不錯,手銃後坐力還挺大的,林強雲滿意地吹了下槍口的白煙,大步向槍靶去。

在黑墨畫成三寸大圓心的一寸外,子彈頭三分餘長的尖錐全部沒入杉木板中,露出三分多長的斜扭尾翼在板外。

三兒用帶來的木炭條在子彈頭外畫了個圈,圍在一起的人們再返回原地進行第二把手銃的試射。

結果讓林強雲相當滿意,十把手銃打出的子彈,威力都差不多,而且山都所製作的子彈也沒有出現質量問題。

實話說,林強雲認爲山都無論是耐心和細緻兩方面都是別人沒法比的。上次在村裡做子彈時,林強雲就發現,只要把道理給山都講清楚後,他就能夠按照要求,一絲不苟地做完交給他做的任何事情。

山都的認真到了幾乎固執的地步,比如研硝末的事兒吧,上次林強雲給他講過:所有制硝——不論是作爲底火的紅硝還是黑硝——的材料,都必須用硬木分開研成,過篩後才能稱重配製。

他在制硝時就一定會按要求,每種材料各用一根硬木棒和一塊硬木墊板來研細,絕對不會貪圖方便,用同一根木棒、同一塊木板去研末。對於這樣能減少危險的做法,林強雲大爲讚賞,很放心地把事情全交給山都。

只是子彈殼因爲沒有退彈的溝槽,小鋼片對緊夾在槍管裡的彈殼毫無辦法,讓他們很傷了一會腦筋。

陳歸永不解地問道:“強雲,怎麼會這樣,我看你用的那把手銃,打完後不是拿這塊小鐵片一撥,小銅管就出來了嗎。現在小鐵片怎麼不靈了?”

林強雲頭痛地說:“我原來所用的子彈,它後面有槽呀,所以鐵片一挖彈殼就出來。這些子彈我們沒法車制溝槽,只能在底部加了一圈邊。現在這圈邊貼在銃管上,小鐵片插不進去沒地方用力,怎麼能取出空彈殼呢。”

林強雲這樣一說,讓所有人都急得團團轉。他們倒不是爲如何解決取出空彈殼着急,而是林強雲打完後馬上輪到他們來打槍了,如果取不出空彈殼的話,他們打槍的希望不就落空了嗎。這個時候,誰也不願意失去這樣的大好機會。

直到林強雲用樹枝削成的小木棍,把擊發後的空彈殼捅出來,大家才鬆了口氣。

霰彈的效果就差了些,雖然也能把霰彈鐵珠大部分都擊在標靶上,形成數尺大的攻擊範圍。但在這麼遠的距離,打在板上的鐵珠只是淺淺地嵌在木頭裡,用手一挖就能取出來,擊入木板的深度最多隻有半分左右。不過,林強雲認爲這樣的效果也還差強人意。

一百顆子彈很快被大家打光,連山都也被林強雲硬逼着放了八槍。還別說,山都在這方面確有天分,他不但對給他的小鋼弩用起來得心應手,連這從來沒摸過的手銃,除了第一、第二槍打偏了些外,其餘六槍都打在三寸大的圓心上。連張本忠這樣自負的人,也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林強雲當時就把手銃分發給了每人一把,餘下的三把他要留着給四兒和金來、金見他們。如果連張有田、張山、張河、王歸鄉等人也算上,林強雲還得再製出好幾把纔夠分配。

看着所有人都在不顧銃管熱燙,低頭把玩剛到手的短銃,林強雲忍不住打趣道:“這下可好羅,這裡的每一個人全都成了會使‘誅心雷’、修真有成的道家高手了。只要帶足了子彈,我們每個人都不虞會有功力枯竭的時候,還有什麼妖魔鬼怪敢來招惹我們這一羣神仙吶?呵呵!”

