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一

二十章(一)

護衛隊員的後面另外五匹馬被五個護衛隊員抓住繮繩,馬上賊人張口結舌,一臉驚恐地盯着會發聲噴火,由地上的人指着自己頭顱的鐵管。片刻之後,他們舉起了一半的刀劍再抓不住,脫手向側邊落下。十來個端着短鐵管的護衛隊員大張嘴喘粗氣,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着國安用和他身後的賊兵方陣。

賊首國安用臉色陰晴不定,高舉着他的雙頭槍一聲不吭,也沒敢揮出下令攻擊,只是瞪大雙眼看看地上的爬動的兩名親衛,又看看正前方七八丈外那十多個人的臉。

遊瑾左肘以下被賊兵砍掉,他強忍鑽心的疼痛讓手下爲他上藥包紮,小聲吩咐道:“大家聽着,立即擡回死傷的自己人,記得千萬不要丟失所有的手銃、子彈,我們戒備着向後慢慢退回自己人那邊,看來今天會有一場廝殺。”

已經動上了手,一小隊持鋼弩的騎兵每人拉着一匹空馬送到,掩護他們迅速上馬。

遊瑾用打空的手銃朝國安用一指,大聲叫道:“國將軍,把你手上那件物事讓人送過來,並招出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我們不爲己甚,今天的事就此揭過,還是繼續我們間的交易。若是再執迷不悟,不聽從勸告,那就休怪我們下殺手了。總之,那件物事是我們局主專給他自己親人用的,一定要取回交還給局主不可。”

“原來是可以及遠殺人的火藥兵器!”國安用懊惱得直打自己的頭,這種心情實是無法用語言來表述。他雖說不上有多麼見多識廣,但過去幾年中卻也還是見識過宋朝大軍中火箭、出水火龍、神火飛鴉諸般火藥兵器的。在微風中聞到一股還有些印象的火藥硫磺味,立時明白左手上提着的物事是做什麼用的。他現在雖然暫時還沒有辦法對手上的東西作進一步的研究,不過只要物事還在自己手上就不怕,機會一定還會有,自己也一定能把這寶貝物事弄明白。

對遊瑾所說話,他沒有立即做出迴應,只是在暗自轉動念頭:“這樣厲害的兵器落在自己手上三四個月,竟然沒能發現它的作用,連是什麼也沒能搞懂。可惜啊可惜!去年的刺客若是早些用這東西向李大帥下手,一下就將他打入地府去見閻王,如今自己就不用處處受制,一天到晚提着顆心度日了。這真是‘閻王叫你三更死,沒人敢留到五更’;又道是‘閻王註定三管米,不怕你天光早爬起’。”

正想着是不是就此將這物事交出去時,爬近他身邊的一名親衛嘶聲哭叫:“四叔,我死得冤哪,還沒動上手就……給小侄報仇,殺了這些用暗器傷人的四流商賈。”

受傷一時沒死的這個人,雖然叫國安用爲四叔,卻是他與一個遠房兄弟的未亡人——也是姨表妹——私通所生的兒子,數年前才由山東老家逃到淮南投奔這位本家族叔。

此刻國安用不知道這人的傷勢如何,聽年輕人自己這麼說,以爲他必然是傷得極重沒救了。他自己也明白,戰場上只須要害受了稍重些的傷,在無醫無藥的情況下往往是沒有什麼活命的機會,自是以爲其必死無疑了。眼見親生兒子就要先自己而去,而且他這個兒子到現在將死時都沒弄清自己的真正身世。不由得悲從中來,下馬走近兒子,俯下身嗚咽着對地上爬的這個年輕人說:“小子也,你該叫我一聲‘爹’纔對,你現在明白了麼,你是我國安用親生的兒子。兒子,你就是要死,也要稍等一會纔去,且先到一邊歇着,爹爹這就爲你報仇去。”

年輕人哭叫着:“你是我親爹?爹呀,我不想死得這麼冤枉啊,爲我報仇啊……”

國安用招來兩個士卒,吩咐他們將兒子送到陣中好生安頓、保護。然後咬牙切齒地躍上馬背,憤憤地仰天狂號:“這是滿身殺戮的報應嗎?姓國的偏就不信這個邪。”

吼叫聲中,依稀聽到有人在身後小聲罵道:“狗雜種,你也知道親人被殺是什麼滋味了,以前搶掠殺人時就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嗎?”