射擊準頭最差的鳳兒說:“只有一個頭的子彈沒有全裝鐵珠的子彈好,手動一下就不知道打到哪兒去,連蹤影也見不着。還是裝鐵珠的子彈有用,不管怎麼打,總有些鐵珠打到標的上,很少有落空的。”

陳歸永立即反對道:“這卻不然,霰彈雖然攻擊範圍大,可點多則力分,對敵人的傷害威力不足,只能起到威懾作用。倒是一發一子的這種彈頭,打在要害上將可一擊致命。總的說起來,在遠不遠、近不近的距離內,這手銃確是防身保命的第一利器。”

沈念宗把手銃小心翼翼地藏入懷中,大聲對衆人說:“好了,今天到此爲止吧。大家都要記得強雲所交代的話,一定要小心保管好自己的短銃和回去以後分給大家的子彈,絕不要輕易示於人前,非到萬不得己性命危險時不可使用。強雲,我們回去吧。”

林強雲回到城南大宅不久,巫光也帶着人回到城裡,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兩個多月沒有消息的四兒和十名護衛隊員。

“還好,沒見瘦了一斤內。”林強雲上下左右仔細地看了四兒好一會,發現他除了衣服稍有些破舊外,其他的看起來沒什麼變化。這才高興地在他胸膛上輕輕打了一拳說:“怎麼樣,躲在蓮城堡的這兩個多月,你們沒有光是吃喝睡覺吧?”

四兒靦腆地紅着臉回答:“那怎麼敢呢,我可是每天都帶着他們在城裡跑圈子,身上除了刀劍鋼弩外,還揹着借來的袋子裝上三十斤米呢。不過,有一次一個布袋破了,把李公子店裡借來的糯米撒了一地,害得公子在他店裡的紅利被謝姑娘扣掉了三十斤糯米錢。”

“哦,三菊到李相店裡了,你給我說說情況。”林強雲聽了四兒的話,也爲那姑娘高興,忍不住向四兒打聽。

四兒道:“去到蓮城堡後倒也沒有什麼費事,我把公子請她去李公子店裡幫忙記賬的事一說,三菊姑娘二話沒講就答應了。她講了,莫說公子有五十貫一年的工錢給她,就是一年只給二十貫的工錢,她也會爲公子做事的。這兩個多月來,我們全是住在她家裡。”

四兒接着把這段時間的情況詳細地說了一遍:

原來,晏頭陀雖然下了不許動蓮城堡一草一木的嚴令,卻也不肯讓堡內的人隨便出入。爲的是要防止有人到各州縣報信,以免泄露他的畲族軍活動的消息。這次四兒所以能夠離開蓮城堡,還是虧得張承祖聽手下人說起,看到四兒帶去的鏢旗上有“雙木鏢局”字樣,特意派人到蓮城堡下問清四兒是飛川大俠的手下,這才下令讓四兒他們離開。

一直等到四兒的事情說完,巫光纔開始向林強雲等人報告他們此行到泉州的經過。

此次巫光運送三千雙鞋到泉州,一路都無驚無險的十分順利。金來、金見帶着十多對種鴿,會合留守在泉州的十名護衛隊後,立即按沈念宗的交代,請了工人在那塊新買的地上先圈砌圍牆、加蓋房屋。並另外請人開渠,把北面裡許外的一條河水引至從這塊地上穿過,以備在那裡安裝水碓。

巫光幫忙了兩天,看他們已經有了些頭緒,正準備回程時,卻有個自稱是尉遲金的人來找。

巫光講到這裡,向四周看了一眼後就停住不再說了。

林強雲見大廳裡除了自己這些人外,不少護衛隊員也都擠在廳門內外,聽故事似的聽得津津有味。覺得確是不宜此時在這裡商談重要的事情。便對巫光說:“先講到這裡吧,其他的事,等你吃完飯後,再到我房裡來說。”

午後,巫光應約到林強雲的睡房,沈念宗、陳歸永和張本忠也在屋內相候。

巫光一坐下,立即就向林強雲等人講述了後來發生的事故:

尉遲金是淮南東路楚州忠義軍李福的部下將領,受主帥的委派,特地到福建路來訂製布底靴履。據說,李福的堂弟李巽一次潛至揚州遊玩時,見到林強雲這裡所制的布鞋,認爲對他們有大用,願向雙木商行定做五萬雙。開始巫光還不知道李巽就是李蜂頭的堂兄弟,只覺得有大生意可做,一口便答應了下來。可後來一聽到這人是李蜂頭的部下,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收他的定金,只是告訴尉遲金,藉口這筆生意的數量太大,怕是不一定能按時做出來,自己也不能在這麼大的生意上做主,要先問過商行主人才能決定,這才勉強應付過去。

巫光在與尉遲金交談中得到的一些消息,他便決定立即趕回汀州。尉遲金則說好留在泉州,等候巫光的回信。

巫光有些擔心地說:“據那尉遲金所透露的一星半點話語中,可以聽得出李蜂頭大約已經派出大批探子南下,意圖在大宋境內攪風攪雨,他好趁機南下。依我看李蜂頭很可能在今年內就會進入淮南東路一帶,準備過長江直取臨安。我在山東去過一趟,知道這廝是個殺人如麻的惡魔,以他現在的所作所爲來估算,此人大有爭奪天下的野心。”

沈念宗看了林強雲一眼,臉色沉重地說:“巫兄弟猜測得不錯,李蜂頭的探子已經深入到江南西路和我們汀州這一帶了。這次強雲到黑風峒,就斬殺、俘獲了十多個李蜂頭派來的探子。”

陳歸永也向林強雲說:“強雲,看來那個探子所招供的情況不會錯,晏頭陀的造反軍內有李蜂頭的探子潛藏,福建路的百姓們又將有一場大災難了,我們是不是也該早做準備,不要到時候吃大虧。”

林強雲:“歸永叔,現在我們的護衛隊已經招到多少人了,訓練的情況如何?”

陳歸永:“我們去黑風峒時就已經招了六十餘人,回來後我查了一下,二百五十人的數量已經足夠。我們不在時由留守的小隊長負責訓練,這時則是張兄弟負責的。”

張本忠:“公子,護衛隊的訓練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變化。現在我們總共分爲四哨八個小隊二十四什,原來的小隊長升爲哨長帶兩個小隊,小隊長則由原來護衛隊中選出八人充任。這事已經全部辦好了,公子不須爲此煩心。”

林強雲手上有了這二百多人,心中有了些膽氣,再想到還有二百餘黑風峒的後備力量時,擔憂的心情放鬆了不少。向巫光道:“巫兄,你將尉遲金要向我們定做布鞋的其他情況講講。”

巫光說:“尉遲金開出來的價錢還是不錯,他願意按每雙靴四貫,履三貫半,向我們定做一萬雙靴、四萬雙履,交貨時間爲一年。並按我們的規矩先付一半貨款的定金,隨我們要紙鈔、銅錢或是金銀都可以。”

沈念宗聽了巫光所說的價錢,取出隨身的小算盤“噼噼啪啪”一算,立即說道:“比蒲開宗開給我們的價錢每雙多了一貫,還沒做好布鞋就能先賺上五萬貫了。啊,四萬貫加十四萬貫共是十八萬貫錢,折銀五萬一千四百二十八兩五錢七分,折成黃金是四千五百兩。呵呵,好大的一筆生意呀,利錢也比與蒲開宗這蕃人做的生意多了近一倍。強雲,你對此是如何看的?”

“做。”林強雲二話不說就做了決定:“有錢不賺是傻瓜,算來這筆生意怎麼也能賺他十來萬貫錢,還要加上我們的保鏢佣金,十二三萬出頭的利錢是一定有的。”

陳歸永擔心地說:“我們賺了錢是不錯,就怕這些鞋到了李蜂頭的軍隊裡,會助長他們的戰力,給我大宋百姓帶來更多災難吶。”

林強雲胸有成竹地說:“歸永叔放心,布鞋生意是一定要做,錢我們也一定要從李蜂頭的手裡賺來。這樣也有一個好處,我們能從他要鞋的時間上,大致推測得出李蜂頭南下犯境的時間。我們也可以在與他們做生意的時候,探出一些有利於我大宋的消息,及時通報給朝庭。再說,到時候我還可以助宋軍一臂之力,把李蜂頭消滅掉。”

陳歸永問:“你有辦法幫助宋軍勝過李蜂頭的死士軍隊?哪可都是一批不畏生死、不怕血腥,連到了棺材裡都要找人墊背的亡命之徒啊。”

林強雲極有信心地安慰陳歸永:“歸永叔,你放心吧,我肯定能幫助宋軍打敗李蜂頭的亡命死士軍隊。有機會的話,不但能從中賺錢,而且還不需要我們的人出多大的力氣。”

陳歸永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但願真能如你所說,既能幫助我宋軍打敗李蜂頭將他斬殺於戰場之上,又能趁此機會賺錢。強雲啊,你可要好認真想好,不要因爲賺錢而忘了自己的出身吶!”

陳歸永把“趁此機會賺錢”幾個字說得很重,最後的一句話更是語氣低啞,讓人聽得沉重無比。

林強雲心裡被他的話說得沉甸甸的,連忙拉住站起身要走出門去的陳歸永,悄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陳歸永喜色上臉,脫口驚呼:“真的!你不騙我?”