此時國安用靈智已失,也沒理會聽入耳中的那些話是何人所發,回頭向已經列成方陣的手下喝令:“兒郎們衝上去,殺了這些人給我兒報仇。”

賊兵陣中暴吼聲響起:“將軍有令,殺上去,殺啊。”

“嗷……殺……”位於陣前的賊兵舉刀槍起步高喊,帶得整個陣勢開始向前移動。

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

遊瑾一聲令下,三十名弩兵扣下懸刀射出無羽箭,把最前面賊兵射倒十多個,然後掉轉馬頭就隨在部將後面跑開脫離險境。

稍遠處戒備的弩兵也就他們離開險地後及時射出“雷火箭”,相隔不到二十丈遠,正是騎軍這種中號鋼弩射擊“雷火箭”的最佳距離。上百個黑鴉鴉的大頭箭帶着點燃後嘶嘶作響的分餘粗引線,拖着一股漸行漸大的白煙,投入到正起步向前衝的賊兵羣中。

先是十數聲“哎喲,哎喲”的痛叫發自被大頭箭矢砸中的賊兵口中,有人大叫道:“大家不用怕,這些東西只能砸傷人,沒打到頭上不會致命,快衝……”

這人的叫聲還沒完,已經放開腳步的賊兵才衝出二、三十步,隨之而起的爆炸掩蓋掉他的叫聲,“轟轟”的炸響此起彼伏,碎爛的血肉與人體四下拋飛,驚呼慘叫連綿不絕。近百人就在第一波“雷火箭”的攻擊下死傷倒地。

賊兵受到這樣的打擊,陣形一下子亂了,但在他們擁隊、旗頭們的叱罵督促下,還是繞開倒地的同伴朝前衝,速度比剛開始時慢了不少。

遊瑾帶了身後的五十餘騎向外馳出二三十丈,人已經在馬背上快坐不住,用他微弱但還能讓身邊人聽清的聲音叫道:“掉頭回去,先用弩箭遠擊,再衝上去給我殺。請大張教頭代我指揮,殺到賊兵們投降爲止,決不能讓那把手銃再從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再丟失了。”

扶着他的兩名騎兵聽清後,立時分出一人高聲將部將的話傳出,張全忠得到傳話後也適時發令:“六哨的弩兵快速從側面向賊兵陣中發箭攻擊,七、八、九三哨分三方將賊兵圍住,不得放走一個。二弟、三弟跟着我,在弩兵的箭射出兩輪後衝陣,把他們的陣勢衝開。”

本就已經圍在賊兵外圍的騎軍們迅速調整了一下隊形,讓開幾個通道讓弩騎兵衝刺。

張全忠兄弟三人緊跟在弩兵後面策馬奔馳,第一次他們沒向敵陣衝擊,只是隨在弩兵後跟着跑了一圈。這一波三百多支無羽箭射出,衝在前面的賊人又傷斃近二百。使得本就不怎麼嚴實的賊兵方陣更形稀疏,沒人肯冒死再衝。

第二波攻擊正要發動時,賊兵陣中有人高叫:“不要打了,我們講和,我們講和罷!”

原來,此時的國安用發現自己的兵還沒與敵人交上手,千餘就被人殺傷了一成,這仗還怎麼打呀。此次出來以爲是在自家的地盤上,又是爲了給他們送丁口來的,除了要防止丁口逃逸外,根本沒想到會有動武的事發生,所以軍中沒帶弓箭無法予以還擊,心知這仗已經打輸了。

剛好一個把他兒子擡入陣中的士卒來向他報告說,他的兒子並沒有受什麼大傷,只是被一個奇形的箭矢釘在腰部。將那露出體外約半寸長的箭矢拔出來要爲其裹傷時,才發現整個箭矢不過才八九分長,僅是破了點皮肉而已,射入肉中最多也就四五分罷。

國安用過去仔細一看,果然是如此,心裡不禁又好笑又好氣:“火器打出的是此等物事,看來並不怎麼厲害,稍遠些就傷不了人。可是怎麼我會有這樣一個怕死又沒用的窩囊兒子,不知道表妹會否搞錯了,只怕此子不一定是我的親骨肉吧。”

“兒子不會死,”他冷靜地爲自己的老命考慮:“只是受了一點小傷,那還向別人報什麼仇,打個什麼勁?若是此次我不能拿到‘獵鹿刀’回去交差,一回到淮南就要送掉老命,說不定還要嚐嚐姑姑的那些玩具後才得以求死。不將這物事交給他們,怕是絕對拿不到寶刀。罷了,罷了,形勢比人強吶,我又有什麼辦法呢!跟他們講和,將此物交給他們就是了。”

正在此時,一波箭雨射來殺傷了百多人,眼看再拖下去自己手下就要死得差不多,立即吩咐人向對方喊話要求講和。

“講和?砍掉本將軍一隻手、殺了我們的人還想講和。”遊瑾吩咐來請示的人說:“沒有講和這一說。傳令,投降免死,頑抗的一律格殺。”

“遵命!”來人縱馬馳向國安用的方陣前,向張全忠傳達了遊瑾的命令。

不多時,四外的騎兵們策馬迫近至二十丈停下,高呼:“戰場上沒有和談。丟下兵器,跪地投降免死!”