林強雲莊重地點點頭說:“我林強雲也是中國……大宋人吶,堂堂七尺男子漢,難道說會眼看着自己的同胞受災受難而甩手不管嗎。我所說的話絕對是真的,過些時候會先做出來給你們看看。”

陳歸永斷然說道:“好,既然是這樣,你先做來讓我看過。假若真如你所說般的有用,叔也不再攔你,一定爲你出死力。張兄弟,我們去訓練護衛隊,其他的事情讓強雲自己去辦吧。”

林強雲急叫道:“歸永叔,先等等。”

陳歸永和張本忠停下腳步,把眼望向林強雲,等待他說話。

林強雲:“我想請張大哥和巫兄一起,先帶一些人運送做蚊香的草藥粉到泉州,將李蜂頭要布鞋的生意定下來。另外,預先做好水碓、手壓機等必須的工具,以便我們明年大展拳腳。”

陳歸永聽到說起正事,只好又回到原位坐下。

幾個人仔細商量了許久,把事情定下來後才紛紛離開。

吳炎很是不解,爲什麼這次師傅要自己製作的箭鏃,不僅是相比原來箭鏃顯得又大又笨、外徑寸六的空心圓錐,還規定自己一定要用脆硬不能鍛打的生鐵鑄造。箭鏃壁厚須均勻的二分,這沒有問題,按師傅所教的方法在泥芯外裹上一層蠟,再往蠟料外包上泥範就成。外面要鑄成小格的方形、棱形條塊也還罷了,只需在蠟模上按圖用片刀刻出來便是。難就難在這種箭鏃的空心上,雖說箭鏃裝箭桿的尾部有個五分半大的螺孔,可空心的最大部分卻有一寸二,裡面的泥芯如何才能很快挖出來呢?另外一個孔麼,更是別指望了,半分餘不到一分大的孔,要把空心裡的泥全從這麼小的洞裡掏出來,還不得費上一兩天的時間?

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只好老老實實地多叫些人用鋼鉤子一點點地從四分大的洞口往外挖。

林強雲拿到五個有點像陀螺的箭鏃時,對吳炎說:“好,這種箭鏃先做這幾個,其他的等我試過了,若是沒有發現別的問題可以用之後,纔再繼續做吧。”

五支用空心箭鏃做成,取名爲‘雷火’的箭做好之後,林強雲立刻叫陳歸永帶上他的鋼弩,和沈念宗、四兒、三兒、鳳兒連同山都一起,帶着一什護衛隊來到上次試射短銃的山坡上。

林強雲把一支箭放到用木板圍成丈許正方,頂上也蓋着板的木棚內,笑着對陳歸永說:“先讓叔看看這種箭的威力,然後再用弩來射,你就會知道我說的絕對沒錯。四兒,你注意了,我點火以後約十息後即會爆炸,我一出木棚你就要把木板將這裡攔上,然後跑來和我們一起躲避。好了,大家跑到藏身處,我要點火了。”

林強雲點完火出來,看着四兒把板靠好,這才一起向遠處跑。他們剛伏下身體,就聽得木棚裡“轟”地一聲悶響。

眼見四兒靠在木棚上的木板被炸得飛出三尺掉到地上,林強雲一蹦而起,邊跑邊叫道:“快去看看這種箭的威力如何。”

泥地上一個近尺的坑,上百塊二三分大的碎鐵塊,緊嵌在四面和頂部的木板上,深達四五分,要用刀子才能將它們挖出。

所有的人都驚得深吸了一口氣,陳歸永臉色發白,心有餘悸地說:“這種鬼箭若是射在密集的隊伍裡,哪還了得!一下子就能殺傷一大片,只要一隊百十人用這種箭攻擊,不等敵人衝到面前,就可以消滅二三千人的軍隊。”

沈念宗看了這種情況後,一直喃喃唸叨:“有傷天和,有傷天和呀!這箭也太過歹毒了,太過歹毒啦!”

衆人的震驚過後,陳歸永問起爲什麼這種箭的箭桿比現在的長了許多,而且還有箭羽時。林強雲告訴他,不將箭桿加長,就不能用鋼弩發射;若是還像以前的箭矢一樣不用箭羽,則射出的箭會搖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